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狗急跳墙
大军浩浩荡荡地西进,沿途官员,只要是皇帝经过辖区的,便纷纷前来迎驾,和之前崇祯皇帝南下之时,情况很是不同。
行至江西九江府时,江西巡抚解学龙和巡视农事钦差黄道周都在这里迎驾。
解学龙之前的时候,举荐弹劾杨嗣昌而被贬的黄道周,说他“身轻似叶,名重如山”,结果被杨嗣昌等指为“党庇”,而被崇祯皇帝廷杖八十,削其籍,移入诏狱,遣戍贵州。
因此,在解学龙的印象中,崇祯皇帝是非不分,就宠信杨嗣昌,结果如何?那就是个夸夸其谈之辈,被张献忠那贼寇玩弄于股掌,最后更是因为害死了襄王朱翊铭羞愧自杀。
让他没想到的是,眼看着贼势到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崇祯皇帝却突然奋起,亲自领兵而扭转乾坤,又赦免他,起复他为江西巡抚。
说真的,此时他再次见到崇祯皇帝的时候,心中其实是有点百感交集的:陛下你这么能打,为何要蛰伏那么多年?
他和黄道周的官位最大,领着其他官员一起拜见崇祯皇帝之后,便准备奏报他这半年多在江西的情况。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友黄道周先他一步出列,诚恳地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圣明,真从郑……平海侯处又得九十万石粮食,之前是微臣错了!”
崇祯皇帝一听,倒是有点意外,这个朝中有名的顽固分子竟然主动认错,真的是难得啊!
于是,他便微微一笑道:“朕说过,事实胜于雄辩,希望卿以后记得这句话。”
黄道周略微失神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说道:“微臣记下了!”
他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固执,只要认为是自己对的,就敢于喷皇帝,连降六级,甚至贬官去职也在所不惜。从大部分情况来说,能坚持自己的人,还是很可贵的。不过某些时候,坚持反而是不对。
崇祯皇帝算是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知道,你可以坚持,但是事实才是真的,远胜于侃侃而谈!
边上的解学龙也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还能看到好友有认错的时候,并且是向被他喷过多次的皇帝认错,真是少见了!
想着这个,当他再看向皇帝的时候,心中就更恭敬了,随即向崇祯皇帝如实禀告他在江西的公务。
总结来说,虽然他很努力了,但是江西山多,民风也彪悍,还有贼寇藏于偏远地区,实在不好处置。如果行大兵,贼寇就消失在山林;如果不管他们,却又会出来劫掠。
只听解学龙奏道:“……虽有困难,但微臣有信心逐步剿灭他们,只是还需要时间。”
崇祯皇帝很能理解,点点头说道:“小股贼寇藏于深山老林,高山险谷,确实难以剿灭;卿一边继续剿灭之时,另外一边也要大力恢复各处民生,让百姓的生活好过起来,如此才能治本!”
“微臣遵旨!”解学龙听了,连忙回奏,态度恭敬。
要是以前,他或许不会很服气,但是如今皇帝扭转了乾坤,能力摆在那里,甚至连好友黄道周都服气,他对于皇帝说的话就更多了一分信服。
崇祯皇帝在九江歇了一夜,主要就给地方官强调,一定要以民为本,另外交代他们一件事情,那就是重新丈量土地,重新登记造册。
第二天,他就继续领兵出发了。
过了九江府,就进入了湖广省境内了。马科等人又继续离队北上,崇祯皇帝则继续领军沿着长江过武昌府,岳州府,到荆州府的石首城时,坐镇在湖广的堵胤锡就跑来迎驾了。
南京封赏的时候,他不在,因此当圣旨到达,封他为二等光化伯时,非常意外之余,据说连赋三首诗,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大明朝长达两百七十多年的历史,一共就两个文官封爵,如今,他堵胤锡竟然也封爵了!
光宗耀祖之心,人皆有之,如此皇恩浩荡,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
因此,一见到皇帝的时候,他首先就谢恩。
感恩图报,堵胤锡便马上向崇祯皇帝奏报道:“那李贼残余主力已进入云南境内,和去年造反的土司结成联盟了。黔国公已派人求援,说朝廷援军再不到的话,他要坚持不住了!陛下,要不要微臣领军增援?”
崇祯皇帝听了,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一会问道:“如今云贵两地的土司,有多少反叛,多少还是听从朝廷号令的?”
一听这话,堵胤锡露出了一点为难之色道:“云贵两地,如今都是乱局,各种消息都有,无法核实真假。就黔国公的消息说,分守副使杨畏知、推官王运开坚守楚雄城,周边就有不少土司相帮,因此叛军无法攻下,黔国公也得以在永昌立足。但是如今又加入了李贼残军,楚雄城局势变得危险起来。这个消息,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了。”
崇祯皇帝听了,回忆起原本的历史,好像是大西军残余入了云南,打跑了沙定洲,杨畏知和沐天波等代表朝廷的人才转危为安。
不过这个位面上,蝴蝶效应引起的变化已经很大了。李自成都被自己赶入了云贵,如今杨畏知和沐天波等人还能不能抗住,真的是未知了。
他在想着,堵胤锡还在继续奏道:“湖广靠近贵州地界的土司,之前的时候是结寨自保,后来李贼兵败之后,他们也都有出兵袭击李贼残军,如今也听微臣号令。”
崇祯皇帝听到这话,有点头疼。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土司一个个都起来造反,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们了。可如今,看来胆敢造反的还只是小部分土司而已,那就有点不能如愿了。
这么想着,崇祯皇帝便对堵胤锡说道:“那这样,你召集所有听话的土司,让他们都出兵,进入云贵救援去吧。总之,此战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听朝廷号令,出兵剿贼;凡是造反的,不听号令的,阳奉阴违的,都给收拾了。不要怕事情闹大,朕就要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是哪边的!”
听到这话,堵胤锡有点担心,便提醒崇祯皇帝道:“陛下,如此一来的话,这西北怕是会比当年奢安之乱还要大了!”
奢安之乱,从天启元年至崇祯二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死伤百余万,影响非常之巨大,从侧面支持了流贼和建虏的壮大。
因此,堵胤锡很是担心,按照皇帝这么搞的话,他怕如今刚要好转的天下局势,到时候又会一片糜烂。
崇祯皇帝听了,却是淡淡一笑道:“这是朕给土司们的一次机会,要么真心为朕效力,要么就是被朕剿灭,没有第三条路。卿可以告诉那些土司,不要看中原等地还在贼军手中,朕要平定他们,易如反掌也!”
皇帝和麾下京营的战力,堵胤锡在南京之战中见识过。不过此时他听到皇帝的话,还是提醒道:“陛下,云贵多山地,战事打法皆和外界不同。要是叛军不和朝廷主力决战,游而击之,怕是耗时很久,亦难以消灭之啊!”
崇祯皇帝听到这话,不由得呵呵一笑。
游击战嘛,自己绝对比这个时代的人懂得更多!
要对付游击战,其实很简单,釜底抽薪便可!
这么想着,他便安慰堵胤锡说道:“卿多虑了,朕早有计较如何平定云贵等地。此事,无需忧心!”
堵胤锡一听,看着皇帝,说实话,他有点担心皇帝是胜仗打多了膨胀。又是容易收复中原等地,又是能轻松搞定云贵这种山高林密的土司叛军。但是,这是完全不同的打法啊!
于是,他想起皇帝对他恩宠有加,封他爵位,就还是坚持道:“陛下,不知有何计可定云贵之乱?”
崇祯皇帝看他执着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黄道周。
想了下,他觉得堵胤锡是自己的亲信,给他说是没问题的,便回答道:“朕在平定天下之后,各项朝政也要革新,总之一个原则,就是让大明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土司治下的百姓,也不例外。只要普通百姓都明白当朝廷的顺民能活得更好,便不会有人跟着土司造反。他们就想打游击也没那个基础,这便是朕得釜底抽薪之策!”
堵胤锡想了下,不由得信服,同时也知道,这种对策,也只有一国之君才能做得出来。要不然,哪怕是封疆大吏,总督几省军政大权都没用。因为这种事情肯定要上报朝廷,要内阁诸公,皇帝都同意才行。
他正想再说什么呢,忽然,就见一个锦衣卫校尉匆匆入内,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川东参议冯良谟前来求援,在门外等候觐见。”
崇祯皇帝一听,有点意外,四川那边来人了?
于是,他立刻下旨召见。
很快,冯良谟入内见礼。
他沿着长江顺流而下,速度也算是快的,本来以为是要去南京才能面圣,却没想到,在这湖广的石首就见到了皇帝领着大军逆流而上。
惊喜之下,他在见礼之后便连忙奏道:“陛下,张贼所部在蜀地作乱……”
冯良谟把蜀地的大概情况说了下,然后奏道:“先前传言,皆是人心惶惶。如今微臣亲眼得见陛下领虎狼之师,相信川中军民必定会军心大振。”
本来的话,川中朝廷官军和张献忠的大西军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结果因为川外的影响,局面便被打破。所幸那只是谣言,如今亲眼见到,他是真的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崇祯皇帝听了,微微一笑道:“辛苦川中众卿了,朕这便是领军准备入川平定张贼之乱的。”
而边上的堵胤锡听到四川的贼军势大,不由得有点担心,便问道:“那陛下打败李贼大军的消息,那张贼也是知晓了?”
冯良谟听了,虽然不认识堵胤锡,却还是恭敬地回答道:“那是自然,本来那张定国所部正在攻打夔州府的,听到消息之后就撤回去了。”
堵胤锡听到这话,便又追问道:“出川求援的事情,按你的说法,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冯良谟一听,马上便回答道:“这是马中丞的意思,当能振奋朝廷军民的士气军心!”
堵胤锡听完了回答之后,表情有点严肃,立刻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微臣怕那张贼会狗急跳墙,全力攻打川中朝廷官军,特别是争夺入川必经之夔州府。”
冯良谟听到他说的话,顿时有点变色,连忙确认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张贼害怕陛下领军入川,因此就全力攻打夔州府?”
堵胤锡的表情很严肃,点点头说道:“如若本官是张贼,听闻陛下武功赫赫,又见有求援的,定然是会害怕陛下领军入川。要么逃跑!可是,他在蜀地,又能往哪里逃?因此,如果本官是张贼的话,就只有狗急跳墙,竭力封死陛下入川之路为要了!”
不得不说,堵胤锡对于局势的判断,真的是有眼光的。
至少这时候的崇祯皇帝,也是他这个看法。
要是张献忠真的占据了夔州府的话,自己领军要再入川,就会难多了。
这么想着,他便不再犹豫,当即传旨,加快入川的速度。
事实上也是,真被堵胤锡料对了。张献忠从李定国和刘文秀等人那获悉消息之后,经过商议,他立刻审时度势,改变了国策。
首先,他派出使者前往陕西,向李自成那边表达携手共抗朝廷的意思;另外一边,他亲自领军,赶往川东。
其中孙可望领军看住播州宣慰司那边的朝廷官军,刘文秀和艾能奇全力攻打重庆,至少要拖住重庆的朝廷官军不得动。
至于他自己,则和李定国一起,全力攻打夔州府,意图一举击溃夔州府的朝廷官军,夺取这条入川的道路。
在张献忠的全力以赴下,对于川中的朝廷官军来说,局势一下变得非常紧张,甚至有些危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