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衣知道自己在撒谎,她见过流萤,不是近日,是今日,就在方才,自己下楼之前推开窗就发现那条藏在云层里的长龙了。
元婴境本就可以御空而行,在修为加持之下,要观览白日里的云端不算太难,况且…那条长龙游于云霄之下,似乎有意无意在此地上空盘踞。
红衣殿下努努力,其实是能略微捕风捉影到一点儿的。
但…眼下她还是耸了耸肩,随口撒了个谎,毕竟…见林不玄如此神色,自己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估计来往鹿州是他出游大离最后一件事,此事一了,那就得先回皇宫里去。
虽然是自己登帝位成为大离第一任,且能算作是民心所向的女帝。
但…那时候便也就不是现在这种能与林不玄两人共处一室的情形了,皇宫里莺莺燕燕不少,见他已经如此心心念念那些女子,赵红衣便是心头一紧。
怎么与她们争?!
本宫是心悦他的,可…本宫怎么知道他心不心悦我?
红衣殿下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气,毕竟那些女人与他或交心或陪伴的时间比自己长的多了。
就单拿那一小只白发妖女来说,自是楚州出山一路往来鹿州就是与之日夜陪着的,还有那被翻传破天的京州漫漫长夜,沸腾的业火之下一人一琴相望,连自己听闻的都有些感动了。
难怪这般叱咤风云的执柳宗少主会愿意给他大庭广众之下扮成小狐妖。
赵红衣暗暗想,若是将苏若若换为自己,那本宫便是…当街给他扮小狗都愿意了吧?
本宫终究不是苏若若,如今…她也再次想明白了,自己也不用去跟苏若若比对,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宫的优势不在修为天赋上…而在于…
可,本宫与林不玄他…还是远了点儿,至多是皇宫里那一段陪伴算最长了,想来也好笑,自己三言两语之下,还把皇祖母给搬了出来,如今是好…
皇祖母倒成了母后…
本宫一开始还打算借刀杀人的呢…
如今却是…在闷闷想着这个了,念至此,赵红衣便也不再多想,她眸光微转,正巧瞥了眼那眼神里带着些许错愕的林不玄。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那是一只玉石桌。
桌子上是自己先前购置的一大堆外邦产物,什么毛茸茸像是兽尾一样带着尖头玩意儿和一大堆大小参差不一的圆形玉石。
红衣殿下也完全没有把玩的那个头绪,现在则是见林不玄的神情古怪,朝她抱了抱拳,很是佩服的样子:
“殿下玩的真开啊…”
赵红衣就愈发不知所措了,她茫然地捋起宽大的袖口,皓腕上正系一串连着数颗圆珠的玉石串,朝林不玄摆了摆,有点儿疑惑:
“这些物件…是本宫从那外邦的小肆里面淘的,看上去还蛮精致的,难道不是饰物么?只是本宫一直都不晓得怎么戴才算对,很新奇,国师大人看样子是知道?这是用来玩的?”
林不玄当然知道,这些东西自己见的不要太多,不过那都是穿越前的见闻了,熟悉到哪怕是玉石状自己都能一眼看得出来是用于什么部位的。
没曾想,这修仙界也有这种发展,多半是涂山那帮骚狐狸的发明吧…
“别冤枉狐狸,我们没事要做这种尾巴做什么?谁还没条尾巴了啊?”
轻鸾冷冷哼了声,这些东西…自己本来应该不知道,但…寄宿在林不玄身边这么久,受了林不玄记忆中那些荧幕上“双修之法”的侵蚀,小狐狸已经彻底融会贯通了。
所以…你敢拿这种难以启齿的东西嫁祸到我涂山的头上?
“我以为你与涂山有仇,现在还为它正名,原来只是那一只狐狸的仇?所以…你们俩之间,到底是什么仇?”
林不玄来了盘问八卦的兴致,面上还是帮着在宫里久了,无人告知她此道而显得有些单纯无知的红衣殿下解强行系上的“手环”。
“也并不是单一只狐狸的仇,本尊与她,其实也能算作同是天涯沦落狐…”
轻鸾似是念起了什么,清冷的眸光里泛起几分惆怅,她便是认真道:
“本尊的仇本尊自己来报,你我一人一狐,本就殊途,本尊如今也不过寄人篱下而已,我的事与你无关…想套本尊的话?还早了些吧。”
“你们俩不会也是姐妹一对吧?”林不玄悻悻出言,娇小姐姐与御姐妹妹的爱恨情仇?还是一对狐妖,这真是…
“……”
轻鸾略有沉默,只是低声道:
“本尊现在虽然还是神魂,追忆不到很久以前,但你还是别想这种有的没的,你只要知道我与她之间最终只会活一个就对了。”
轻鸾的声音沉没,林不玄才是将赵红衣手上的自己戴上去的手环摘了下来,见皇女殿下满脸迷惑,他才是道:
“殿下自不会了解这些物件,只因这些都是…刑具。”
赵红衣双眸一凝,看了看林不玄手中的珠串,以及桌上的各式玩意儿,看上去是挺去奇形怪状的,但这能算作刑具?
皇女殿下有点儿不乐意了,她抱起手臂,在青玉床上架起双腿,裹着轻纱的玉足点向林不玄,“林大人你拿本宫作乐是不是?”
“这些器具上看上去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本宫早已用法力将每一件都贯穿过,根本没有什么暗藏玄机之地。”
“你说这是刑具?那烦请林大人给本宫解释一下,什么刑罚要用到这种物件?”
赵红衣有点儿被戏弄了的感觉,八扇门天牢自己又不是没有去过,那些刑具让自己看了只感不寒而栗的,就凭如今眼前这些小物件?
几颗小小的玉石能有什么能耐?划也划不伤,打也打不疼的。
想你也不晓得这是什么,又故意唬本宫?!
好你个林不玄一面说什么真情以待,一面又想着哄骗本宫给你做小是不是?
本宫都被你唬那么多次了,还怕这一次?
赵红衣觉得自己成长了,将林不玄的小伎俩完全看了出来,她很是自得,还想唬本宫?
没门!
她便是放下自己腿,对着林不玄朗声道:
“既然林大人说这是刑具,那不妨在本宫身上实验一下看看,本宫倒要看看这算个什么刑罚!”
“当然…”
赵红衣的脚晃呀晃的,还真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凤雀,她的玉足轻轻踩在林不玄的大腿上,满脸似笑非笑:
“倘若林先生是胡诌,那这便是欺君之罪!林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应该心知肚明以下欺上该处以何等刑罚吧?!”
委实说,林不玄是不想教坏这只粉毛皇女才刻意编的什么刑具一说,毕竟时候还早,她既然喜欢躲在柜子或是窗棂门栏偷看偷听,那…回了皇宫里了解的机会还多着呢。
林不玄想的是循序渐进就好,如今来往鹿州还是早见流萤早安心,随口搪塞一下就算过去了…
哪知道这正好很是难得地挑起了这位皇女殿下的傲气,赵红衣一把扯过林不玄手里把玩着的小物件,足尖点地,冷冷道:
“倒是给本宫罚罚看!”
林不玄扶额,你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只是他这般无奈之举落在赵红衣眼底就不一样了,深以为林大先生是漏了怯,反而有些得寸进尺,她随手甩起广袖凤袍,威严高傲的皇女气质总算是烘托的很到位。
赵红衣心中欣喜与紧张交杂,难道说…本宫终于有朝一日能在心术上与林不玄抗衡抗衡了吗?
“这可是殿下自己的要求…”林不玄双手一摊,接过赵红衣手里的绒球尾巴。
“嗯哼?本宫只不过是想见识见识国师大人见多识广的能耐而已,至于此等物件,你说是刑具?嘁——本宫随意受之,日后也不会绝与你置气。”
赵红衣眸光清冷地望着林不玄,就想见他吃瘪的模样,“本宫暂时压制了修为…倘若是国师大人骗本宫,这时候承认还能从轻发落。”
“啧啧,自掘坟墓!”
轻鸾也有点憋不住了,她跳出来抖抖尾巴甩了一下那坐的要有多威严有多威严,傲气与冷艳并重的皇女殿下,叹了口气:
“是该说着傻皇女无知呢,还是该说林先生您的欲擒故纵之计愈发炉火纯青了呢?”
“所以…这好端端的小皇女为什么在这时候如此纠结这么一点儿小事?”
林不玄耸肩,“无知者无畏吧…”
至于她为什么如此灼灼逼人多半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如今不给以后也没机会给了,作为未来大离女帝,表面上的功夫好歹要做好。
皇女殿下如今比以往自信,其实是好事,若是沉溺于苏若若的阴影出不来那才会大有问题,只是现在…
她思路是好的,且抓自己的漏洞也还算可以,但…就是这时机有点儿问题,能算做自食其果吧…
林不玄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毕竟自己也犯不起什么“欺君之罪”。
————
然后赵红衣就被摁倒了。
软倒在这质地温润的青玉床上之时这位皇女殿下还有点儿惊慌,林不玄不会是想以那个方式罚自己吧?
那本宫岂不是自己断了自己后路?
罢了…罢了,反正回了宫也是一样,倒不如在此,还算是二人共处…不…不对!
本宫怎么想岔了?
本宫分明可以随时拿回修为,那倒好,本宫今日就要看看你到底想耍什么花头。
然后…皇女殿下就被翻了个面,凤袍轻解,露出背后的一片雪白,赵红衣正面趴在软榻上,凤袍摇曳之下,便也只能见其项背,轻风拂过,倒是带来些许清爽感。
念至一不做二不休,赵红衣被晾在那里几息就有点儿闷了,佯装镇定道:
“国师大人此时拿什么按摩悔改怕是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林大人手法高明舒筋活脉之下可以助长本宫修为,但…本宫还是想亲口听你说一声自己败…败…败……啊嗯?”
赵红衣很错愕,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林不玄俯下身来对她认真道:
“林某人这是在给未来的女帝大人演示此等刑具用法,红衣殿下恐怕是没有了解过,我曾于魔门待过段时间,深知刑罚除却物理疼痛外来伤害之外,还有一种精神上的。”
“如今殿下见的,便是精神心理的,可受的起?”
赵红衣下意识咬紧牙关,原来…原来这些物件…是…啊?!
皇女殿下当即想举旗投降。
可她听到林不玄那似笑非笑暗藏着几分讽意的声音又是激发了自己心高气傲,软喘一声,哼哼道:
“便也不过如此,所谓精神层面,却是一点儿感知都没有。”
林不玄哂然:
“红衣殿下如此求知若渴,林某人身为朝廷命官,心中也是颇感欣慰,不过…的确还没有深入而,此一珠才是开端…”
“诶?啊?!本宫…给本宫等…等一下…啊!”
日上三竿,鹿州的楼阁里却是在干一些明珠暗投的勾当,皇女殿下几经涎玉沫珠,如今已是珠沉沧海之景…
赵红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林不玄只是笑:
“如今殿下便知道此刑罚之利了吧?不过是一串玉石加上一尾而已,却是连元婴境都不能与之抗衡,要盘算什么问题,那还需要那造价昂贵又极度稀缺的吐实丹?”
赵红衣狠狠瞪了他一眼,撑着腰着好衣裳,听他的换了一身旗袍,这下倒好,那条虚假的猫尾从旗袍的衣摆间飘忽而出,但她还是咬牙,
“不…不过如此!此邢来攻克那些小奸小恶或许可以,但倘若心智沉稳些的,如此心理攻势,又有何用?”
说至此…两人都明白其实不是在谈什么刑罚之事了,而是划清上下级。
林不玄又是笑,你嘴硬就是中了本先生下怀,这修仙界的法门还真不少,他摆了摆手,“那便请殿下独自下去寻那掌柜的要两坛子酒,当做是我赔礼。”
林不玄似是怕她推脱不去似的,又是激将了一句,“当然,倘若殿下深觉自己可能忍不住喷珠噀玉,那不妨让本国师替之也可。”
还在犹豫的赵红衣猛然回头,猫尾僵直,她哼了声,“此事有何不可,等着便是!”
林不玄趴在楼阁上看赵红衣扶着阶梯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下楼,随手牵动了点法力,那身着素白旗袍的皇女殿下便是面上一阵绯红,娇躯轻颤,还朝他打上一道极度幽怨的眸光来。
所以说,这修仙界还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