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打赌
崇祯皇帝南下,并不是只找郑芝龙这么一件事情。
巡查农业,了解地方民情同样是他要做的事情。因此,他领军南下之际,夜不收便被大面积撒开,打听当地民生、贼寇、官吏等的情况。
另外,他这次南下,还带了阎应元在身边。这个目的倒是简单,因为阎应元是南京水师统领,大胜伯的封赏要等到大胜关之战全部结束,追击李自成的朝廷官军全都返回,也等他从福建回来之后才会论功行赏。
崇祯皇帝就是要让阎应元看看,如今最为强大的水师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路南下,随着朝廷官军大胜的消息传开,崇祯皇帝还看到大队的难民往西走,返回他们的家乡。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只要有了回家的可能,就算逃得再远,他们也是要回家去的。
不过和他们逃离家乡时候的忧心忡忡不同,西返的难民,大都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知道皇帝领军路过时,他们甚至还会特意过来拜别。
不会说什么话,只是远远地望着皇帝的队伍从官道上过来时,就跪伏在路边,以此表达他们对皇帝的感激之情。要是纯粹是皇恩威严,他们怕是有多远就逃多远了。
崇祯皇帝此去的目的,是福建的泉州府,离广东很近的了。陆地上走,其实是有些辛苦的。最为舒服的,是从南京坐船沿着长江东去入海,然后沿着海岸线到达泉州。
只是很可惜,有沉船事件之后,除非是朝廷掌握了强大的水师,否则所有人都不建议皇帝这么做的。包括崇祯皇帝自己,也不想坐船。
虽然他会水,但是陆地上才是王者。
走陆地上也好,让崇祯皇帝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江南。
南直隶,浙江、福建这些繁华的地方,同样处处都有匪患。但是相对北方来说,南方的匪患大都是占山为王,而不像北方那样纵横劫掠。
有这个区别,其实也和资源多少有关。
北方多平原,少资源,南方多山水,多资源,这就是区别了。
一般而言,北方之乱,可能源自天灾,然后人祸,导致百姓活不下去才会造反;而南方之乱,更多的是贪官污吏横行,压榨百姓所引发。
从崇祯十五年开始,浙闽两省就爆发了白头军之乱,就是造反者以白头巾裹头。为首者,名许都。
不过在崇祯十六年末时,被朝廷官军镇压,走投无路时选择投降。当时,许都是通过认识的陈子龙为中间人和官府讲条件投降的。
当时承诺:只要许都投降,就赦免其死罪。许都为之大喜,遣散大部分部众,率两百多人投降。
浙江巡按左光先却认为其是走投无路才投降,不是真心,就下令把他们砍了。这也让陈子龙失信,很是悲愤了一段时间,所幸得到崇祯皇帝的重用,去晋北和张国维种甘薯去了。
在许都被杀之后,其部属许嘉应、丁汝璋等复聚众与官府相抗,连破金华、汤溪、武义、永康县城,一再破义乌。这个声势也是很大的。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发展的话,南明的力量都缩在长江以南,安全性至关重要,便集中兵力把这个白头军给镇压了。而在这个位面上,崇祯皇帝驾临南京之后,就下旨各州县剿匪以安民生。因此,浙江这边也集中了军力把白头军给镇压了。
但是,虽然大规模的白头军已经没了,可还是有不少散落各个地区,继续和官府为敌。甚至连福建那边,也有人借白头军的名号造反。
崇祯皇帝一路南下之时,通过夜不收的打探,就能不时听到有贼寇自称白头军为乱的,不过都没敢再攻打州县,一般占据偏远山头,自给自足为主,不用交赋税,有机会就下山打个劫之类。
一路南下,也让崇祯皇帝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明要中兴,不只是剿灭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就可以了的。他们只是天下乱贼的最大代表而已,全国各地,特别是这种山高路陡的地方,还存在各种各样的匪患。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只是逃避官府的苛捐杂税,可这多少都是影响民生的事情。不把这种现象清理干净,就称不上大明中兴,称不上再创盛世。
崇祯十八年八月,天气正炎热之时,崇祯皇帝终于领军进入了福建境内,到达建宁府时,遇到了北返的钦差黄道周。
和地方官一起迎接圣驾的黄道周,在府衙大堂内和皇帝见礼之后,便带着兴奋给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威武,百万贼军皆挡不住陛下一击,从此天下太平,指日可定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后又报喜道:“微臣在泉州府闻知陛下大捷消息之后,终于筹集了十万石粮食,以平价得之,由福建水师总兵郑芝龙负责,由海路送往南京。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黄道周原本对崇祯皇帝是相当失望的,因此告兵回乡,本来是专门做学问了。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亲自领兵打跑建虏,然后又领兵南下救援应天府。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接到皇帝的旨意,就带着好奇赶来南京看看情况。然后就撞到了沉船事件,皇帝对勋贵动手,逼南京官员捐款,所行之事,皆有异于以前。
他有些震惊,这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这种行为,说真的,他也分不清是魄力呢还是失心疯了?
当前最大的问题,不是李贼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么?
按照黄道周本人所想,这个时候的皇帝,应该征兵征粮,全力备战才对。结果没想到,皇帝就只是从官绅身上榨钱粮,救百姓,重农事上。要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天下太平着呢!
他奉旨离开南京,去泉州找郑芝龙筹集粮食之时,心中其实是非常担心南京挡不住李贼大军的兵锋。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这边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结果没想到,那李贼大军号称百万,却被皇帝一战而定。就似乎他一直最为担心的战事,其实根本不是问题,皇帝压根就没重视过!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当今皇帝武德充沛,就连那郑芝龙听到消息之后,都是称赞有加,主动承担了运粮去南京的事情。
不过崇祯皇帝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是眉头微皱。
十万石粮食,对黄道周看来,似乎是很多了。想想也是,这就只是泉州府这边由一个本不应该负责筹集粮草事宜的水师总兵所给,这已是天大的本事了。
但是,崇祯皇帝却知道,郑芝龙的能力,是远不止给十万石粮食的。他以平价卖十万石粮食给朝廷,也就是能应付不明底细的人而已。
并且就只是十万石粮食而已,也支撑不了长江中上游那么多刚收复地区的粮食供应。
他正在想着呢,就听黄道周又对他奏道:“如今天下即将太平,微臣也筹集到粮食了,陛下可是要返回南京?”
崇祯皇帝对外宣称是南下剿匪,而他又知道皇帝关心钱粮,因此就有此一说。
崇祯皇帝听到他的话,看向他,微皱眉头问道:“怎么,卿以为福建无贼了?”
黄道周听了一愣,仔细想想,然后便马上回奏道:“最多尚有一些小蟊贼而已,交于地方剿灭便是,不至于要陛下亲征!”
崇祯皇帝听了,表情严肃地问道:“一处地方有小蟊贼,和处处地方皆有小蟊贼,卿以为这其中可有不同?朕要是不出来的话,何以知之?”
一般情况下,就这种情况而言,地方官府能瞒就瞒,只要不闹出大事就好。可是,必然是会百姓会被影响,也会有百姓去有样学样。
高高在上,身处皇宫大内的皇帝,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
此时,皇帝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而黄道周属于清流,又是做学问的,对于咬文嚼字是比较擅长的,这一听之下顿时就愣了下。
处处地方皆有小蟊贼,这个事情真要认真起来,其实是严重的。这就说明,不是某个地方官的问题,而是整体上出了毛病。
黄道周听了,很快就回奏皇帝道:“陛下,此乃吏治腐败所致,当整顿吏治!”
说完之后,他当即侃侃而谈,就是老生常谈那些整顿吏治的方法。不能说错,但是不少主张都是脱离现实背景。
崇祯皇帝听着,心中叹了口气。后世有人评价他,“守正”而不能达变;敢于犯颜直谏而阔于事理;律己虽严而于世无补。
这个评价,就目前来看,不无道理。
对黄道周之类的安排,崇祯皇帝已经心里有数,就是安排他们去都察院,给出具体章程,让他们监督地方;也可以让他们去做学问,修正明末这时候奢靡之风气。
不过此时,他并没有说破,等黄道周说完之后,他只是说道:“还必须让朝廷治下的百姓富起来,比他们逃去山上活得更好。如此,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隐户,不会有那么多逃去山里的人了!”
黄道周听了,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崇祯皇帝却是失去和他交谈的兴趣,只是对他说道:“朕已起复解学龙为江西巡抚,负责战后剿灭散落贼寇,恢复民生之事。卿替朕前往江西等地,巡查地方,当尽速安民为要。”
解学龙曾当过江西巡抚,有讨平都昌、萍乡诸盗,合闽兵击破封山妖贼张普薇等功绩。最为重要的是,他和黄道周是好友,曾因为举荐黄道周被崇祯皇帝认为是结党,被廷杖八十,削其籍,移入诏狱,遣戍贵州。
后来黄道周起复时,想过救解学龙,但是被崇祯皇帝给否了。也有这个原因,黄道周告病回老家,不陪崇祯皇帝了。
此时,黄道周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再提这事,皇帝竟然已经赦免解学龙,并且还任用他为江西巡抚。这一刻,他不由得感激万分,当即磕头谢恩,浑然没有顾及会不会再次被皇帝误认为他们结党的嫌疑。
崇祯皇帝看着他,也不多说什么了,这个黄道周,该是就这么一个人,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他敢犯颜直谏,也敢我行我素。
于是,他便开口,让黄道周退下。
结果没想到,黄道周竟然没立刻退下,只是问皇帝北返的事情。
崇祯皇帝听了,便对他说道:“福建之事未完,朕还必须亲自走一趟才行!”
黄道周听了,疑惑地奏道:“南京之战刚定,诸多事宜皆离不开陛下。李自成、左良玉等众多贼首,尚未缉拿正法。陛下为何执意继续南下,微臣敢担保,福建无贼寇大到足以要陛下亲自处置!”
听到他的话,说真的,崇祯皇帝有点不喜欢他了。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耐心,对黄道周说道:“十万石粮食太少,南直隶以西诸地收复,皆是遭受兵灾之地,就算再多粮食都不为过。朕南下,还是要筹集粮食,为今年计,亦为以后计!”
粮食这东西,怎么样都不嫌多的!
这个道理,黄道周也懂。不过他听了皇帝的话之后,又谏道:“陛下又是去泉州府?微臣已经筹集了十万石粮食,并且那郑芝龙也和微臣坦言相告,这已是他竭尽所能了。微臣本是泉州边上漳州府人氏,自然知道当地情况一二。他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已是出乎微臣所料了。”
崇祯皇帝听了,忽然一笑道:“黄卿,可敢和朕打一赌否?朕就赌他还有粮食,并且在今年之后,都能源源不断地向朝廷进献粮食以及糖类等其他物资!”
黄道周听到这话,立刻严肃地说道:“陛下乃天子,岂可言赌?那郑芝龙确实无粮,再逼怕是会反,可不是朝廷之福也!”
不管怎么样,作为郑芝龙的领居,隔壁府的人,哪怕他一直是做学问的,却也听说过,郑芝龙是海盗招安的。并且他当海盗的时候,朝廷水师都没法镇压,才不得不招安的。
崇祯皇帝听了,忽然一声冷笑道:“朕亲自去见他,要敢还和卿敷衍一样敷衍朕,那朕就灭了他。”
黄道周一听,顿时愣在了那里。
皇帝凭什么说,那郑芝龙是敷衍他,还说得这么肯定?
这不对啊!
那郑芝龙一直对他恭敬有加,哪有敷衍的迹象?并且都拿出了这么多的粮食,还能是敷衍?
说真的,他实在是难以相信皇帝说的这话。
回过神来,他便也严肃了脸,对崇祯皇帝奏道:“陛下慎言,微臣尽心竭力,那郑芝龙也一直对朝廷恭敬有加,如何有敷衍一说,还请陛下收回此话!”
靠,这还跟自己杠上了?
崇祯皇帝听了,心中是真不喜欢这个黄道周了,一点都不知道人情世故,于是,他便对黄道周说道:“打赌你又不敢,朕说你又不听。卿就没想到,万一真的是卿错了呢?”
有的人,就是那么的顽固,就觉得自己才是对的。这种人,崇祯皇帝在前世今生都见过。
这不,黄道周听了,认真想了下,然后说道:“微臣没有错!”
崇祯皇帝见他这个固执样,反而是热了,他就喜欢打这种人的脸,于是,他便说道:“事实胜于雄辩,卿且看着吧。朕累了,莫非卿是想朕累出病来?”
黄道周其实对当今皇帝也感到非常无奈,此时听到皇帝的话,他没办法,只能告退。
于是,第二天,黄道周北上,崇祯皇帝继续领军南下。
………………
左良玉那叫一个累啊!
大胜关之战,眼看着朝廷官军大胜,于是,他二话不说,立刻拔腿开溜。
要说到逃跑,他也是有经验的,没了旗号,只是带着周边一群亲信跑。还真别说,朝廷官军压根没有注意到他,没去追他。或者说,朝廷官军全去追李自成去了,没人管他。
等到逃出战场,左良玉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不敢歇息,继续西逃。
作为打了这么多年战事的人,非常清楚大胜关之战都打不赢朝廷官军之后,以后他就只能绕着朝廷官军走了。
因此,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先逃回他原本的大本营南昌。他儿子左梦庚在徽州府取了五十万两银子之后,并没有来应天府,而是押解了银子回去南昌那边的。
有这么一大笔银子,还有留在那里的军队,加上跟随他逃出来的手下,应该还能去一些偏远的地方称王称霸。
结果没想到,他往南昌逃去,李自成那厮竟然也往江西跑。
只不过李自成是从九江府到南昌府,而他是从饶州府这边到南昌府的。
更要命的是,李自成的屁股后面,那些朝廷官军竟然紧追不舍!
黄得功、吴三桂、高杰、唐通等等,一个没落下,全都赛跑一样追在李自成的身后。
左良玉很想大骂:你小子把官军引到这里来的,是要干啥?
他可不想被朝廷官军追,于是,汇合了他儿子之后,放火烧了南昌,然后看到李自成继续往西逃的样子,他就往西南逃了,一口气跑到湖广和广西交接的东安才停下来歇口气。
这时候,他清点人马,大概就只剩下了五千人左右了。好多手下都是在路上逃着,逃着就不见了。
左良玉看看眼前的这些人,他儿子左梦庚,副将马士秀,王允成,卢鼎等等,除了叛变的两个之外,手下主要将领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人了。并且,每个人都很狼狈,这一路上,几乎是睡了跑,跑了睡,没一天是安稳的。
此时,左良玉便开口说道:“诸位,如今我们已经撤退了这么远,该是安全了。你们一直跟着我,我也拿你们当兄弟看,以后祸福与共,绝不相负。”
听到他的话,王允成便先开口说道:“当初你护着我,我就已经决定了的,不管怎么样,我以后都是追随你的。”
他原本是总兵邓的部下,崇祯八年在樊城驻守时,说邓克扣军饷就闹了兵变,害死了邓后,改为隶属于左良玉,任副总兵,号称“铁骑王”。
他的本事也是有的,和流贼作战屡有胜绩,但是桀骜不驯。
崇祯十六年的时候,他竟然攻破建德,掠夺池州,还扬言进攻南京。于是,崇祯帝命令诛杀他,但被左良玉护下。
他刚才所言,就是指这个事情。
王允成这么一说,其他人自然也是表态了。只不过,到底是不是口是心非,至少左良玉还听不出来。
在他们表态完了之后,左良玉便吩咐他儿子道:“我也不是什么大顺国的王爷了,都是兄弟,说过祸福与共,那些银子都拿出来,给兄弟们分了。”
左梦庚一听,有些舍不得。
左良玉见此,顿时一瞪眼,怒了。
左梦庚怕他爹,只好说道:“分就分了,我还不想管了呢!”
马士秀一见,连忙打圆场道:“殿下……大帅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的,和银子不银子的,并没有关系。大帅,您说吧,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只要您说,我们绝无二话!”
王允成听了,也是附和道:“是啊,大帅,您说吧!”
卢鼎嘴唇动动,不过没说话。
左良玉听了,便没再坚持分银子的事情,表情也严肃起来,看着这几个手下说道:“大胜关这一战都能战败,以后怕是没法和朝廷交手,唯有躲远一些才行……”
这一战,兵力相差非常悬殊,按理来说,怎么打都会赢,耗都能耗死朝廷那点人马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还是被朝廷打败了!
以后能有的兵力,也绝对不会超过这一战,在没有什么变化的未来,还能拿什么和朝廷官军打?就算桀骜不驯的王允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因此,左良玉说着这些,没人开口反对。
于是,左良玉便继续往下说道:“我想过了,朝廷官军当前的目标是李自成那厮,一直追着他杀,指不定是皇帝有悬赏或者下了死命令。因此,暂时来说,我们相对会安全一些。”
一听这话,马士秀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这是枪打出头鸟了,哈哈!
“这时候,我也才算是明白,为什么皇帝会先让人烧了船作为开战,那是因为他有必胜的把握。如今好了,李自成就只能沿着长江西逃,却一直没法过江逃往中原了!”
左梦庚听到这里,便开口说道:“我们当初东进的时候,都是把船只给搜罗光了的,他沿着长江跑,还能找到船就怪了!”
左良玉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而是看向其他三人继续说道:“李自成这么逃,我怀疑他是肯定往云贵跑的。而朝廷官军,肯定也会一直追着入云贵。”
说到这里,他提高了点声音道:“我们也没法北返,因此,我们到广西去寻一块立足之地或许是好事。这里够偏的,朝廷肯定一时半会都不会关心这边。”
他带着人逃到了这东安,就是不用说,其他人也能猜出来,肯定是要入广西的了。
此时,左梦庚听到他的话,似乎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以后朝廷官军还是会追来的,那怎么办?”
“怎么办?”左良玉听了,当即训道,“自然是见一步走一步,难不成在这里束手就擒?这广西和云贵差不多,土司众多,又是多山之地,和土司结盟或者杀了什么土司占据一地,凭险而守又不是什么难事!等到天下再变之时,我们便可卷土重来!”
卢鼎听到这里,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大帅,什么天下再变?当今皇帝如此武勇盖世,天下还能再变?”
他的这个话,有点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不过左良玉知道他是个读书人,并不是那种文武双全的,被皇帝吓到了,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便解释道:“当今皇帝自领兵以来,常有亲自冲锋陷阵。大胜关之战,相信你们应该也都看到了。这种事情做多了,迟早会被他的对手暗算,死在战场上。只要他一死,这天下肯定又乱!”
卢鼎听到这话,当即失色道:“不会吧?”
这天下正是因为有当今皇帝的英明神武,才有了太平的可能。皇帝怎么可能会死?这要是死了,这天下怎么办?
至于太子,还真没人去想过。
左良玉听了,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会的?不说中原和陕西还在李自成的手中,还有那辽东,以当今皇帝的脾气,肯定也是要亲征收回的。在人家地盘上,那些大清兵设下陷阱,只要他不是真得天神下凡,一样会受伤会死!”
作为带兵打仗多年的人来说,对于军队打仗是最拿手的了。就算是万人敌,只要针对了,都是能对付的。
以前时候,只是不知道皇帝的力气竟然会大到这种程度!如今知道了,有防备了,采取针对的措施,就左良玉自己来说,都能弄死当今皇帝。
这一次的大胜关之战,其实李自成那边也是有准备的。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先动手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想到这,他不由得又有点遗憾,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还会水,要不然淹死在长江上就没那么多事了!
在回答了卢鼎的问题之后,左良玉又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信我,这天下就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贪官污吏之多,你们不是没见过,天灾之多,你们也都亲历过,这不是当今皇帝的武勇能救的。我们先躲起来休整,暗地里壮大实力,就还有重来的那一天!”
王允成一听,当即点头附和道:“大帅说得对,明刀明枪容易,可要重新治理天下却是难,不是有力气就可以的!”
马士秀听了之后,更是冷笑道:“那就等着天灾多来一些,然后那些贪官污吏也多努力下,这天下很快就会大乱,哪怕当今皇帝不死,又能如何?”
卢鼎听了很生气,但是又不敢对他们生气,只能反驳道:“当今皇帝不是杀了好些贪官污吏了么?什么世袭国公、勋贵、首辅、尚书什么的,都已经杀了不少了。”
左良玉听了呵呵一笑道:“贪官污吏能杀得光么?杀一批再来一批。别的不说,明国太祖皇帝那可真是一个杀神,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不照样一直有贪官污吏么?”
一听这话,卢鼎不说话了,听着他们的话,感觉天下又没希望了!
只是可惜妻儿都在那左梦庚手中,要不然找机会逃回去给当今皇帝提个醒也行!见不到皇帝,就去敲登闻鼓,总之,不能再让天下乱起来了!
左良玉见卢鼎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相信天下很快又会大乱,他们只是暂时蛰伏,并不是没希望了。
连卢鼎这个读书人都能说服,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想着,左良玉便开始进行入广西之前的部署,然后领着手下逃入了广西。
………………
李自成这边,左良玉还真没猜错,他一直沿着长江逃啊逃的,就是找不到船渡过长江。甚至有时候连停下来找船的机会都没有,后面有一群索命鬼不要命地在追他。
最终他只能沿着长江逃,逃过了江西,逃入了湖广,然后又逃到了贵州。
以前李自成不是没逃过,但是真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这么狼狈地逃。
左良玉还是睡了逃,逃了睡;李自成这边,有时候连睡梦中都在逃跑。
没办法,不这么逃的话,后面的朝廷官军就追上来了!
从南京一直追到贵州,这些人真是要他的命了!
贵州山地多,有的还很险峻,不少官道都是在半山腰上,下面就是悬崖。
这种地形有利于逃得这边,留下一些人阻击,主力就能和追兵拉开一段距离。
这一日,傍晚时分,李自成所部占据了一个山村过夜。
大约一万不到的人,躺得到处都是,也亏了是夏天,要不然没有足够的房屋,非得冻死一些不可。
村中最好的一处宅子,也不过是有瓦片盖起来的泥胚房而已。
昏暗的油灯照耀下,是几个疲惫不堪的人脸。
独眼的是李自成,这很明显,就见他看向最矮小的那个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下去,如何是个头啊?”
宋献策看到李自成看向自己说话,便安慰道:“殿下,我们如今还有一万来人,还有中原和陕西,比起以前可好多了,岂能泄气?”
一听这话,李自成不由得一愣。
是啊,以前的时候,被朝廷官军追杀到只剩下十八骑,什么都没有,躲进山里才逃过一劫。而如今,至少还有一万来人,还有中原和陕西,只是没法渡过长江跑回中原而已。
想到这,他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那些疯狗给追的。
以前的朝廷官军虽然也追他,可没有追得如此丧心病狂,真得几乎是达到了没日没夜追赶的地步,几辈子结下的仇恨么?
他在想着,宋献策还在安慰他道:“只要我们通过云贵,过道蜀地,就能回到陕西。潼关之险,天下闻名。守好了潼关,就算丢失了中原,还有八百里秦川,依旧能成为殿下争霸天下的本钱!”
听到这话,李自成点点头,不过还是有点愁道:“可是要想如此回到秦地,不说蜀地的八大王,就只是这云贵,我们的势力并未及此处,如何能过?被朝廷官军围追堵截之下,还能到秦地么?”
牛金星也逃出来了,就在身边,附和李自成的话道:“不说贵州,单是那云南,可是沐家世袭镇守云南,是掌兵事的,肯定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我们要经过,沐家必然会领兵拦截啊!”
刘宗敏当时是领着骑兵对冲,败了之后,逃得也快,此时也在,听到牛金星的话,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世袭的这些勋贵,能有一个是有本事的?杀过去便是,敢拦截的,宰了便是!”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下身边,却没看到想看的人影,不由得又有点黯然了。
李自成看到他这样子,立刻便明白,刘宗敏这是想起李过了。
他是有看到,李过领着重甲步兵拦阻朝廷官军,当时好像就是被那明国皇帝一锤给砸到了。
想着这个,他便不由得心中也是叹了口气:我的过儿啊,跟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死在了当今皇帝的手中。
他没有儿子,是把这个侄子当儿子一样看待的。结果没想到,他还活着,他侄子已经没了!
正在这时,就见房门被人推开,众人闻声看去,发现是袁宗第走进来了。
大部分人对于逃跑都是有经验的,能逃出来也不奇怪。
袁宗第一进门之后,就坐在了刘宗敏身边,看向李自成说道:“殿下,似乎有些奇怪,我们入了贵州之后,该是会遇到当地朝廷官军的拦截才对,但是这贵州就好像没什么兵力来拦截?”
一听这话,宋献策也是振奋了一点道:“没错,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有些纳闷。一开始我还怀疑,是不是我们撤退得太快了,因此地方官军都来不及反应。如今想想,这似乎也说不过去。该是说,这偏僻之地,怕是有什么变故!”
李自成听了,也是琢磨了起来。
本来他们还当心没法通过云贵的,可要是云贵之地有什么变故的话,那他们通过云贵的机会就大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之后,便准备派人连夜去前头打听。
………………
他们还真没猜错,云贵动乱,并没有因为崇祯皇帝的穿越而改变,这个动乱,史称沙普之乱!
就在李自成领大军去攻打南京的时候,武定土司吾必奎如同原本历史上一样造反,连续攻陷多地,引发云贵大震。
于是,黔国公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镇压叛乱。
这个事情倒是比较顺利,也如同历史上一样,沐天波击败叛军,吾必奎及其党羽都被活捉。
然后,各土司都领兵回自己领地去了,结果呢,蒙自土司沙定洲却赖在昆明不走。也是沐天波自己倒霉,在这乱世竟然没有防备之心,结果沙定洲突然发难,攻入黔国公府和云南巡抚等衙门,占领了整个昆明。
由于变生意外,沐天波连老婆、老娘都来不及带,只带了官印、世袭铁券等物逃出了昆明。于是乎,他的老婆,老娘自杀,他的两个弟弟被杀,从开国积累下来的财富也都便宜了沙定洲。
这么大的事情,比起之前的吾必奎造反还要严重多了。
朝廷那边,自顾不暇,沐天波一边逃命一边传令各地土司镇压沙定洲叛乱。
可是,沙定洲之所以这么干,那是有本钱的。
他本身是实力强横的土司了,另外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死后,其妻万氏改嫁给他,两土司合而为一,势力大增,要远比其他土司的实力更强。另外又有临安府生员汤嘉宾为谋主,是蓄谋已久,才发动的这场叛乱。
因此一时之间,各地土司要么畏惧沙定洲的实力不敢与之战,要么和沙定洲交战就被打败。
并且,有那汤嘉宾给他出谋划策,沙定洲还劫持了巡抚吴兆元,要挟他写信阻止来救援的军队,并且追着沐天波打。
云南已经大乱,连带着影响到了隔壁的贵州,而李自成这边逃入的时候,正好是贵州这边被云南之乱给波及到的时候,注意力都在云南那边,就让李自成给轻松逃入了贵州。
云贵之地的乱局,因为李自成的加入,自然会变得更为混乱,并且追杀李自成而来的各路总兵,又是新的势力了。
云贵之地,乱就一个字了。
不过此时的崇祯皇帝,却是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情。
就算是知道,他肯定也没法管,因为离得太远。此时的他,已经领兵进入泉州府,郑芝龙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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