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制内混饭吃,脑袋瓜子里要是没点干货,是混不下去的。
这位厨师长虽然不是体制中人,可他能做到这个职位,天天伺候县领导生活,想必很能投合每位领导的口味。
而此时,他真的为难了,抱着菜单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领导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急忙给府办一位专门安排领导生活的副主任打了电话,两人曾经是邻居,所以说话也就直白得多。
“他这是提前体会一番穷人的味道啊!”副主任冷笑道:“你就照他说的做,没事。”
“穷人的味道?”
厨师长领了圣旨,叫来二厨三厨和冷拼师傅,大家凑在一起研究战略战术,如何才能让领导放心满意的吃上“穷人的味道”。最终决定还是不能太马虎了,领导固然清廉,可你真跟他清廉了,他反倒适应不了。
半个小时后,大盘小盘五个菜端了上来,白瓷瓶的安泰大曲,是服务员开车跑遍县城好不容易才从农村一家小卖部里买到的,两块钱的白酒,政府给了十块,小老板美滋滋的感恩戴德。
徐长清苦笑一声:“云峰你瞅瞅这帮厨师,我也就是个副县长,要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会这么伺候咱?”
凌云峰看了看那几样小菜,简直精致的不像话。
说好的蒸芋头,结果被厨师们洗的干干净净,剥了皮露出雪白的果肉,放在大拼盘里,中间撒着白糖红糖,就像富士山一般好看。
干炒花生米,也是剥了红衣的,摆成一帆风顺的造型,寓意很不错,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黄瓜萝卜拼盘更是琳琅满目,本来洗干净也就行了,可师傅们耐心地做起了食品雕刻,那手艺,都可以去拍蓝翔广告了。
唯一没有花太多工夫的就是白酒了,不过领导真要是想喝,估计安泰酒厂花太多人力物力,都会给他酿造。
凌云峰笑道:“怪不得十分钟的活,他们却准备了半个小时,下了一番功夫的。”
徐长清叹了口气,又抽出一支烟来,递给凌云峰。
“知道为什么我要这几样菜。”
凌云峰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最最稀罕的东西,就说这芋头吧,放了学跑到人家地里就偷,拾点柴火扒个坑,等火炭烧旺了,将芋头扔里边,上面埋上一层土捂着,然后就去放羊,等个把小时回来扒开土窝子,啧啧,那股芋头香就甭提了。”
徐长清回忆着儿时的往事,用筷子夹了一片酒店大厨悉心蒸好的芋头,嚼了两口直摇头,味道变了。
“那萝卜黄瓜又是怎么吃的?”凌云峰饶有兴趣的问。
徐长清说:“也是偷呗,自家的吃了心疼。小黄瓜纽子浑身带刺,就在衣服上擦一擦,咬在嘴里嘎嘣脆,还麻舌头。你再看看他们弄的,洗这么干净,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青萝卜吃法就更多,也正是这个时节,小萝卜还没出土,全都是青的,辣心不辣胃。冬天里就去挖地窖子,扒开冻土,大青萝卜就在石头刃上劈成两半,你知道吗云峰,萝卜不能切,见了金属刀具就不好吃了,得用石头砍开了才好吃。”
徐长清的这一番感慨,越发让凌云峰觉得他肯定是出事了,人在事业鼎盛期很难联想到小时候的清苦,反而在低谷时,特别容易想家,想念小时候的自己。
“徐哥,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开口。”
如果徐长清是普通官员,凌云峰断然不会自作聪明的这么说,领导有难言之隐,不是让人看笑话的,你要是点破了让他下不来台,绝对没好果子吃。
但是凌云峰相信他不是那样的官,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多,认识时间不长,总有忘年之交的亲切感。
徐长清兀自喝了一大口白酒:“云峰老弟,我被人给整了。”
一个县里,书记最大,县长其次,再就是专职副书记和常务副县长,而专职副书记仕途基本到头,常务副县长却是下任县长的最佳候选人。能整得了徐长清的人,肯定不是普通老百姓或者商人,那么一定就是官场失意了。
“还是上次的事?他们不敢罢休?”
徐长清为了集结人马奔赴抗洪第一线,让人砸烂了县长办公室的门,还偷了政府公章,私自下发红头文件,挪用政府公务车辆等等,这些事其实并不大,为什么会有人揪着不放呢!
果然不止这些,徐长清说道:“是你嫂子出了事。”
“嫂子?她怎么了?”上次在县医院见过徐长清他老婆,似乎是个无理取闹搬不上台面的官太太。
“有人要陷害我,偷偷给你嫂子送了钱,她收了,结果就被人举报了。”
凌云峰一声惊叹,官场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家人要是把持不住私欲,不知会给男人带来多少麻烦。
“很多吗?”
“很多,二十万!”
“……”
那还真不少,按照相关法律规定,受贿十万以上就要背负刑事责任,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死刑。
肯定有人会说了,那个谁谁谁,几百万都没事,怎么十万就得判十年以上。
不要忘了,徐长清是被人陷害的,对方明显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别说二十万了,就是两万,对方都会抓住把柄,纠缠到底。
恨只恨他老婆私自收了钱,不但没告诉徐长清,还偷偷给她妹妹买了一辆新车,对方更是咬住不松口了,拿了钱不办事,必须得整死啊。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凌云峰不禁惋惜。
“上午在常委会上,我已经妥协了,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让我交出权力罢了。”徐长清憨笑一声:“呵呵,我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分管了的常务副县长吧。”
常务副县长只比普通副县长多了两个字,可这两个字的意义却非比寻常。常务副县长是第一副县长,协助县长处理全县所有领域中的各项事务,而普通副县长却只能分管某些领域,比如农业、工业、文体、教育、医疗、金融、财政等等。
徐长清被强制分管,权力自然就淡化了许多!
这也正是他回忆小时候“穷人味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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