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那些蕃使为鸿胪寺做事?”,听到唐离的这种说法,杨国忠甚是奇怪,“要这些外蕃人能做什么?”。
“教授那些方音!”,淡淡一笑,唐离看着杨国忠道:“鸿胪寺负责通蕃事宜,精通各蕃语言自然是第一要义,只是现在这方面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些,如此以来,我纵然有心派遣使节对诸蕃回访也是力不从心”,言至此处,唐离微微一叹。
杨国忠明显对这一说法不以为然,唐离刚一说完,他已是不以为意道:“我大唐是上邦之国,自该由诸蕃前来朝贡请见,这本是势之必然,若非有大事发生,那有上朝使节轻动的道理?”。
听他如此说,唐离只能抱以浅笑,口中却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延伸,而是转了话题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件眼前的事儿老杨你得帮忙”。
“什么事你说就是”。
身子微微俯前了一些,唐离注目杨国忠道:“我要增加宾贡生名额,若以我的意思最起码在现在名额的基础上增加一倍”。
“这么多!”,听到唐离这个要求,杨国忠一愣道:“如此一来,每年科举的宾贡人数岂非要与我朝乡贡生齐平?”。
“齐平就齐平,这也没什么!”。
“没什么?”,见唐离说的轻描淡写,杨国忠苦笑着摇摇头道:“别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科举一事可谓是牵动天下士子,稍有不慎就易出大事。如今你一下为宾贡增加这许多名额,必然要挤占乡贡名额,如此那些士子还能不闹将起来?就这些不说,宾贡上榜后朝廷也要授官,这些人的官职俸禄该怎么安排才好?”。
关于宾贡生之事乃是唐离自接任鸿胪少卿正后就反复思考的问题,是以对杨国忠此时的疑问半点都不意外,“为宾贡生单列一个副榜就是了,如此不跟乡贡生争夺名额,他们还有什么闹的理由?此事我自会安排,保证士子们风平浪静就是了,至于授官,据我所知,这些宾贡生但是在长安中了进士的,极少有继续留在大唐做官的,多是就此各回属国,远的不说,近二三十年来无论扶桑还是新罗,那位当政宰相不是大唐宾贡出身?于尔等所言,来我大唐参考进士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去了这些,纵然有仍愿留在我朝为官的,政事堂并吏部也不劳费神儿,直接将他们分发到鸿胪寺就是,我还巴不得呢!”,一笑之间,唐离续道:“至于俸禄支出就更简单,增加宾贡生名额的同时,鸿胪寺会一并裁撤对这些诸蕃来唐学子的月供,与这笔支出相比,那些个俸禄又算得了什么。放心吧,有这样的好事儿,户部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连他们的月供也裁撤掉?”,这个想法让杨国忠真有些瞠目结舌了,片刻之后才见他手指唐离道:“别情你不去户部真是可惜了,你我相识已久,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这等守财奴。连这些钱都要省,真是心狠手紧!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伤了朝廷体面”。
唐离听杨国忠如此说法,当下一个晒笑道:“这些人既然能不远万里,飘扬过海前来长安,又有哪一个不是权贵人家子弟,朝廷给的那份月供压根就没放在他们眼里,与这相比,宾贡中举才是他们更看重的,毕竟能不能在长安中进士关系到他们回归邦国后的仕宦前程,只要朝廷能增加宾贡名额,这些人感激还来不及?有怎会伤及朝廷颜面?说起来,朝颋不过是多给了几个虚头名额,不仅能省下一大笔钱粮支出,更能得这些诸多外邦士子感激不已,如此的生意不做,岂不是亏了?”。
不理会杨国忠的取笑,唐离续扳着手指算道:“再以长远观之,咱们宾贡名额给的多些,以后诸蕃朝堂中就能多一些我朝取中的进士,相比较于省去的那些月供钱粮,倒是这个意义更为深远”。
听唐离说完这些,杨国忠却没有再笑,沉吟了片刻后道:“帐都让你算到骨头里了!只要你这状元郎不怕别人骂你凉薄,如此一举数得之举我自然全力支持,当然,这也得小李相公点头才行”。
“这是给朝廷省钱,又是鸿胪寺辖内,就不说其他,单是看在腾蛟的面子上,我想小李相公当不至于从中作梗”,言至此处,唐离微微一笑道:“再则,小李相公现在还等着户部给范阳调拨钱粮,他也未必会为了这些小事与你硬顶”。
说道范阳,两人相视之间俱都一笑,如今除了剑南及陇西两个随时可能接战的军镇外,户部在杨国忠的操控下对其他军镇的钱粮划拨采取的是典型的“挤牙膏”月供方式,户部一改过去以半年为单位的钱粮发放方式,竟是不惧繁琐的月月清算,对诸军镇统一是吃一月,补一月,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绝不让饿肚子,但这些军镇若想象以前那样手中握有大批屯粮也是绝无可能,这种手脚被人紧紧绑住的感觉,对于以前总是在第一年年末就能领足第二年全年钱粮的安禄山而言真是不爽的很了,如今范阳设在京中藩邸的官员,一天到晚唯一的差使就是守在皇城催粮。
“老杨你这招儿可真够阴损的,如今那些独揽一地军政大权的军镇节度使们不定背后怎么骂你”。
“户部没缺他们一文钱,一粒粮,怕他们骂怎的?对我这新上任的宰相而言,宁可让他们骂,也比让他们小看了好,这些军镇跋扈惯了,若不这样捏捏他们的脖子,只怕他们眼里就放不下政事堂了”,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嘿嘿一笑后,杨国忠语带遗憾的叹道:“安胖子那个杂胡不知这次怎的居然这样好想与,依着他的跋扈早该闹起来了,我本还等着借这次机会与他好好过过手儿,谁知他竟然趴窝了,除了派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天天在皇城聒噪外居然别无动静儿,可惜,实在是可惜呀!”,听杨国忠话里的语气,很有为安禄山不闹事感到惋惜的意思。
“要动手了!”,杨国忠叹息的同时,唐离心底也是一声叹息,眼前与安禄山性格明显不符的事情发生,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范阳已在图谋举兵,而在举兵前的这段时间,他们自然也不愿意为别的事阻碍了起兵前宝贵的准备时间,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想来,依唐离的想法只怕安禄山未尝没有借杨国忠此时的打压来鼓动手下军士的打算。
随后两人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已是到了皇城朱雀门外。
二人相继下车,正在朱雀门外等候羽林卫查验身份的皇城各部官吏见杨国忠到了,随即整齐的分作两边让路给这位正炙手可热的国舅相公。
唐离见此情势,却没与杨国忠一起,堪堪等他进入到达皇城鸿胪寺衙门时,上衙的钟声正正敲响。
自唐离吩咐开始清查在京“蕃使”以来,卿正大人便抱病在家,所以如今的鸿胪寺衙门实际上就由唐离这个少卿负责。
走进衙门的同时,就感觉这里面的气氛很有些不对,唐离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他近日清查“蕃使”及昨日对扶桑,新罗学子群斗的处理才会如此,当下也不多加理会。
在公事房中坐定,唐离一盏茶后吩咐杂役叫来了下属的几位主官,也没多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盘托出,随后更命众人计议。
听唐离说出一连串儿计划,这些个久在鸿胪寺任职的官吏一时间都是满脸惊诧,在唐离一再申明畅所欲言之后,开始说话的他们却都是一片反对之声,其核心无外乎有损朝廷体面等杨国忠本有的担心。
乱糟糟计议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个结果,唐离却听是听的不耐,心中有事的他命这几人继续合计,三日后各交一份建议后便自先出了公事房。
走出鸿胪寺衙门,深吸了一口略带着寒意的空气,唐离觉得刚才被吵的昏昏沉沉的头舒服了许多,略在衙门口站了片刻后他便直接往兵部走去。
在薛龙襄的公事房中,二人寒暄坐定之后,唐离微微一笑道:“我那儿搅扰的不堪,正好到老薛你这儿躲躲清静。
“躲清静!我怕别情你是心火太旺了吧!鸿胪寺是个闲散衙门,能有什么搅扰事?”,笑着回应了一句玩笑话后,薛龙襄才道:“看别情你自洛阳回京上衙的第一天就到了我这衙门,想必还是担心着范阳之事吧?”。
鸿胪寺的事无需多说,唐离笑着点点头道:“老薛知我!今早上衙的时候正好遇着国舅爷,随意闲谈了一番,看来近日范阳古怪的紧,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想听听老薛你的意思”。
“安禄山只怕是要反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薛龙襄脸上再没有了刚才的笑容,“事反必为妖!安禄山本是个无理还要狡三分的人,现在却如此表现,依着我想他必定已是铁了心要造反,这看似平静的局势下也不知范阳在怎样的磨刀霍霍了”。
“老薛你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户部开始缩短供应周期之初范阳还有些动静,及至陛下抽调河北兵力往陇西的诏书下达,安禄山反而偃旗息鼓平静的很了,此事不简单哪!”,长声一叹后,唐离注视薛龙襄道:“若我所料不差,调兵的最后期限就是范阳起兵之时,只不知你老薛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听唐离说的期限,薛龙襄无声点点头后,只是正待他要说话的当口儿却听公事房门上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开门看时却是一个兵部衙门的杂役领了一个中年内宦站在门外。
这个宦官就是当日前往晋阳传口诏的黄太监,他一见到唐离在里面,顿时吐出口气道:“唐大人在此就好,娘娘传召,大人这就走吧!”。
过承天门进宫城后,周遭没了皇城中来往的官吏顿时就清静的多了,至此,适才只是埋头前行的黄太监才向唐离一笑间低声道:“红参还就是新罗的要好些,咋家谢过唐大人了!”。
“几支新罗参值得了什么,黄公公莫要客气”,唐离随意挥挥手笑道:“这次去洛阳倒没看着别的好东西,就有一种春酿着实不错,想着黄公公平日也好品酒,就带了几坛回来,看什么时候方便就拿了过去”。
“唉哟,状元公去一趟东都还能想着咋家,这如何敢当?”,嘴上说着不敢当,但黄公公脸上却满是笑意。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后,黄公公才又笑着道:“娘娘传召的时候陛下已去了太子那儿,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昨个儿黄昏时候扶桑谴唐使团有人请见过陛下,说的什么咋家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寻思着如今这些通蕃事宜正是大人该管,也好早做个盘算,万一陛下问起来也好有个准备”。
“多谢黄公公了!”,唐离谢过黄太监后,也自在心底盘算着扶桑谴唐使团请见玄宗的目的。
时令虽已是春初,但地处北地的长安寒意不减,所以杨妃也就仍住在宜春院中,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唐离二人已是到了,黄公公进了正殿不过片刻功夫,随即满脸带笑的出来言说娘娘有请。
宜春院正殿内温暖如春,一身便装的杨妃手执着一本薄薄的曲谱,见是唐离到了,她随手放下曲谱,以看似平淡的声音道:“哟!唐卿还知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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