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说清楚!”
出云被顾宸这么冷不丁地一吼,吧嗒吧嗒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坑坑巴巴道:“就是……渊正帝已经死了……”
顾宸听到这话,脸蓦地一肃,“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出云本就不是个细作的人,被他这神情一逼,脸倏地就涨红了。南风约摸是看不下去了,轻飘飘地接过了话头,“渊正帝的南柯梦引约摸是去年皇后娘娘嫁过来前不久种上的,算算时间,本就当要驾崩了。”
顾宸闻言刚要开口,却被南风不着痕迹地拦了下来,“现在我们能听到的所有关于渊正帝的消息,都是假的。当然,他下的那些圣旨就更不用说了。”
“你的意思是……一直有人在冒着渊正帝的名义假传圣旨?”
顾宸的神色有点诡异。
凤曜摇了摇酒葫芦,“不止这样,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人来冒充他躺在病榻上。”
顾宸低头,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须臾才继续问道:“知道是谁吗?”还没等他们回答,他又紧接着道:“北召太子?”
出云闻言楞楞地看向了他,连南风都忍不住抬头向他投来复杂的眼神。
“怎么,不是吗?”
出云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倒是,可是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南风转了转眼色,“少爷曾经见过他?”
顾宸“嗯”了一声,有意无意地敲着手中的扇子,“娘娘的事,就是这位太子奉命来奕处理的。”
南风皱眉,“他是什么说法?”
“执意要回娘娘的遗体。”
听到这话,三人皆沉默低头。这个太子,还真是一丝不苟地假装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了,照着世人对北召皇族亲疏关系的认识,出了这种事,渊正帝确实毫无疑问地会尽全力要替最疼爱的小女儿挽回最后的尊严。
不过,谁都猜得到结果。奕国首先为了保全国体尊严就不会同意,遑论没有任何要善罢甘休意思的无琼了。
思及此,顾宸忍不住皱起了眉。如此想来,这场政治较量里头,最悲惨的,可能就是这位北召的十一公主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得了个最凄凉的后果。
“仔细想想,皇后还真可怜呢。”
出云耷拉着肩膀,说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房中的其他三个男人都将眼神投向了她。
她浑然不觉,自顾自道:“自从知道了北召太子的嘴脸后,我就在想,如果我是北召皇帝,面对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和最狼子野心的儿子,我会怎么办呢?”
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我想,我也会像北召皇帝一样,把女儿嫁得远远的,找一个有能力的男人保护她吧,因为即使再也见不到了,也不至于让她变成家族斗争的牺牲品啊……可是……谁又能想到呢……”
渊正帝爱女心切的这一计,正中太子下怀不说,甚至还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了几国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这一切,一定是他始料未及的吧。不知他临终的时候,有没有曾经怨恨过自己呢?
被出云这么一说,一室寂静。
“不过,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凤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放下了酒葫芦,盘腿托腮坐在檀木椅上。
经他这么一提醒,出云也想起了这么一茬,不禁道:“是啊,皇后娘娘虽说被软禁冷宫,可也没什么致命的事吧,而且我听说……”似是为了配合自己将要说的话,她的调子猛地降了下去,“我听说……皇后娘娘是被毒死的……”
顾宸听罢漫不经心地瞄了她一眼,“听谁说的?”
出云脸一僵,“就……就是有人说……”
“你亲眼看过了?”
顾宸自是了解她的,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她肯定偷偷摸摸地进宫看过了。
凤曜不以为然,“就她那轻功,没了我,她什么都干不了。”
“你们两人都看过了?”
“还有我。”
闷头不语到现在的南风,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却是让顾宸惊讶得很。
“你也去了?”
南风颔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顾宸挑了挑眉,“什么理由?”
南风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斗篷衬着深不见底的眼珠,让人莫名地紧张起来,甚至恨不得屏气凝神才好。
“少爷刚才,应该已经听到药宗念无岛的事了吧?”
此言一出,顾宸的立场就变得有些尴尬,出云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果然还是被你知道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了。”顾宸的神情很无奈,进门的时候瞧着南风神情无异,他还侥幸地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如今看来,算是白高兴一场了。
“少爷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念无岛的事的吗?”
顾宸沉吟了一下,“按着凤曜那时候说的,不就是你们突然遇到了小时候见过的,上任药宗的小徒弟。”
“怎么遇到的呢?”
这些,当时南风刻意让凤曜隐瞒了。所以,但是顾宸知道药宗的事时,也只是让他们留心着,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下令让他们监视的对象是谁。
顾宸不明所以地望向南风,“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曜同现任药宗交过手。”
顾宸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却忍不住牢牢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白五公子一行人在我的宅邸住过,少爷知道吧?”
“这当然是知道。”
那个时候,洛白因为被洪荒岛的追杀,差点丢了性命,顾宸请去暗中保护他们的南风才迫不得已出手,之后,便也有了一行人在他的宅邸落脚的一幕。
瞧着南风不寻常的神情,顾宸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底,药宗的事十有八九与那行人中的某人有关,因为算算时间,的确是吻合的。
“就在我的宅邸,凤曜与他交了手。”
顾宸呼吸滞了滞,“所以,是皇后娘娘……”
南风抬头,目光坦坦荡荡地望着他,“当时的药宗,正在给她喂药。”
凤曜听到此处,时机甚好地开口续道:“我们相信,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因为南柯梦引而死。”
顾宸眉头紧皱,低头不语。
南风淡淡地瞄了他的神情一眼,“她在宫中消失的一个月,就是在念无岛,我们之所以能知道念无岛在哪里,也多亏了她的这一次消失。”
顾宸忽而抬头,眼睛格外的亮堂,“你的意思是,你们在璇玑带走她的时候,一路跟着,追到了药宗的秘岛?!”
“不是我们,只有凤曜一个人。”
这次是出云接过了话头,“我和大人是在北召的,跟着皇后娘娘的,始终只有凤曜一个人。”
顾宸闻言转头瞧了一脸轻松神态的凤曜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如果没有凤曜那般出神入化的轻功,也不可能跟得上璇玑的。
“娘娘与药宗关系密切,药宗既然能从南柯梦引的毒性下把她救回来,没道理会让她死在朝廷对外宣称的风寒上,所以,我们就进宫亲自验证了下……”
出云说着,心虚地望了望顾宸的眼色,不过见他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才放了心。
“面目青紫成那种程度,也亏得有人能好意思扯出这个偶染风寒不治而亡的谎,啧啧,宫里的人啊……”凤曜啜了一口酒,咂嘴道。
出云经过方才的一番长谈,已经大了胆子,于是趁热打铁问道:“娘娘是被白五公子下令毒死的?”
“出云!”
南风这一声沉沉的呵斥,直震得几人的耳朵都嗡地一响。出云脸一白,抿了抿嘴,低头不再说话了。
顾宸看起来倒不甚介意,反倒是笑着地瞧着南风,揶揄道:“南风你关心出云是没错,可这经常恐吓可不是关心的好法子啊……”
话音刚落,凤曜忽地轻笑出声,眼神煞是暧昧地在南风和出云身上打起了转。
南风依然面无表情,不说话。出云的头都快埋到胸口了,耳朵红得如同一盘刚卤好的猪耳朵。
玩笑话讲完,顾宸却出乎意料地答了出云方才鲁莽的问题。他理了理袖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起了手中的扇子,“我原先也以为,这事是他做的。”
出云一愣,倏地抬起了脑袋,沉不住气地问:“少爷的意思,白五公子难道说不是自己吗?”
顾宸摇摇头,“几天以来,他只对我说过两句话,这两句话,并不包括这个。”
出云盘坐在椅子上,疑惑地挠挠头,就好像一只遇到难题的猴子。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看他那个样子,我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师兄临终前那句话的意思。”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沉重,出云左顾右盼,还是识时务地选择了闭嘴。
“既然不是他做的,又会是谁?”
打破沉默的是凤曜一句看似无意的嘟囔,这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灌下,直灌得顾宸周身都冒起了凉气。
今日在宫中他被洛白和苏不啼搅了心神,倒没去深想这个问题。
如今,结合北召太子让人假扮北召渊正帝并堂而皇之地假传圣旨之事,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等等,除了北召的太子,无琼是不是有一个皇子在夜泊?”
凤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尤为忽而变得很凝重,连额头上都隐隐渗出了汗珠。
这话一说出来,顾宸和南风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是北召和无琼一战难免,但是如果,无琼的皇子在替玉贵妃讨公道的时候死在夜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