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高朝(念zhao)。
色叔家里人丁兴旺,关系够硬,虽然是这种鬼天气,婚礼这天依旧坐了满满六十桌。
市委市府、公检法、交通、金融、各大中企业,乌七八糟的领导人物和企业家来了不少。
我被安排在同学那一桌,我们班来了十几个,色叔他们班来了三十多。
“呦,大预言家,出院了啊!”萝卜首先看到了我。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扫射过来,一阵笑声,那笑声似乎是不怀好意的。
我没看萝卜一眼:“呵呵,托您的福,提前出来了。”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我真的没必要跟他计较吧。
与我熟识的不熟识的,都点了点头,大家肯定早就听说过我疯了的故事,如今的我,在朋友圈里显然算是名人,而且还是很出名的那一种。
这些人,中就有被我电话骚扰过的,后来他们与我绝交了,因此此刻也无话可说。主要是他们不想和我说话。
这时,我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黑大块头,跟我一样与别人无话可说,郁郁寡欢。
高朝也来了!
他冲我点了点头,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高朝是我们班最不幸的一个吊丝,因为长得丑,家里又穷,而且脾气相当古怪,所以没人愿意跟他交往,即便是男生。
说心里话,当年的我也一样懒得理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他娘老子帮他取了个雷人的名字高朝(据说本来是叫高招,乡下人不识字,用成了朝),我还真就把他给忘了。
对了,他,并不在我的《死亡名单》之列,我确定自己跟他八竿子打不着边,没有一毛钱关系。
而高朝,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
“来了啊!”
那声音,辨识度可谓老高了,就跟断了弦的二胡一般,又像是钢丝球刷生锈的铁锅,让人淡疼。
我错愕了一下,他是在跟我说话?
一向闷头闷脑的高朝,竟然主动跟我说话?
人都是有性情的,有喜怒哀乐的,我瞬间给他打了个90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告诉他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是呀,你来得真早。”我说。
高朝撸了撸袖子:“好几天大雾,工地上没活干。”
“哦!”
这小子果然混的不咋滴,据说是个农民工。
我一亲戚就是在工地上搬砖的,虽然幸苦但是挣钱多,只可惜讨钱并不容易,好吃懒做的年轻人很少有从事这份职业的,对于建筑行业我只知道这些。
“听说你当了执管(执法管理局),干嘛就辞职了呢,怎么说也是人人羡慕的公务员呢!”
这他都知道,看来我的故事的确被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一向孤陋寡闻、从不跟同学来往的高朝,都听说了我的故事。
“名声不好,我上班那会就是成天没事开着辆面包车,满城里找那些看上去能惹得起的家伙,然后抢他们的东西,打他们的人。”
“嗨嗨嗨!”
高朝竟然会笑……而且笑得恐怖至极,露出一嘴大黄牙,一看就是抽烟抽的。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一部古董式的诺基亚,上面沾满了水泥。
他告诉我先接个电话,然后整个人的形象突然变了。
他说:“嗯,好好,你去办吧,记得手底下干净点,别死人就行,好的,事成之后我给你打20万,对,是美元。”
他挂了。
我却愣了。
……
九,末日婚礼。
我听得没错吧,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口口声声提到的“高总”,居然就是坐在我面前的傻大个?
高朝啊,对呀,高朝,我没听错吧,他居然当了大老板!
不过看穿衣打扮,还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工。
高朝放下电话,不无忧虑的对我说道:“傻大锤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公司上班吧,还少个副总的位子。”
我心头咯噔了一下,这小子真的是深藏不露,开口就是副总,如果不是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我一定会被他感动死的。
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至于啊!
他继续说道:“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高一那年我偷了你100块钱,要没那100块钱,我早饿死了。我知道你其实早就发现了,所以一直冷眼看我,谢谢你没揭穿我,给了我继续做人的机会。”
原来如此。
“我……”
我恨不得抽他丫的,原来我偷食色的那100块钱,后来又被高朝给偷走了,恨的我饿了一个月。
哥们啊,我当年一直冷眼看他,是因为你脸上有一颗很耀眼的青春痘,比哺乳期的女人还夸张,怎么挤都挤不完,你造吗。
不过女人的,是浅黄色的,诱人。你的痘,是暗黄色的,瘆人。
“大锤子啥都别说了,你这人很好,明天就来公司吧,我带你转转咱的产业。”高朝说完,掏出一张名片。
我接过那张名片,放在手里沉甸甸的,黄灿灿的,一看就是纯金打造。
只见上面赫然印着:高朝建筑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高朝!
“……”
果然是在工地上班的,只是跟我那亲戚工作职能不同罢了。
就像教科书上经常忽悠的那样,人人都是社义螺丝钉,虽然安装的位置不同,但都是为了共义伟大理想而奋斗。
可为啥,有的螺丝钉都磨出锈了,还在工作,而有些螺丝钉明明无所事事,却抹了一身的机油。
我待要推辞高朝的好意,毕竟末日即将降临,就在这时,婚礼比末日提前一步开始了。
很浪漫,很奢华,一般女孩子都受不了这种金钱的诱惑。
胡蓉哭得一塌糊涂,不愧是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的。
然后就是敬酒,六十桌敬完,估计天也黑了。
我焦急,往窗外瞅了好几眼,似乎依然平静。
谁知道呢,那些虫子和野兽习惯于藏匿在大雾中,天晓得它们什么时候会突然钻出来咬人。
终于轮到我们桌了,大家齐举杯,酒桌上洋溢着赞美之词和祝福的话。
婚纱下的胡蓉显得很美丽,简直可以用光彩夺目来形容。
她并没有多看我几眼,直到萝卜在恰到的时机恰巧提起了我,这下子我终于成了焦点。
“胡大美女,你说高中时你咋就那么不靠谱,竟然跟傻大锤子搞上了,要啥没啥的,脑子还有病,居然预言世界会末日。”萝卜喝多了,口无遮拦。
有人咳嗽了一声,我估计桌子下他的脚肯定被人踢了不止一次。
色叔豁达依旧,嘿嘿一笑:“萝卜别瞎说,锤子可是我的前辈,有些事我还得多请教才对。”
“哈哈哈!”
大家都笑,我没理由不笑。
然而,笑声很快变成了尖叫。
一只奇丑无比的巨大甲虫,趴在宴会大厅的钢化玻璃窗上,傻笑!
十,终章。
“虫子,哈哈哈!”我放声大笑:“怎么样,现在你们可以相信我了吧,世界末日。”
我刚笑完,就发现宴会厅里好几百人,全都将目光注视过来,一脸的莫名奇妙。
我的天呐,好神奇啊。
那么大一头甲虫趴在玻璃窗上,难道他们就看不见吗?
“傻大锤子你够了,哪来的虫子。”萝卜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扔,显得很是愤慨:“想闹婚礼现场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给山阳医院打电话。”
山阳医院是我们这名气最大的精神病医院,居说进去的人都疯了,包括本来没疯的那些,治疗一段时间之后居然也疯了。
我又看了一眼那只巨大的甲虫,它确实就趴在玻璃窗上傻笑:“你们真的看不见吗?好大一只!”
话刚说完,旁边的高朝扯了扯我的衣袖:“锤子别闹,那是个乞丐。”
“乞丐?”
我又仔细看了一眼,趴在玻璃窗上的那张笑脸,好像真的有点像乞丐。
莫非真的是我错了吗?华盛盾号航母怎么回事,外面的大雾怎么回事,专家呼吁保护环境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一枪爆头的卡宴……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
高朝再一次发出爽朗的大笑:“嗨嗨嗨,你们先喝着,我跟锤子有点事,先走一步。”
他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拉出了酒店。
停车场里趴着一头巨大的路虎,高朝将我塞上车,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开。
“咱们去哪?看你的公司吗?”
高朝居然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诡笑。
我不再多问,跟随高朝来到一处烂尾楼工地现场。
这里我知道,曾经是市里有名的楼盘,噱头很足,就连市政府都给撑腰,老百姓买房团络绎不绝。最后竟然成了一个天坑,楼没盖好,开发商跑了,市府领导一问三不知,业主闹了五年至今没有消息,首付款拿不回来,银行天天追在屁股上索要月供,苦不堪言。
高朝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没有多问,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跟在身后上了楼。
这是一栋毛坯大厦,没有物业,没有业主,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走楼梯爬到十楼,高朝终于说话了。
“大锤子,你这张脸已经不适合生活在这个世界,我帮你换一张,咱俩闯天下吧。”
换脸?这玩意怎么换!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搞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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