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的生活远不如我描述的这样简单。黑夜白昼不断更替,阴雨晴天不断交互,这本是一个世界的正常运转,可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秒表,在表示我回归的倒计时。
自从故狼王离世之后,时间像流水一般。我每次都要提起我即将离开山谷,并不是嘴碎这样简单。是因为我实在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了,以至于朝思暮想,尽管它带给了我很多美好。
但是这些人生的美好插曲,终不及我人生列车的全程乐章。心心念念的人在等我,我也在想他们。
吃了昨晚剩余的炖牛肉,又吃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馒头,我奔着狼群走去。虽然现在的狼群不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些狼,但是这毕竟是哺育了我的地方。我要替故狼王照顾好这支狼群。
其实,也没那么陌生,狼比人好相处多了。
长生天似穹庐,笼盖四方。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不见狼。狼窝里,黑条的孩子们日渐长大,黑条充足的奶水给了他们成长的好环境。两只小狼已经能够在草原上蹦跳玩耍了,徒留那只可怜的残疾小狼。他只能窝在黑条身边,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哥哥开心地嬉戏,自己却没办法加入。
因为并不知道狈是否真的存在,所以我也不确定这究竟是真的狈还是单纯的先天残疾。这只小狼好像并不是传说那样,拥有绝佳的智力,反倒在智商上还有一点瑕疵。
比如黑条让另外两只狼做的事情,他却做不到。这不仅仅是肢体上的差距,他的眼神,他的神经,还有一举一动,都能说明他好像方方面面都有些明显的差距。
人都会患有先天性的智力和身体上的疾病,狼当然也会有。而且人的社会有道德伦理一说,可自然界存在不少的近亲交配,先天性疾病的患病率非常之高。所以我根本不会去取笑他,而是帮助他更好的生活。智障和残疾,有时候会成为人们的玩笑话,但真正遇到这样的人,人们都会收敛笑容。
上天已经对它们差别对待了,这些不公和委屈,应该让我们一点点换成温暖带给它们。
他虽然不是传说中的狈,但是我还是喜欢叫他小狈。小狈虽然反应迟钝,目光呆滞,但是却严格遵守狼群的规定,深受长辈狼的喜欢。他对生活也很乐观,对每一只飞过的小蝴蝶,每一根摇曳的小草,还有那天上飘着的云,都有一种想要抓进怀里的欲望。
不出所料,小狈的行走依旧是个问题,可他又拼命地想要模仿其他同伴走路。我抱起小狈,像当初教导锐耳一样,拖着前肢,让其后腿着地,辅助他行走。不过屡次尝试,都没有一点成效。
我无奈地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能让小狈像锐耳那样走路。黑条也没什么办法,同时育养两只这样残疾的小狼,让做母亲的也压力倍增。
在一旁看了很久的锐耳忽然站起来,蹦到小狈身边,然后俯下身子,胸膛贴地,看着这个同病相怜的小家伙,后者也与其对视。
锐耳撅起屁股,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狈的眼睛。见小狈无动于衷,锐耳晃了晃屁股,示意他和他一起做。
小狈将信将疑,看着自己的哥哥,缓缓抬起了屁股。
锐耳看到有希望,眼睛里放着亮光,借着扭动着身子,腰部发力,面部用下巴支撑,使得整个前半身悬空。小狈眼里也有了光,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锐耳好久,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扭身,提胯,撑起。可是小狈的核心力量还是不如锐耳,想要悬起身子对他来说还太难了。
慢慢来吧,小狼。
结果,接下来的五分钟,我被狠狠地打脸!
锐耳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教学,小狈持之以恒一遍一遍地学习!锐耳撑起后,小狈就努力撑起,一旦小狈失败倒下,锐耳就也随之倒下,永远与他同步。五分钟后,小狈咧着嘴,成功地撑起了身子!
我刚要转身离开,看到这一幕立马震惊地停了下来。小狈兴奋地侧眼看着锐耳,后者领会,进行下一步的演示,后腿猛地发力,将整个身子带动起来,稳稳地双脚站立。小狈急切地弓腿,奋力站起,但是很多次都失败了。
锐耳叫小狈冷静下来,仔细看他的动作。他每每动一下,就会直视小狈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看,就是这样,你来试试,就这样,对,很简单,加油。
在锐耳的细心教导和温柔的鼓励之下,小狈信心倍增,不再急躁,按照锐耳的方法屡次三番地尝试。锐耳紧紧地盯着他,小狈失败他也跟着遗憾,小狈有进展,他也跟着高兴。
我蹲下来看着这一切。这一刻的锐耳就像是一个知音导师,在启蒙着小狈如何面对生活。可锐耳才比小狈大一岁啊,这种耐心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年轻的狼身上。我觉得不仅仅是因为锐耳是小狈的哥哥,更因为他们两个的惺惺相惜,愿同舟共济。
小狈并不是断掉了双爪,只是前肢较短,所以比起锐耳,小狈可以更快地直立起来。终于,小狈在众狼的期待之下,弓腿屈身,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左右腾挪了几下脚步,小狈稳稳站住,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锐耳看到小狈的成功,比他自己还要高兴。两只残疾的狼激动地缠在了一起。
可是好景不长,患有先天性脑部障碍的狼能够存活三个月已经是个奇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小狈悄悄地离开了。直到翌日清晨,锐耳才知道这件事。
锐耳接连失去了断尾和小狈,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其实我知道,这里存在另外一个奇迹,那就是两匹相互的知音心中的那一抹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