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想了想问道：“那秋建军给的单子里有没有张阿姨的签字？”
“我只看过这个月的，好像是只有章子。”包俊神色一动，他看了一眼秋火明，“应该不会吧，章子只有张阿姨有……”
“她徒弟也能拿到吧。”秋火明猜测道。
“正规的报销单子是不是也要有负责人的签字？”秋火明问道。
“好像是要的，但是有时候没有，大家也不计较，都是内部报销。”包俊狐疑地看了秋火明一眼，“难道真的是黄工偷偷给他敲的？”
张阿姨这个人一向很有原则，她单身一人也不缺钱，同流合污这种事情犯不着去做。
“假设单子是有问题的，以这个为基础的话，那么这些章子绝对不会是张阿姨敲的。”
秋火明蹲在凉亭口，看了看万里晴空的天，“我下午到你们厂里找她，看能不能问到点什么，顺便把信给投了。”
“那赶紧抄吧。”丁宇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作业本子，直接撕掉后面的空白页，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头凳子上，趴在石头圆桌上准备抄录。
秋火明立即起身，将账本里几个近期发生的单子单独挑选了出来，丁宇、李明各自拿了一支笔写了起来。
秋火明换了一个字体，一改他用开的行书，改成规矩的楷体，特意写得有些东倒西歪。
一个小时后，秋火明将上回在邮局多买的几个信封取了出来，一共装了三封信，在包俊的指引下，分别写了厂长、书记、生产主任三个人的名字。
厂里本身就有举报信箱，每周一会打开，或者直接放在东门的门卫处，但这样就会被人看到。
秋火明打算见机行事，他揣好信件，看了一眼李明的手表，眼下也才下午二点，时间很充裕。
“大明，你等会儿走，先给我看看我写得这首诗，我打算投给《星星》杂志。”包俊脸色微红，从挎包里摸出一个小号笔记簿，翻开第三页，递给秋火明。
秋火明接过看了起来，诗的名字很朴素，他轻声读了一遍：
《我在车间里的一天》
清晨在鸟儿的叫唤下，我来到了车间
流水线上
死去的生命与死去的麦麸拥抱搅合
我是操盘手
捡拾动物尸骸
与植物中没人要的部分
让废物们重获新生
夜晚，在虫豸的陪伴中
关上了车间的大门
我的一天渺小如尘埃又伟大的如同造物主
秋火明读完这首诗，一巴掌拍在包俊的肩膀上，“你小子可以啊！投稿吧，我觉得能行。”
包俊紧绷的嘴角，突然缓和了下来，他难得露出一丝羞涩，“那我就投了。”
丁宇感叹道：“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作家，只有我一事无成，真是令人遗憾。”
李明幽幽地蹦出一句：“你漏了，还有我，这么文邹邹的话，我这辈子也写不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丁宇深情地看着包俊说道：“我渺小如尘埃，又伟大的如同造物主……”
包俊飞起一脚朝他踢了过来，丁宇微胖的身躯灵活地闪避开，一时间亭子里闹成一团。
等大家闹腾够了，秋火明背上书包，“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去一下肉联厂。”
丁宇问道：“火子，我陪你吧。”
“人多目标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秋火明挥挥手，从台阶上直接跳了下去，转身从凉亭下面的小道上把车子推了出来。
包俊喊了一嗓子，“今天门卫是东子，要是他拦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我跟他铁哥们……”
秋火明扭头喊了一声，“知道了。”
他翻身骑上车子，朝着公园外骑去，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心里暖暖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结交的几个朋友都是极好的，大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有些自得地想到。
等到了肉联厂，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他骑着车刚进厂房大门口，就被保安给拦了下来。
“哎，这位同志，你看着面生，工作服也没穿，不是我们厂里的吧。”保安皮肤黝黑，身材不高，看着敦实。
“东子？”
“你咋知道我的名字？”东子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是包俊朋友，他跟我提起过你。”
“那小子啊，他今天不上工。”东子略带狐疑地看着他。
“我找其他人，有点事。”
“啥科室？”
“检疫科，我找张姐。”
“去吧去吧，直走到底向右转弯，那片林子旁边就是。”
东子一听他找张姐，当即就放行了。
秋火明骑着车按照他说的方向骑去，看来包俊这脸面还不够大，张姐更管用一点。
骑在主干道上，还没骑出去多远，就在一片绿荫道旁看到了宣传栏，宣传栏的的旁边挂着举报邮箱。
这时候工人大多数都在工作中，路上行人寥寥。
秋火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骑在车上，探长手臂，快速地将书包里的三封信投递了进去。
随即脚下用力一蹬，车子向前快速驶去。
骑到底，左右两边都有路，他径直朝着右手骑去，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防护林，这里靠近水域，这林子应该也有部分是为了防止有水灾设计的。
林子不远处的地方一栋孤零零的l型房子，门口挂着招牌：检疫科。
这里果然够偏僻，秋火明有些担心起来，张院长当年遇到的事情，还真的保不准还会重演。
进了大门，里面很安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这里靠近水域，湿气比较重，进了一楼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走廊里打扫的很干净，但是这股味道依旧盘旋在这里。
一共二层楼，楼梯口是封锁的，上面一层大概等着维修，几块木板挡在楼道口，用木条钉了起来。
l型的后半段是实验室，前面半段是办公室。
秋火明打了个冷颤，这办公环境谈不上多不好，就是有些慎得慌。
实验室里传来了动静。
秋火明快步走了过去，正好有人从实验室里推门出来，跟他相距四五米的地方，迎头碰上。
“张阿姨，我是大明。”秋火明停下脚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副憨厚相，看向面前的这位穿着白大褂，面色疲惫的女人。
“是你啊，这里是实验室，你不要贸然过来，病菌多。”张姐跟他擦肩而过。
“过来吧，到办公室里说话。”
秋火明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