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国法不容
安山湖地区离兖州府城已经不远,而曲阜又离兖州府城不远,军队快马前出,很快就有消息返回了。
崇祯皇帝一听禀告,顿时勃然大怒:“朕多次告诫天下官绅,只此国家危难之际,百姓受苦之时,更应体恤百姓,为民之所急。岂料身为圣人之后,却只顾一己之私,对落难百姓拳脚相加,甚至对妇孺都出手,还有打死人之事……”
左懋第听了,都是摇头叹息。
当今皇帝爱护百姓之心,那是非常有名的。还在京师时,就一再强调要解民之倒悬,解民之忧,结果曲阜孔家这事闹得这么大,难怪皇帝要震怒了。
“……曲阜孔家有粮资助李贼大军,还为李贼歌功颂德。朕念在圣人之后不去计较,结果却不思悔改,反而对落难百姓变本加厉,朕要不管此事,对得起天下百姓?”
崇祯皇帝发泄到这里,当然,其实是给身边的文官听的,然后当即下旨,点将道:“高一功、李来亨何在?”
高一功和李来亨双双出列,当即抱拳候旨道:“末将在!”
崇祯皇帝面有怒容,盯着他们喝道:“卿等领本部人马,替朕围了曲阜,缉拿曲阜所有参与暴行之孔家人!”
“末将遵旨!”高一功和李来亨才不管是不是孔圣之后,当即大声领命,立刻召集手下兵马,偏离了大部队,赶往曲阜去了。
左懋第想劝一下,但是皇帝如今震怒之中,并且孔家做事确实理亏,便没说话,就想着寻个好机会之后再劝谏一二。
大军在济宁州暂停休整,崇祯皇帝亲自领着御前直属标营,向东北过兖州府城,随后到达曲阜。
这个动静很大,方圆百里的难民听说朝廷军队赶往曲阜,一开始都是非常担心,以为朝廷军队是来帮曲阜孔家了。
这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毕竟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无权无势,平时就没少给官府豪强欺压的。
反观曲阜孔家,那可是圣人之后,历代皇帝都要以礼相待,更是什么都不用干,世袭衍圣公爵位。天下读书人,都对圣人之后尊敬有加。
这朝廷军队往曲阜开拔,不帮孔家难道还会帮普通百姓?
然而,军队的动作非常快,他们还没来得及逃离呢,就见到了让他们非常意外的一幕。
就见那些孔家人看到大队的军队到来,顿时一个个都是大喜,连忙迎了上去控诉。
“将军来得太好了,这些刁民都到曲阜来闹事,快把他们抓了!”
“对,都把他们抓了,吊路边让其他刁民不敢再来曲阜闹事!”
“……”
那些难民听了,都是吓得发抖,结果呢,就见军队直接把这些孔家人给抓了起来。
“将军,搞错了,搞错了,我们是孔家的人!”
“对对对,闹事的是那些刁民,面黄肌瘦,拖家带口的,一看就能看出来,抓错人了!”
“……”
为首的军官,听了,却是冷笑道:“抓的就是你们这些欺压百姓之辈!”
类似的场景,在每个路口,每个孔家设关卡的地方上演,把孔家人给吓懵了,也把难民给惊喜呆了。
他们真的难以置信,朝廷官军竟然有一天会站在他们这边!
于是,消息传开,原本被孔家驱逐离去的难民,又重新涌向曲阜,都想见证下,朝廷军队到底是站在他们这边,还是站在曲阜孔家那边?
衍圣公孔胤植在李自成大军走了之后,大病了一场,主要是熬夜熬的。才养好了身体没多久呢,就遇到了这股难民潮。
本来他是不介意的,以孔家的身份地位,连朝堂高官都得恭恭敬敬,还怕一些刁民?
把一开始来不及反应过来到了曲阜的难民驱逐走,然后又去外围设卡驱逐难民,曲阜这边便又安静了。
这正安心一点呢,就又听到了非常大的喧哗传到他这深宅大院,顿时,他就是一个激灵。
因为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最近的一次,就是李自成大军过来的时候,这让他记忆犹新,当即就吓了一跳。
果不其然,他的家仆还没入内通报呢,就见一群军卒闯了进去。
为首那人,一见到他,便笑呵呵地打招呼道:“衍圣公,我们又见面了,还认得我么?”
陕北口音,孔胤植岂能忘记。那一晚上,一个又一个的这种口音的人,强迫着他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还要求必须文词华丽。
孔胤植定睛看了下,顿时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哭丧着脸说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曲阜真的是没钱粮了!”
说着话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便连忙说道:“你们快走吧,朝廷大军沿运河而来,们不走,到时候就要遇上了!”
为首那人见了,笑呵呵地问道:“你这算是给我通风报信了?”
孔胤植听了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连忙点头道:“对对对,我说得是真的,快走,朝廷军队都是精锐,连建虏都打败过的。”
为首那人听了,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
这个笑声,笑得孔胤植莫名其妙。
他是恨不得这些李自成的军队快点走,这个说法,应该没错吧?
李自成的大军,也被皇帝的京营打败过,更厉害的建虏,也都打败了。不提李自成的军队,只提打败建虏,这里面的意思,该是能听出来的吧?
孔胤植真有点疑惑呢,就听为首那人忽然收了笑声,冷声对他喝道:“我高一功如今是堂堂朝廷大将,你给贼军通风报信,给你记下了!”
孔胤植一听,顿时傻眼了。
这一刻,他心中一万头羊跑过,真的是该死的贼军,为什么啥军服都有,都开国要想当皇帝的人,为什么军中还有用朝廷官军的军服,以至于自己以为这人还是李贼的手下!真是该死!
还有,不是李贼手下的大将么,怎么又跑去当了朝廷大将了,这才过去半年吧,就改换门庭了?要不要这么玩人啊?
回过神来,孔胤植欲哭无泪,连忙解释道:“我……我开玩笑的,我乃朝廷的衍圣公,岂会真的给贼军通风报信?我恨不得那些贼军都去死,被抄家灭族……”
听到这话,高一功又不高兴了,眼珠子一转,忽然开口说道:“我刚才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你刚才说什么,恨不得都去死,被抄家灭族?”
孔胤植听到这话,彻底傻眼:“……”
他这辈子就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这个贼将竟然这样玩他,这是要玩死他么?
回过神来,想起李贼手下的一帮子凶神恶煞,他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赶紧说道:“这位将军,是我老糊涂了,其实我也是开玩笑,不能当真的。大顺国蒸蒸日上,深得民心,我岂会说大顺国的不是!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将军不要把我的糊涂话记心里!”
听到他这话,高一功的脸色又是一变,喝道:“你个老东西,墙头草都不如你会摇摆,实话告诉你,老子如今是京营参将,奉旨抓你们曲阜孔家。刚才的话,老子一定会禀告给陛下!”
孔胤植一听,脸色涨得通红,用手指着高一功:“你……你……你……”
最后还是没“你”出来什么,直接一口老血喷出,然后人就倒在椅子上了。
高一功微微一让,就避开了孔胤植的这口老血,看着他瘫倒到地上去,便吩咐边上瑟瑟发抖的丫鬟道:“把这老东西救活,要是死了,拿你们是问!”
然后,他又吩咐他的手下道:“把其他人都抓了,看着这老东西,别让他死了!”
“遵命!”他的手下听了,连忙大声领命。看着晕倒的孔胤植,都是一脸地嫌弃。
曲阜,很快被朝廷官军控制,各家各户姓孔的,都被驱赶去了孔庙前面的广场上。普通百姓不敢靠近,都待在曲阜城外看热闹而已。
但是大概的情况,他们是能看到的,一个个都是幸灾乐祸。
“活该,该他们倒霉了吧?”
“还说是圣人之后,世人楷模,都是个屁,被朝廷抓了,就是活该!”
“读书人还称颂他们,都是瞎了眼吧?”
“……”
此时的他们,还只是基于自己被孔家人欺负而愤恨。同时,也为他们自己的将来而发愁。
他们正在说着呢,忽然又看到一支朝廷军队往这边而来,全是骑军。在队伍前头,还有一个穿大红绯袍的大官。
这是正主来了,所有的难民都好奇起来,不知道朝廷,或者说这位朝廷大官会怎么处置这些曲阜孔家的人?
他们很想去看看,但是军队戒严了曲阜,他们想去也不敢,只能看着这支军队进去之后猜测会有什么结果?
“不要太有期望了,曲阜孔家比我们大明朝存在的时间都长,前朝鞑子时候都厚待他们,如今的朝廷又能怎么样他们”
“说得也是,我们算个屁,被曲阜孔家欺负了,那也是欺负了,还能怎么样?“
“没错,都说读书人都是孔圣人的徒弟,当官的可不都是读书人,会帮谁,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
“有可能是孔家有别的事情才惹来了朝廷官军,你们不要想多了!”
“……”
他们在议论着,说着这事,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忽然,城里出来了一支骑军,四散而开,往城外各处的难民迎去,然后还大声喊道:“朝廷要对曲阜孔家宣判,想听的都可以进去听听。朝廷要对曲阜孔家宣判……”
听到这话,所有难民都震惊了,原本就有好奇心,听到允许他们去旁听,自然有胆大的人先站了出来,问过那些骑军之后,就往城里走去。其他人见了,便也都跟上,一直到城门处的朝廷官军拦住,说里面已经站不下人,不能进去了。
这让后面的人很是后悔,为什么不早点进,只能在城外等消息了。
已经进城的难民,沿着大街到了孔庙前面的广场上。
按照规定,一年有四次祭拜孔子的时间,每次祭拜规模都会比较大,这孔庙前面的广场,自然也是很大了。
进城的难民发现,广场的四周都是军卒林立,广场上也有一队队的军卒,把整个广场隔成了两块。
其中靠庙门的一侧,跪着好多垂头丧气的人,身上穿得,多是绫罗绸缎,一看就知道是活得不错的人。在这些人的最前面,有一个老头坐在椅子上,不过坐得不直,瘫着的。
在广场的台阶上,则站着一群将领模样的人,先前在城外看到的朝廷大官也在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难民们一边观察,一边被引到了那些跪着的人后面的空地上。
现场的气氛,在军卒林立的情况下,很是肃穆,难民们也不敢说话,甚至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只是带着一点胆怯,又带着一点好奇看着。
庙门台阶上,崇祯皇帝看到难民挤满了后面的空地,便对左懋第说道:“朕的身份还不方便公开,否则不利于剿贼。左卿就把朕刚才的意思,当众宣判执行吧!”
左懋第是非常想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但是终归是来了,同时,他也对这些圣人子孙非常恼怒,真的是太给圣人丢脸了!
说句数典忘祖,都不过份!
他不是死读书的人,而是有坚持的人。圣人之言,更是放在心中。忠字当头,都能用自己的性命来实践,不管高官厚禄,不怕严刑拷打,都坚持了自己的坚持。
崇祯皇帝刚才严厉斥责,数落曲阜孔家的罪状,皆是有理有据,皇帝不能公开身份,也是合情合理。
最终,左懋第当即躬身领旨道:“微臣领旨!”
然后,他看向广场上,大声说起话来。
“陛下爱民如子,多次告诫大明官绅,皆要体恤百姓,解民之困。欺压残害百姓者,国法不容!”
“今曲阜孔家族人,罔顾孔圣训导,数典忘祖,依仗朝廷恩赐,陛下厚待,欺压百姓,更是能对妇孺下重手,形同贼寇!”
“又孔家族人全然忘记气节二字,贼军来了奉承贼军,建虏来了奉承建虏,供给粮草辎重更是数不胜数,形同叛逆。”
“又查,曲阜孔家粮田地契达几百万亩之多,遍及山东、北直隶、南直隶以及河南,但所交朝廷之赋税却寥寥无几。身为圣人之后,罔顾圣人教导,尽做蝇营狗苟,触犯国法之事,如何能为天下之楷模!”
“念在曲阜孔家皆是圣人之后,故陛下有旨,夺衍圣公爵位,曲阜孔家,勒令迁往九边,教化世人,以赎其罪。所有私田抄没充公。家财之物,罚没一半,用于救济灾民。曲阜县令,由朝廷任免,仍为六品官,负责孔庙祭拜先圣。”
左懋第说完之后,便转身向崇祯皇帝缴旨。
崇祯皇帝的心情很好,又宰了一头肥羊,光是几百万亩粮田,就是一大笔收入了。只是可惜被李自成给撸过一次,要不然就真的很肥。
杀是不好杀,要不然反对声音太大。
比如孔子六十一世孙,衍圣公孔弘绪欺男霸女,身背四条命案,四十余淫案,成化皇帝为之震怒。但内阁大学士彭时等人说情,最终改为削职为民,由其弟孔弘泰担任衍圣公。
而且如果真的一刀杀了,反而便宜了这些软骨头。就让他们去九边改造改造,过过苦日子,估计会更难受,同时也算是提高下边地的文化水平。
另外,之所以财物只罚没一半,一个考虑还是不能一棍子打死,留一点余地表示他这个皇帝确实很尊重圣人,摆姿态给天下读书人看。
另外一个考虑,就是李自成撸过一遍,剩下的财物,这些孔家人肯定是藏得严实。如果说要罚没全部,他们肯定不会拿出来。但是只是罚没一半的话,他们要想一路过得好点,到了边地能过得好点,就只能取出藏着的财物。
那么,只要他们把财物取出来,崇祯皇帝就能拿他们的一半用来救济灾民,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能缓解下救灾的困难。
对于孔圣,崇祯皇帝还是很尊重的,这不,原本由孔家人担任的曲阜县令,虽然如今由朝廷任命其他人来担任,但是,还是六品官,比其他普通七品县官的品级要高,负责祭拜孔圣,祭田也没变。
要是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曲阜县令是要到满清乾隆的时候,才改为流官任命制度。
如今处理曲阜孔家这个事情上,崇祯皇帝收获最大的好处,其实还不是这些明面上的,而是彻底废除了曲阜孔家世袭的地位。
这种事情,成化皇帝,或者说守成之君是做不到的。除了开国皇帝之外,就只有崇祯皇帝这样手握真正军权的中兴之主才有可能了。
此时,广场上的孔家人是如丧考批,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了一般。
在过去的上千年时间内,他们世代居住在曲阜,姓着孔姓,就能在外姓前保持优越。
不说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这些,总之,别人因为各种世道过得惨,他们孔家始终是不会有事,衣食无忧那是最基本的,需要考虑的,也就是族内的勾心斗角而已。
可如今,所有的这些特权都没有了,还要被发配去苦寒之地。这种巨大的差距,都能让他们对未来感到恐惧,甚至绝望。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他们身后的灾民,一个个都是非常高兴。
首先,他们被曲阜孔家欺负,本来以为,就他们来说,也只能是被欺负了,还能怎么的?
结果没想到,竟然朝廷为他们做主,替他们出头,算是出了他们心中的一口恶气。
然后呢,刚才的宣判中还说,曲阜孔家一半的财物要罚没,用于救济灾民。这就是说,他们来曲阜是来对了,虽然不是圣人之后仁慈,他们才有了救济,但是朝廷看在眼里了,来了曲阜,就能得到朝廷的救济了!
大部分北逃的难民,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农户,他们才不管其他,知道有人为他们做主,替他们出气,他们就心怀感激;少部分有一些见识的,则都是大吃一惊。
朝廷如此处罚曲阜孔家,绝对是非常重大的消息,肯定会引发读书人群的震动。
还有一个,这么重大的处罚,说是皇帝旨意,可是皇帝在哪里?
这事情,从处罚的理由上能听出来,好像都是刚刚发生的,不可能是禀告给了京师那边,然后皇帝做出处罚才回来的。
这些人中,有些人联想到皇帝带兵打仗的事情,就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就在这支军队中。甚至有的人,通过观察庙门台阶上那些人的言行举止,暗中锁定一个武将,很可能就是当今皇帝了。
不过他们都是猜测,可能以后会传开,但是眼下,却还是只有少数一部分人知道而已。
随着这些旁听宣判的人出城,有关朝廷对曲阜孔家的处罚便传开了。
一时之间,灾民们奔走相告,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犹如以前太平年间过节了一样。
北上逃难,更多的都是对未来未知的恐惧,而如今,他们至少知道在曲阜这边,朝廷会有赈灾,这是确定的事情,那就是他们渡过这个冬天,能活下去的希望了。
感谢朝廷,感谢皇帝的言语,跪拜等行动,随处可见。
而在曲阜城内,崇祯皇帝则对左懋第说道:“卿暂且留在曲阜处理后续的事情,所用人力从周边州府调用。朕留两千人给卿调度,发配这些孔家不肖子孙,安置好难民之后,卿再领军继续沿运河南下。”
“微臣遵旨!”左懋第知道崇祯皇帝耽搁不得,每在北方多留一天,南方的百姓就多遭受一天苦难,便连忙回奏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尽早安排妥当曲阜之事!”
崇祯皇帝听了,点点头,又交代道:“搜到的那些孔家田契,都解押到京师,交给皇后掌管。他日朕要核对,看谁在私下里趁机吞并这些田地,定然饶他不得。”
左懋第听了,连忙奏道:“陛下,微臣还得处理曲阜事宜,这些田契很是重要,不如由锦衣卫押解去京师更好一点?”
他怕瓜田李下,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说不清,就想竭力说服皇帝道:“如果后续还发现有田契,微臣再送往京师。”
崇祯皇帝听到他的提议,觉得也有道理,便让方正化安排了。
随后,他在曲阜只待了一天,然后便赶回济宁州和大部队汇合,领军继续南下了。
当他走了一天之后,后面有消息送到,说被革之衍圣公孔胤植于当天晚上就死了。
对此,崇祯皇帝只是微微冷笑,没去经受发配之苦,没去边地苦寒之地感受感受就这么死了,真得是便宜这条老狗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条老狗没有一点礼义廉耻,竟然主动剃发易服,给孔家人先留了个金钱鼠尾,还肉麻地上《初进表文》,竭力夸奖满清鞑子,表达孔家的归附之意。
要知道,孔家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读书人,或者说,在读书人中的号召力是非常大的。就是因为孔胤植的这种无耻行为,给天下读书人竖了一个非常坏的榜样。
看看,连孔圣之后都认可大清皇帝,表达要归顺大清的诚意,说明大清是天命所归!
故此,读书人中的软骨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投降满清,为满清效力,为中华之败退献上了他们的力量。
……………………
在崇祯皇帝继续领兵南下之际,就在他的前面,南直隶的徐州府地界,这里正在发生战事,打得很厉害。
徐州附近的大方山,有一座大方寺,到处都是拿着刀枪的人,在寺庙里面的大雄宝殿上,一人正在大声骂娘:“他娘的高杰,这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如此拼命地打老子?”
“二弟,你不是已经联系文水伯了么?不知道啥时候能到?”一个似乎是读书人模样的人,问这人道,“那高杰再这么打下去,估计要不了两日就会攻上山来了!”
骂娘的这个人,叫做程继孟,别号绍於,绰号银鼠,在徐州这边造反,曾攻占过徐州城,兵力规模达到了十多万人之多。后来投靠了李自成,要跟随李自成去攻打京师,他的七个老婆都害怕,不想让他去,然后他就杀了他的七个老婆以明心志。
如果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败于满清之手,他就逃回来徐州地界,继续占山为王,然后高杰奉南明皇帝旨意清剿,最后把他给干掉了,高杰因此被封为太子太傅,还荫封一个儿子入官为世袭锦衣佥事。
在这个位面上,李自成被崇祯皇帝打败后南下,同样攻下了徐州,接到满清的联盟要求北上之时,把原本是徐州人的程继孟留下镇守。而和他说话的人,是他的大哥,叫做程继孔。
此时,听到他大哥的话,程继孟便有些懊恼地说道:“本来我以为没事,就不想驻守归德府的文水伯那么快过来的。要是我们自己能搞定,就不需要再浪费钱粮。所以,我告诉文水伯的消息,都延误了几天时间的。”
归德府虽然属于河南省,但是和徐州府相邻。
这个年头,最缺的就是钱粮。归德府是中原四战之地,早就被打得人口凋零,粮食产出自然就少。徐州这边因为有京杭大运河通过,就要好一些。
但是,李自成领军北上的时候,给程继孟所留的不多。
程继孟在遭遇明将高杰的攻打之后,就派人去联系奉李自成的命令驻守归德府的文水伯,也就是原来的开封总兵,射瞎李自成一只眼睛的陈永福。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李自成折箭发誓不会追究他射瞎眼睛的事情,还封了他一个文水伯的爵位。
陈永福听说之后,立刻答应领兵支援,但是钱粮要程继孟提供,这也是应有之义。
此时,程继孔听到他弟的话之后,便立刻恨声催道:“那还等什么,都火烧眉毛了,赶紧派人去催文水伯啊!”
程继孟听了,马上回答道:“已经派人去了,但是估计要两天时间……”
他正在说着呢,外面匆匆跑来一个喽,惊慌失措地禀告道:“不好了,那高杰又开始攻了。”
“轰轰轰……”
炮声也随之传来,听声音,离得还不远了。
喽听了,连忙补充禀告道:“听,那高杰把大炮都搬上山来轰了!”
程继孟猛地一拍他面前的供桌,发出“啪”地一声大响,同时恼怒地说道:“他娘的,他不也损失了不少人么?竟然连歇口气都不歇,还把大炮都弄上山来,真他娘的疯了!”
骂完之后,他便一挥手,领着殿内休整的手下头目,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大方山,已经被官军给围住了,厮杀声从山上传来,而山脚下的官军营地内,却躺着一地的伤兵,有一些女兵在照料。
不远的树林中,有一大堆人马已经集结完成了。
其中竟然有一个貌美女将,正担心地对面前一个身材高大又有英武之气的男人说道:“高郎,何必如此拼命呢!你亲率兄弟们去爬后山悬崖,万一……万一……”
这个男人,自然是高杰了,他看到原来李自成的媳妇,如今是他的媳妇邢氏一脸担心他,便温柔地说道:“没事,我又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后山那种,小时候都经常爬,怕个啥。”
安慰了一下之后,他又带着一点愁容说道:“我本是奉命守山西的,但之前南逃,本来也没什么。可如今皇帝突然变得英明神武起来,而且这次很有可能会亲自领兵南下,并且探马来报,说前锋已经快到徐州府里,如果我不好好表现一下,我怕到时候会追究我的罪责!这时候,该拼命,就还是拼命吧,我们是没有退路的!”
李自成那边,是铁定不可能回去的,那就只能一直为朝廷效死。可之前的时候,以为朝廷要完蛋了,他也确实打不过李自成,就只能不听旨意逃了。
听到他的话,邢氏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高杰一听,连忙握住他的手道:“夫人这是那里话,我高杰这辈子得夫人,真是三生有幸,绝无半点后悔!”
在原本的历史上,到了南明时期,他桀骜不驯,却能听进邢氏的话,最后听史可法调度。
表态自己心迹之后,他便又叮嘱道:“本深正在攻打银鼠,叮嘱他千万不要松懈,让贼寇只顾着打仗,我便能偷袭成功!”
本深,姓李,是他的外甥。
在原本的历史上,高杰死后,他率领高杰的手下投降了多铎,后来归于吴三桂的手下,并随同吴三桂造反,最终兵败时又投降,但是这一次被满清磔于市,亲属坐斩。
邢氏听了他的话之后,自然是点头,又叮嘱他小心,才依依不舍地目送高杰领着手下消失在树林中。
战事依旧在继续,听起来也很激励。但是邢氏担心高杰,觉得还不够,当即下令,她亲自领着人马,到山前擂鼓助威,一副要一口气攻上山的样子。
果然,山上的银鼠被其吸引,又增派了兵力过来厮杀。
大方山上,喊杀声之大,都能听到回音。
高杰也确实豁出去了,身穿便装,背着盔甲,领着他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从后山摸上山去。
要说悬崖的话,那是有点夸张,但是,要上下人的话,肯定是比较危险的,特别是如果穿甲胄的军卒,那就更不可能从这里上下山的。
然而,高杰却把甲胄脱了背背上爬山,如果被发现的话,不说石头砸,就是射箭,估计也能要来他们的命。
可就算如此,高杰还是来了。由此可见,皇帝领兵南下,给他的压力非常大,不得不豁出去了。
明末的将领,特别是崇祯十五年以后的将领,或多或少都有毛病。当然,毛病最大,名声最响的是左良玉,这是毫无疑问的。
也因此,皇帝公告天下,历数了左良玉的各种罪状,要逮他以正国法。
另外一个刘泽清,那是自己有毛病,要他勤王竟然借口跌落马下不能动,然后转眼间又报复杀了路过山东,曾经弹劾过他的文官。要不然的话,他估计还不够格被点名。
也是因为这个,高杰也怕,就怕被皇帝杀了立威。
左良玉和李自成打生打死,回过头来还能结盟,他高杰不行,抢了人家老婆,哪怕李自成说不介意了他也不敢回去找李自成的。在如今这种局势下,他只能继续抱皇帝的大腿才行。
在高杰破釜沉舟的勇气下,银鼠也真没想到他会爬后山,真个让他给爬上了后山。
随后,高杰领着手下突然从银鼠背后杀出,而底下仰攻的李本深一见山上的动静,自然知道是高杰得手了,便跟着配合,加紧仰攻。
银鼠在两方夹击之下,顿时大败,手下人也没有了抵抗的意志,当即四散而逃。
高杰的手下见了,立刻展开追杀,大方山上,漫山遍野地都是。
“杀啊……”
虽然是深秋了,但是高杰还是杀得一头是汗。邢氏同样带兵,杀上山头,看到高杰身上虽然有血迹,但是他自己却没受伤时,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高杰看着外甥去追赶逃散的贼寇,自己并没有去追,而是笑着对迎到他面前的邢氏说道:“这下算是能清剿掉徐州的贼寇,等皇帝领军到达的时候,就有一份见面礼了!”
看到邢氏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时,他似乎有些开心,又解释道:“我估计皇帝是肯定要打通京杭运河的,这银鼠盘踞在这里,就是坏皇帝的好事。要是皇帝自己来剿贼的话,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是皇帝的目标,绝对是左良玉那厮,还有那李自成,所以耽搁不得。所以我这份礼,不算轻的。”
顿了顿,他又带着一点憧憬说道:“如果以后能到皇帝麾下打仗的话,就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能搏个封妻荫子的功劳。夫人,到时候当个伯爵夫人可好?”
邢氏听了,帮他擦擦汗道:“我这辈子,也没想过做伯爵夫人,就想着能安定下来过日子就好了!”
以前是跟着李自成东逃西窜,后来是跟着高杰东逃西窜的,这种乱世,真得是够了!
高杰听了一笑,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喊杀声。
顿时,他立刻愣了下,马上转头看向山下。
因为有树木遮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至少能从动静上判断出来,这是数量很多的人一起发出来的。
而此时,他的手下都已经在山上追杀贼寇,山下大营中,除了伤兵之外,就没多少人了。
换句话说,这动静绝对不是他的人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高杰当即皱起眉头,立刻喝问道。
还没等他问出一二三来,就见有手下惊慌失措地跑来禀告道:“不好了,是陈永福杀来了!”
一听这话,高杰顿时给惊呆了。
他当然是知道陈永福的,以前一起在孙传庭手下干过,如今陈永福驻军在隔壁府,他当天也是知道的。甚至他从山西难逃,就是陈永福追在他屁股后面的。
这个时候,陈永福突然赶到,而他的兵马都散布在山中追杀贼寇,真得是给他致命一击了。
他的手下将领听了,立刻建议道:“大帅,快撤吧!”
撤是好听话,其实就是逃。这个事情,他已经没少干了。
可此时,他想着要功亏一篑,非常不心甘。
为了能在朝廷大军到达之前,清剿完徐州这边的贼寇,他是真得豁出去了,手下实力损失过半,眼看着就能在皇帝那边领功,至少是将功折罪了,结果他娘的陈永福就来捣乱了?
想了片刻之后,高杰便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