青木镇东市街的晨雾里,破三贼用草汁染过的指甲划过青砖墙。本该画着三瓣梅的位置空无一物,他垂眼捻了捻指尖的露水——方小邪留下的暗号三日不补就会褪色,如今墙面青苔完好无损。
当下心里已明,小邪往别的方向突围了…
\"客官要搭云舟?\"蹲在街角的黄牙老汉突然出声,破三贼这才注意到自己停在渡口告示前太久。粗麻布上歪扭写着\"西京航线申时三刻启程\",旁边画着只振翅的青铜鸠鸟。
他转身拐进药市街,木灵根在袖中微微发烫。当归与血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腐烂的甜香——那是西漠商队特有的骆驼刺蜜味。破三贼在第三家铺面停步,透过飘摇的酒旗望见后院停着的八辆铁木货车,车辕上刻着金线缠绕的\"穆\"字。
耳边暄哗闹腾,众多商贩和护卫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其中混杂几句彼其娘之的骂声,分外吸人耳目,却原来这是返回西京来此倒腾些许商品的商队,路上遇一队带着几头僵尸的炼气境盗匪,遂与其交锋,虽击退马贼却了伤了自家三个兄弟,那骂声却是迟迟未见医师到来的伤者在问候山贼家中女眷的声音。
“这倒是个机会”三贼心里直乐,毕竟老头子传的医术也不能白瞎了不是…这不巧了嘛,这不…
\"小兄弟这赤芍炮制得妙啊。\"山羊须掌柜捏着药片对光细看,血珀色的切片透出星点金斑,\"敢问师承哪家药堂?\"
破三贼把褡褡裢里的药瓶挨个摆开:\"家父在岭南行医,这些是照着《百草淬金方》改良的。\"他说着拔开青瓷瓶塞,腐心草的味道立刻让掌柜后退半步。
后院突然传来惨叫。破三贼指尖轻弹,一缕青气顺着门缝钻出去。灵识所见令他挑眉——商队护卫正抱着溃烂的右臂打滚,伤口流着荧绿脓血。
\"掌柜的还是快些救人吧…。\"他屈指叩了叩柜台,震得药瓶叮当作响。
戌时的商队营地飘着艾草烟。破三贼蹲在篝火旁研磨雄鸡冠,血色粉末落进陶碗时泛起点点磷光。裹着貂裘的穆家管事盯着他动作:\"小先生真能解这尸毒?\"
\"戌时三刻前敷上药膏,明早能握刀。\"他将捣烂的鬼面菇拌入药粉,\"但护卫大哥中的是漠北尸傀爪毒,贵商队这趟走的恐怕不是寻常镖路。\"
管事瞳孔微缩,忽然掀开帐帘:\"给小先生看货。\"铁木箱里整齐码着冰玉匣,破三贼用木灵根稍加感应就心头剧震——全是五百年份以上的天山雪莲,花蕊间萦绕的寒气足以证明采摘不超过七日。
\"我们需要懂药理的人押货。\"管事将云舟玉牌推过桌案,\"这些雪莲要在月圆前送到西京城,途中若有损耗...商行名声将受到严重损害,不知小医师可是要往西京,若是如此,本人愿代商行聘用先生为随队医师,不但替小先生交了云舟费用,过后也会给小医师满意的酬劳…不知小医师意下如何”破三贼欣然应允,这不就是想睡了有人递枕头吗?
破三贼蘸着药汁在契约上按下指印,青气在纸面游走成防伪咒纹。帐外忽然传来驼铃,他抬头时正看见护卫队长拆开染血的绷带——溃烂处已生出粉红新肉。
申时的渡口挤满验货的税吏。破三贼抱着药箱跟在商队末尾,颈间挂着临时赶制的\"穆\"字铜牌。前头突然骚动起来,穿玄铁甲的修士正用窥灵镜扫视行人。
\"运的是药材?\"修士拦住货车,镜光扫过冰玉匣时骤然大亮。破三贼暗掐法诀,袖中腐心草种子悄然发芽,释放出混淆灵气的毒雾。
年长的葛护卫突然搭住他肩膀:\"你小子要懂点礼,别象个小偷贼眉鼠眼的乱喵...\"话音未落,破三贼袖口抖落几片雪莲花瓣。精纯的药灵气立刻冲淡了极品木灵根波动,未入金丹修为避不了窥灵镜探视灵根,极品灵品现身此处商队中,显然是不合常理,定然逃不过有心者探问。果然在雪莲药灵气的混淆之下,修士的窥灵镜转向别处,而三贼也同时与葛护卫谈笑起来…
云舟甲板升起时,破三贼倚着货箱啃起肉干。掌心木纹隐隐发烫——好在追杀之人并不识的自己面目,混入商队就没啥大问题了。他摸出片雪莲含在舌下,听见舱室里穆家管事正吩咐:\"今夜你们几个守夜,可得仔细点,免生枝节…
青木镇的晨钟还在雾中回荡时,玄铁铸造的飞行舟\"青鸾号\"已经浮空三丈。破三贼攥着船舷的青铜鸠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比他当年偷起老父亲的炼丹炉刺激多了。
\"小先生当心气流!\"护卫赵铁牛一把扯住他后襟。船身突然倾斜着穿过云层,破三贼的麻布头巾被疾风卷走,露出左耳三枚银环。他顾不得去捞,只顾盯着下方急速缩小的镇子:棋盘似的街巷正在晨光里舒展,药市街那排青瓦屋顶像片片薄荷叶浮在茶汤里。不一会儿,飞行再已平衡行使了。
卯时三刻,破三贼摸到了动力舱。六个刻满符文的青铜鼎呈北斗状排列,鼎中幽蓝火焰吞吐着灵石碎屑。他木灵根微微发颤,能感应到灵气正通过船底龙骨被抽入鼎中。
\"这是用南疆阴沉木做的聚灵阵。\"背后突然响起沙哑声音,驼背的老丹师拄着药锄冷笑,\"小子再靠近半步,护鼎罡风能削掉你鼻子。\"
破三贼退后半步,袖中抖出片雪莲花瓣:\"前辈可是用冰魄粉调和鼎火?可鼎耳积霜三寸,怕是前辈寒毒入脉了。\"老丹师瞳孔骤缩,扔过来的药锄被青藤缠住悬在半空。
三贼低笑“前辈不嫌在下年浅学艺未精,不才倒是愿尽绵薄之力”。老丹师不禁大喜,双臂扶住三贼,连连道谢。
而后三贼为其抓药煎煮,老丹师也道出自身跟底,老丹师姓傅名云聪,也通些药术但不精,故而只在这飞舟之上混了个为飞舟保持飞行动力的灵气输送工,二人倒也相谈甚欢,傅老甚至给三贼留了传音石,并告之,以后但凡坐这趟飞行舟,其愿为三贼出面打折扣,三贼闻言轻笑道谢…
辰时途经赤水河,破三贼趴在观景台数了三百二十四只白鹭。这些本该栖息湿地的鸟儿却结群追逐飞舟,翅尖沾着诡异的金粉。商队大小姐穆清歌递来竹筒饭时,他正用银针挑取鸟羽上的粉末。
\"是西漠金蝉脱的壳。\"她腕间玉镯与瓷勺相撞,发出泉水叮咚声,\"这些白鹭吃了含蝉蜕的鱼虾,羽毛便带了金芒。\"
戌时的云海泛着靛青色波纹。破三贼蹲在货舱清点雪莲,忽然听见顶舱传来瓷器碎裂声。他顺着绳梯爬上了望台,看见穆管事正掐着眉心喝闷酒。
\"可是犯了离魂症?\"破三贼指尖凝出青气,\"每日子时头痛欲裂,眼前浮现血色符文?\"穆管事猛地起身,酒坛在甲板摔得粉碎。发现这小友就是个宝藏…
三贼:“这不过小病,药现有,几服就好”
穆管事的笑容愈发开了,眼也愈发眯了…
卯时的晨光切开青灰色云层时,\"青鸾号\"青铜龙骨正发出龙吟般的震颤。破三贼攥着三层甲板的雕花围栏,看着三十六道灵石光柱从船底迸发。脚下刚中途采买完的飞舟之下那黛瓦白墙在灵压下泛起涟漪,药市街那株百年银杏的树冠突然倒垂——飞舟正以根须朝天的诡异姿态垂直升空。
他胃部翻腾着把早饭吐进云层时,瞥见下方镇民正在收晾晒的药材。百草簟上的当归与黄芪被气流掀飞,像群逃出药匣的精灵在空中跳起胡旋舞。某个瞬间他看见方小邪常穿的那件鸦青短打混在布料里翻卷,定睛时却只是片残破酒旗。
辰时三刻,飞舟切入平流层。破三贼跪坐在观景台冰玉砖上,鼻尖几乎贴上水晶舷窗。起先只是零散的絮状云团,渐渐聚成棉山雪岭。有群丹顶鹤在云峦间穿梭,翅尖拖曳的灵光在船身防护罩上撞出七彩涟漪,而后也不见慌乱,保持队形转另一侧向远处飞去。
\"那是往那些大宗门送信的云使。\"烧火丫头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炭灰抹脏的指尖在冰面画出符咒,\"它们每年立春要运送八百颗朝露凝成的明珠。\"话音未落,鹤群突然变换阵型,在云海上排出\"风\"字古篆。破三贼木灵根突跳,心脏狂跳,竟从云纹中悟出三分御风诀的精髓,这天大的机缘居然就这么来了,如此随意,如此忽然,这天老爷当真是任性,对他好的太过份,可他却不敢捶…
午时的日轮悬在飞舟桅杆顶端。破三贼嚼着肉干俯瞰人间,忽然被某道七色弧光刺痛眼睛。千里外的瀑布在群峰间架起虹桥,桥洞下竟有车队缓行。商队驼马的影子被虹光投射到云层,化作肋生双翼的麒麟瑞兽。
\"是蜀中唐家的蜃楼商队。\"穆管事往他手里塞了块冰镇西瓜,\"他们用幻形符骗过山匪,可惜骗不过...\"话音被雷鸣般的啼叫打断。云层裂处冲出九头金翅大鹏,每只爪下都抓着茅屋大小的玄铁箱,箱面符咒与飞舟防护罩相撞,炸出漫天流火。飞舟一阵摇晃,大家喝骂声不止,那些金翅大鹏却也不理,径直飞走,大鹏之上还有轻笑之声传来。
而葛家小姐与管事却也不恼,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这是被欺负惯了,不会养成受虐狂性格吧?”三贼断定他们应该是相识,且常常发生此类状况。“这玩笑开的也有些太大了吧”,三贼心下腹诽…
申时末,飞舟掠过赤水河。夕阳将河面烧成熔金,两岸丹霞山体仿佛浸泡在血池。破三贼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山壁上,被扭曲成三头六臂的魔神。忽有渔舟从崖洞钻出,老叟撒开的银网兜住半轮落日,网中跃起的赤鳞鱼竟生出龙须。
\"快闭眼!\"赵铁牛扑过来捂住他双目。指缝间漏进的画面令破三贼血液凝固——那根本不是鱼群,而是无数挣扎的怨灵在金光中灰飞烟灭。再睁眼时河面已恢复平静,唯有船尾拖出的灵气轨迹在暮色里经久不散。
那是什么?三贼大惊,急急问询,却被告知原是道门高人于此为此处怨魂超度往生。观那怨灵数量,想来此地以前肯定是古年代的一处战场。
戌时的天河垂落舷窗。破三贼躺在货箱顶数星子,忽见南方亮起碧色流星群。那光点渐近才看清是上万只月华蝶,翅粉在船身镀了层冷霜。蝶群后方追着只三尾狐狸,每跃动一次就变幻毛色,最后竟化作穆清歌的模样跃上甲板。
\"这是涂山氏的引魂术。\"少女本尊从暗处走出,玉镯撞碎幻象,\"它们借星光导航去青城剑派赴蟠桃宴...\"突然有蝶群俯冲下来,在破三贼掌心凝成冰晶罗盘,煞是好看。
寅时的暴雨来得蹊跷。飞舟穿透积雨云时,破三贼仿佛看见闪电在脚下编织雷网。某个刹那的电光映亮云层深处的琉璃瓦顶,八角宫檐下挂着写有\"南天门\"的匾额。穿金甲的天兵在云阶巡逻,枪尖挑着的灯笼里跳动着紫色魂火。
\"别看!是幻术,伤魂\"老丹师用烟杆敲他后脑。幻象碎裂后只剩漫天冰雹敲打船体,让破三贼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现实。这世界是真大…真白呵。呸,不对,是真大、真奇妙,这世界还有多少未知,三贼茫然四顾,恍惚觉得这个世界在对他招呼…他笑了,很是灿烂的笑了,西京城马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