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亡垠吼完也没等单萱反应过来,又很快将单萱的手扔开了,“你走错方向了,出去走这边。”
亡垠不过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她以为单萱至少会跟他说几句话,没想到单萱立即就顺着亡垠手指的方向走了。
可单萱走着走着,速度就慢了下来,到最后干脆停下了脚步。
亡垠就一直看着单萱的后背,直到单萱转过身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单萱侧着身体,半晌,突然说了一句:“我要解药!”
亡垠道:“给他?”
这里的‘他’当然是指同样中毒的文渊真人。
亡垠说了那么多,单萱只听清了一句话,那就是‘你师父中了毒,没有解药’。
是啊!问题就出在师父没有解药!如果文渊真人有解药了,像单萱这样,虽然难受,但已经没有危险了,单萱也就没这么多担忧了。
“嗯!”单萱应道,“解药在东音那里对吧?”
“你不是东音的对手!”亡垠道。
正因为不是东音的对手,所以单萱才会对亡垠说出‘我要解药’的话,如果是单萱自己能去完成的事情,她保准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去做了。
亡垠看单萱陷入沉思的模样,估摸着她肯定在想怎么才能去东音那里取到解药,甚至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想着要是能好好蹂躏东音一顿就好了。
但那无异于是白日做梦,金蛇妖尊东音身为妖族年纪最长的一位妖尊,其实力很有可能在亡垠之上,即便没有亡垠厉害,就他擅用毒的这一点,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单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没有头绪,首先她不知道东音在哪,其次就算找到东音了,怎么拿到解药也是一个问题。
亡垠就趁着单萱思考的时候,走了过来,一点点地靠近单萱,单萱竟也没反应过来。
等单萱感觉眼前那点微弱的月光也被挡住了的时候,亡垠已经离她只有一步远了。
单萱本能地就想后退,然而亡垠伸手按住了单萱的肩膀,犹如虎钳之下,单萱稍一动弹,亡垠就会加大力道。
“你干什么?”皱着眉头,单萱想着她要是掐诀施法,打起来她赢的概率有多高。
然而事实是,亡垠不会跟她打起来的。
“你是故意的吧?”亡垠按住了单萱,又微微弯腰,与单萱的视线平齐。
单萱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什么故意的?
“你一定是故意的!”亡垠代替单萱回答了他自己提出来的问题,“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才总是对我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吧?”
“什么?”单萱伸手掐住亡垠的手腕,同样微微用力,即便被亡垠按住了肩膀,单萱若是做足了准备,想挣脱也不是不可能,“我没想让你帮我,我会自己去找解药的。”
亡垠沉默着,只是看着单萱的眼睛,觉得她说的这句话大概是出自真心,或许她真的并没有让他帮忙去东音那里拿解药的意思,但亡垠不知不觉间手下力道加大,单萱肩胛骨吃痛,脸色都变白了,她捏着亡垠的手腕自然也用足了力气。
或许单纯比力气单萱不是亡垠的对手,但单萱看她都将亡垠的手腕掐得出血了,也忍不住在想,亡垠掐她可没用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单萱的指甲,可是掐在了亡垠的动脉之上,亡垠却一直目光平视单萱,好似一点痛感都没有。
“你先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单萱开口打破僵局,实在不懂眉头紧皱、眼眸深邃的亡垠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找东音!”亡垠幽幽说道,即便手腕已经被单萱掐到流血,也不放开单萱的肩膀,“你一定知道的,哪怕你要解药是去救你师父,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去帮你取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勾.引我,其实你不过是仗着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才总这样为所欲为,你以为我会一直纵容你吗?我完全可以将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你活多久,我就关你多久!”
亡垠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凛冽,让单萱听后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她本就牟足了力气,又听亡垠这么胡言乱语,终于将亡垠一把推开了,“你在胡说什么?我勾.引你?还为所欲为?”
亡垠直被单萱推得后退了十几步,间隔的远了,看对方的脸色竟有些模糊的感觉。
“你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吧?我喜欢你!我对你如此不同,你提的任何一个要求,我都会尽量帮你完成。而你,不也在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么?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妖怪,我教你法术,带你游山玩水,你不也没有拒绝,到后来我是妖王的身份揭穿,你因此受到天仓山的责难...”
“别说了!”单萱打断了亡垠的话,都已经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还提起从前有什么意思。
亡垠被打断后,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他不算一个仁义的人,为达目的也不介意不择手段,但肯定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坦荡得多。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跟单萱做朋友,但这种超出朋友以外的情感,通过别人的眼睛、别人的嘴巴,到他终于幡然醒悟的时候,好似便已经做不成朋友了。
朋友,是希望她一切都好,喜欢她,却希望将她留在身边。
也许这份喜欢还仅仅是肤浅的喜欢,但当这份肤浅的情感放在亡垠的面前的时候,亡垠便觉得其他的许多事情,都没有这一件重要了。
“单萱,你扪心自问,你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喜欢吗?”亡垠道。
单萱很想哈哈大笑一声,用超级肯定的语气说‘当然’,但是她说不出口。
她跟董捷尔再怎么打闹,甚至勾肩搭背这种备受别人诟病的动作都曾经做过,她不会脸红,更不会心跳加速。
唯独对亡垠,可以说是紧张,也可以说是措手不及,当亡垠靠近她的时候,她的耳朵会变红,脸也会变红,甚至心跳也会失控。
亡垠见单萱不回话,邪笑了一声,“不用抱着名门弟子的头衔约束自己,你现在已经不是天仓山门人了,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被天仓山下过‘格杀勿论’的命令,又被天仓山弟子围攻,才狼狈逃离出天仓山的单萱,到底对亡垠有什么价值?
单萱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到了被扔在地上的魔魂和魔剑,魔剑可能是感应到了单萱内心的变化,红色仙气愈加浓郁。
这两物对亡垠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即便亡垠说他的目的是魔剑,但单萱先前屡次拒绝交出来,亡垠也没有用强。后来单萱终于舍得双手奉上的时候,亡垠却说着‘不必怀疑他是为了魔魂和魔剑而来’。
此时,亡垠自然看到了单萱的视线移到哪里了,原来到了现在,她还在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是别有居心。
亡垠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恨不得压住单萱的手脚,固定住单萱的脑袋,让单萱的眼睛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也许这只要一个小小的定身术就能达到目的,但亡垠料想那样只会更加激起单萱的反感,何况肢体冲突也是情感交流的一种方式。
可这次,不等亡垠靠过来,单萱一伸手,魔剑便回到了她的手中,“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单萱说话时,甚至还后退了几步,她并不是惧怕亡垠的实力,她只是不想亡垠靠近她而已。
亡垠顿住脚步,魔剑在手的单萱可不是闹着玩的。
单萱自觉她跟亡垠的实力差得远了,那是因为一开始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差距已经被单萱惊人的进步而逐渐缩小了许多。
这一点,单萱本人并不自觉,但文渊真人深知,天仓山诸位长老深知,亡垠也深知。
若单萱此时拼命反抗,亡垠纵有再天衣无缝的计谋,也只能是落空。
何况,魔剑的剑气太过凶悍,亡垠不想被魔剑所伤,更不愿意单萱受伤,此时当然只能是顺着单萱了。
“我跟我师父之间有生死同命咒,如果我师父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即便我已经不是天仓山弟子了,我也绝不可能帮你对付我师父。还有魔魂和魔剑,我知道它们对你的用处很大,我本意不希望你用它们枉造杀孽,但你真要夺走,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我都无力阻拦。”
单萱举着魔剑冷静地说道,如今的文渊真人是天仓山掌门,而天仓山在仙族振臂一呼,必是群雄并起。
不与文渊真人为敌,便是不与仙族为敌,这是单萱的态度。
单萱从来没有为天下苍生的伟大抱负,也没有成为天地英雄的觉悟,她的高度还不够,思维局限于一隅,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从前只在意单华一个,后来只在意文渊真人一个。
或许还有很多过客,但单萱并不将他们视作可以换命的交情,无论是董捷尔、玉浓等等,亦或是亡垠。
这或许是因为单华从小便不让她过多深交别人,所以哪怕是隔壁家的王昼,单萱也从来没有太多的感情,也或许是当单萱跟妖王之间的事情揭露之后,她承受了天仓山诸多的指责,早已经心灰意冷。
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单萱一直都认为人有好坏之分,妖也有好坏之分,机遇巧合,每个人的机遇都不同。
正如她并不能说得到魔剑对于她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也不能说魔魂带给她的只有灾难。
至少魔剑在手,单萱无论对付谁都不觉得底气不足,而魔魂也让单萱看清了很多张或自私或大义的嘴脸。
至于她跟亡垠之间算什么,原本除了亡垠妖王身份未揭开之前相处的还算愉快,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复杂事情摆在面前,再美好的回忆都变得不堪一击。
喜欢能代替什么,能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通通消失吗?毕竟亡垠打乱的是单萱整个的人生,带给她的灾难都是无法化解的。
“在说你我之间的事情时,你能不能暂时不提你师父、魔魂或者魔剑?”亡垠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只怪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被单萱的笑容所吸引,如今的单萱别说是笑容了,不整天哭丧着脸就已经不错了。
单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从前不知道亡垠是妖王的时候,亡垠对她再好,她都没觉得不妥,最多只是觉得奇怪,也不论亡垠说什么,她都深信不疑。
可自从知道了亡垠是妖王,又知道了鲁佳石的事情之后,心里总有一个难解的疙瘩,这个疙瘩是无论亡垠怎么辩解,单萱都无法被说服的。
鲁佳石的死,是比单萱承受魂鞭、承受任何误解和非难,都要让单萱难以释怀。
后来的亡垠说的话,单萱还是会相信,但跟以前的深信不疑已经不同了,她学会了有所防备,虽然效果微弱,但也算内心挣扎过。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单萱道。
其实单萱并不想总提魔魂和魔剑,也不想在亡垠面前总提起文渊真人,但她只要稍微一想,这些话就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无非是让亡垠谨记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或者仅仅是单萱用来敲打鞭策她自己的话。
与其说服对方,单萱相信,最需要被说服的是她自己。
“我知道我别无去处,但我不会主动留在这里,如果我真的隐居了,或许会和雪女一样,待在方寸之地,不会过多干涉俗世。”
单萱将魔剑放了下来,就算她用魔剑指着亡垠又能怎么样?震慑不住对方,甚至在气势上也未必能压得过他。
亡垠如一座雕塑,他克制过有段时间没再找过单萱,也放过单萱离开,到后来兜兜转转,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可还是站在这距离不到五丈以内的土地之上。
“孔雀岭有什么不好的?山清水秀,与世隔绝。这里比你想象的要更加和善,只要你住上一段时间,就会喜欢上这里了。”亡垠说着,动了不想再说下去的念头了。
单萱一听亡垠这不放她离开的说辞,也觉得不耐,无论是为文渊真人的毒,还是为她自己的自由,单萱无法安心地待在这里。
就当她是自诩仙门中人的身份,不屑与亡垠同流合污也罢!
说她自命清高也好,自命不凡也好,她都认了。
可不等单萱发话,亡垠继续说道:“解药,我会亲自去帮你问东音要到,也会帮你亲自去送到天仓山,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或许等我回来,我可以告诉你你师父的近况。”
又是这诱人无比的条件,单萱却不敢说不,如果她真的有胆子去找东音的话,早在她被东音刺中心脏之后,她就义无反顾的去了,那蛇形的淬毒匕首,还有那双阴狠的眼睛,单萱无法直视。
无论是亡垠,还是东音、灵透、暗鸦他们,单萱相信,与其记恨其他人,不若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亡垠的头上。
可若她所承受的所有的苦,全都是拜亡垠所赐,为何现在的她站在亡垠的面前,仍能如此心平气和呢?
所以理智上单萱是那么告诫她自己的,但其他的因素单萱也从来没有忽略过。
“好,我同意。”
亡垠听后说道,“你看,你又有了坏心思,想着先让我解了你师父的毒,其他的以后再说。”
单萱不置可否,她折腾亡垠过来,只为文渊真人。
“你对我说你要解药,不就是等着我将解药送到你面前来么?怎么我答应了你,你好像还是愁云满面的模样?”
天仓山又经一役,防守只会更加严格,亡垠哪怕有闭息珠出入天仓山也存在一定的危险,单萱干脆同意的背后,是根本没有为他考虑过这一点。
亡垠可以不在意这个,但他在意单萱此时的脸色。
可即便单萱忧心的问题已然有了着落,单萱还是摆不出好脸色,她坚持说着:“我说我没想让你帮我,我可以自己去找解药。”
“你跟我说你要解药,到底只是说出你的打算,还是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取解药,只有你自己明白。你已经死死拿捏住我了,你觉得你可以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亡垠的语气很感伤,原先就有一些倦容,此时更加明显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也无法做到真的关你一辈子。”
亡垠这之前亲口对单萱说出的狠话,此时又被他亲口给否决掉了,他恐吓完单萱,这么快便忍不住想要安抚她。
单萱低头看着手中的魔剑,她对亡垠说出‘她要魔剑’原来是想寻求亡垠的帮助的么?不不不,她明明想过她一个人找不到东音,也不是东音的对手。
可若她真的只想依靠她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就算自知不敌,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对亡垠说出这样的话呢?在亡垠提出他去找东音要解药送给文渊真人的时候,她为何又要答应地那么干脆?
混乱,实在是太混乱了。
单萱将魔剑插进土里,支撑着身体,也许她真有那么一点自信,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对亡垠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堂堂的妖王,有必跟她谈条件吗?
单萱的耳边回想起亡垠说的那句,‘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才总是对我提出这样或那样的要求吧?’
会对这个人说出口,大概就没想过会被拒绝吧!
也许她只是嘴上不敢承认,心里早已经意识到了很多东西,一直也没敢去认真想过而已。
“单萱,我们玩一个七日游戏如何?”亡垠没有再提赌约这个词,他提得是游戏。
可单萱还是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