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了的天气总是那么让人舒爽,不至于寒冷,又还没到暑的天气,早晨的空气都散发着一阵阵舒爽的清风,这七八点的一切,都与接下来的拥挤与混杂格格不入。
公园的老人们结束了晨练,大街小巷也充斥着晨起该有的忙碌氛围,哪怕小致四五岁的稚童,也是慌慌忙忙的坐在电瓶车后啃着父母五六点爬起来做的早餐,因为在晚一点,他们就要进入“预习”阶段了。
他也是一路急奔,疯狂的踩踏着单车的踏板,飘逸的红色长发也成为一道瞩目的特观,还算端正的脸上被风刮的煞白。他耳边的耳机传出一阵低吼:“郑源,你倒是快点啊,老王进门了!”
郑源喘了两口气,也跟着吼道:“快个屁!我昨晚刚通完宵,哪来那么多力气。老王又出什么毛病了,突然换课,这人就是针对我。”
“又不是第一次了,谁让你爹认识他,我可告诉你,他要开始点名,我也救不了你。”耳机那边抱怨,似乎对郑源的语气不是很满意。
“操!”郑源低吼一声,再次提了个速。
拐弯,穿道,再拐弯……
郑源似乎对这条路极其熟悉,连何时加速何时刹车都摆控的游刃有余,明显不是第一次飞驰这条路了。
耳机那边又传出了声音:“点名了点名了!诶到!我挂了。”中间那段明显不是跟郑源说的。
郑源喘了一声,以示回应了。他觉得这么踏个四年,他毕业可以去报名足球队或者田径队什么的了。
一个急拐,进了大路,百米之外,一道偌大的大门映入眼帘。这就是郑源所在的大学,一所本地有些名气的影视学院,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本科。
飞速的冲过大门,挺稳下车上锁一气呵成。也不管自己接不上的气,飞快的冲进面前的教学楼。
临近一间教室门口,刚好听见里面一声略显老态的声音:“郑源。”
郑源一喜,夺门而入“到!”丝毫不顾接不上的气,赶紧报道了一声,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等着站在讲台的老者许可他入内。
老者看起来六十有余,虽然脸上老态并不多,发色也依旧黑比白多,但是眼眸下的静若感,有一股深熟人间百态的深邃,甚至很多与老者同龄的老人,远不如这位老先生的深沉,整洁的灰白衬衫一丝不染,苍老的脸却也能彰显出他年轻时俊俏的容颜。
老者撇了郑源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次快了不少啊。”语罢,摆了摆手,让郑源入内,自己扭过身向黑板上写着课内内容。
郑源嘿嘿笑了笑,喘着粗气快步入内,走向最后排去了,一路走来,本来应该习以为常的一幕,却依旧引得不少学生侧目。
郑源刚坐下,边上的男生凑过来,听声音,是之前跟郑源打电话的人,“老王对你够好的呀,这都算了,要换别的教授,你得吃点苦。”
郑源撇了他一眼,收敛了些喘气声,却连话都没有说,一副“还不懂?”的表情。
边上男生嘿嘿笑了笑:“懂懂懂,你爹跟他认识嘛。我怎么看你这架势,还挺骄傲的?”
“咳咳。”郑源尴尬的轻咳了两声。那男生说的也对,正因为两家认识,而且关系甚好,郑源父亲也将郑源托付给老者,以免郑源一上大学就心思涣散。
而老者,一生未娶,膝下更是未得一子,又是从小看着郑源长大,自是将郑源当做自己亲儿子一样管教。
所以,生活涣散洒脱的大学里,郑源倒是成为了一股清流,虽然对于男女之事老者不会过多言语,但是学术上的问题,老者从未让郑源落下一字一句。郑源也是无不抱怨这“高四”的苦日子。
老者的课不知是威严使然还是内容有趣,偌大的教室竟在没有一丝声响,除了老者苍老钟态的声音和粉笔摩擦的声音。
不过四周看过,郑源倒也确实是一道清流,百人的教室,清一色的黑发,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染了偏黄的头发的,也不那么显眼。
唯独郑源,一头火红的长发,格外引人注目,这也是郑源坐最后一排的原因。这样,那些莫名又理所应当的奇异眼神就会少些吧……
这倒不是郑源有意而之,他生来便是如此,从出生,一头鲜红的头发就将他父母吓了一跳,四处求医。
但是无论去哪问诊,都没有查出他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这倒也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这头发根本剪不断,似乎这头发有违背伦理的韧性,无论用什么工具,这头发都不损丝毫,若不是这发丝五年自然脱落一次,郑源头发不知都过腰多少了。
这种神奇的头发,即便郑源再低调也是引起了生物界一次大震动,不少的学者潜然寻到郑源家中,问郑源父母寻要掉落的头发,若不是老者悍然阻止,都不知道这帮人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
但即便头发被他们讨要过去,也研究不出什么特殊的出来,就是普通的头发,也是极为易折。就好像,某位童话中公主,断发失灵一样。
而郑源今年二十二了,前年这个时候,他这头发断了。
揉了揉身后的头发,郑源咬了咬牙,这是他这生的极痛,这是他与这个世界的隔阂。就凭这头发,他与世界差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便他极力做出一副乐观随和的样子,但是谁都不知道他心中那块阴影是多么的深。
他不止一次幻想着拿着小说里的什么神剑神刀什么的,一刀将这头发剃净,再拿随便什么东西根除了里面的发根,哪怕这辈子做个光头,也比做个与全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异类要好得多。
他也想过安心做自己,但是他做不到,他活在这个世界,他必须想办法融入,不然只能是一团齑粉,或者还不如。
他明白,异者及怪的道理,他清楚,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拳头不自然攥紧,头发也随之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反抗着郑源的怨恨。
边上的男生发现了郑源的举动,他没有阻止,他也没理由阻止。
他活在安然之城,哪怕是他,可以说是现在跟郑源关系最好的朋友,有时,也会自然而然的疏远郑源,即便关系还算不错……
“下课吧,那几个我挑选出来的同学,记得自己总结好自己组员的笔记,下次上课你们负责上台总结,说的我不满意的……”老者说着,笑了笑,自顾自的收着教案,留下一帮被他说的头皮发麻的同学们。
待要出门,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扭身看向郑源,“郑源,来一趟。”
一间办公室内,偌大的空间只有一个书架和一张办公桌,还有就是上届学生凑钱给他买的看着蛮高级的自动饮水机了。
老者自顾自的把自己保温杯打开,掐了挫桌上塑料袋里装着的土茶,全然不顾跟在身后进来的郑源。
看着老者手中的土茶,郑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这个他该叫伯伯的人是这所学校的教授,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排的上的人物,每年学校教师的评比这位可都占头筹。
按理来说,这种在整个省教育界都说的上话的,送烟送茶甚至送钱想托关系的人肯定不少吧?可看他现在,哪有教育界泰斗的样子。
接上热水,茶香迅速席卷整间办公室。
老者没急着尝一口,将保温杯放置在了一边,对郑源道:“怎么样,下次总结能做好吗?”
郑源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老者静静地看着郑源,过了很久才问了句:“因为头发的事?”
还是只点了点头。
老者叹了口气,但依旧笑着道:“你不用太担心,会没事的。很快。”
郑源抬头看了老者一眼,微微笑了笑,以示坦然。
老者也笑了笑:“而且虽然这头发显眼,但是我们家小源长得清秀呀,一表人才的样貌,校内少不了小姑娘想追你吧。”
“呵呵……”郑源尴尬的笑了笑,确实,虽然头发问题令他很苦恼,但是他长相还是很俊俏的,而且还有一股亲和力,再加上起码看上去性格随和可亲,即便身存怪异,但不乏有一些对他有所好奇的女生向他询问。
最起码,这一刻起他就好像寻常人一样,有陌生人来询问,而不是站在他背后戳戳。他也说不上这些女孩对他算什么感觉,可能只是好奇,但起码,她们的第一感觉不是怪异。
郑源没忍住,淡淡的笑了一声。
见郑源好转,老者却没有笑,反而慢慢严肃了起来,拿过保温杯抿了一口:“小源,我听你爸妈说。”
老者放下保温杯,对着郑源道,“你遇到过与你一样的人。”
此话一出,如一道霹雳砸入他的大脑。郑源瞬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这么多年,怎么还是避免不了联系到他。此时的郑源不禁埋怨父母的多嘴。不过,他也如实的点了点头。
老者鼻息了口气,续问道::“你们还有联系吗?”
郑源摇头:“很多年没联系了,您知道的王伯,我这几年才回的南方,他是我北方的一个朋友。”
闻言,老者皱了皱眉,“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郑源陪笑:“这,就我一朋友,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跟您汇报了吧,而且我们很久都没联系了。”
老者冷哼了一声:“你就是怕我拿他怎么样吧。”
郑源嘿嘿一笑:“怎么会,您可是我最信任的人,当初那帮科研疯子来我家,要不是您挡着,我早给那帮人拉走了。”
老者道:“少扯开话题,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就是这头发所生最有力的助力,我要是能找到你们之间的共同点,对医治好你这异发可是最大的好处。”
“那也没办法了呀。”郑源凑上前笑道,“我跟他真很多年不联系了,现在要找也找不到了。”说着,还不忘在老者办公桌上抓个不知谁送来的枣吃了下去。
“哼哼,你小子。”老者突然一改态度,哼笑着拿郑源打趣,“马上你们就该见到了。”
“什么?”郑源有些没听清,疑惑的道。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外面那几个小子等你很久了。”
郑源松了口气,他早就想走了,巴不得老者早点放行呢。
道了别,扭身就要出去,被老者叫住,“那袋儿枣拿去,你妈托我给你买的,说你胃不好。赶紧吃掉吧。”
看到郑源出去,老者笑着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很享受的眯了眯眼,“要是有机会回去,这茶一定要拿回去点,说不准就喝不到了。”虽然老者这么说着,但是却并不看好自己能回到自己想回去的地方。“唉……”一声长叹,老者靠着椅背,仰着头,控制着眼角的热泪,“小源,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