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期觉得这人亲都已经亲了,让她转过脸去至多再被亲亲嘴唇,也不是没试过,感觉还挺让人愉快的,没什么大不了。她脑子里这念头一闪过,身体也就配合了,当真是侧过身转过脸。
嘴唇果然就贴近了,可是这回为什么觉得某人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呢?
这念头也就是闪过,就好像被固定在了脑子的悬空处。
不仅仅是嘴唇和嘴唇的触碰了,温热的呼吸一下子就深入,她根本就来不及防范,就被环在腰上的手更紧的带进了怀里,手掌下意识撑住的地方,“扑通扑通”的震动得厉害,那不是她的心跳,但芳期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更急促,她慌得一直睁着眼,耳朵里似乎还听见了吞咽声,她一下子就摒住了呼吸。
“这才是亲吻,我的夫人。”晏迟没有将这个亲吻持续得太久,他抚了抚芳期的背:“呼吸,别憋坏了。”
说这话时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很清楚的感应某人听话的重重呼出口气来,又几乎让他忍不住又再撷取那唇齿间醉人的清甜,可是,越是美妙的时候,越是得适可而止。
“如果还想听姚氏的精明之处,脸可以转回去了,要不然我肯定不想说,一门心思都在怎么开展新技能了。”晏迟高高翘起唇角。
芳期觉得自己想要夺路而逃,但似乎双腿乏力,这个亲吻有点毒。
晏迟先放松了身体,靠着榻栏,仍半拥着芳期,引导她把自己当榻栏靠,随手拿起一盏凉水,他刚才注意看了这是芳期喝剩下的,不犹豫拿起就喝了个底朝天,马马虎虎也使心情平静了些。
“还想听么?”偏捉弄打趣那个还在羞涩当中的小女子。
“听。”这一声儿差点没发出来,前半截哑在喉咙里后半截又异常尖细,芳期更觉窘迫了。
晏迟才不继续捉弄她了,一本正经地往下说:“大舅兄不是住在我们家吗?这几日他还见了几个言官家里的子弟,当然,其实宰执公要布署这些事务,犯不着让大舅兄作传声筒,只是一些不那么要紧的事务,就当历练子孙了。这也相当于一个讯号,我,虽没直接参与这事,但是站在岳家一边的。
这么明显的讯号,会让周全的一部份党徒焦虑,他们觉得向进是保不住了,为了大局着想,会劝阻周全继续再试图打捞向进这艘沉船,周全或许不认同,但他也会担心如果固执己见,会造成人心向背,那接下来的局面就更加艰难了。
姚氏俨然意识到了情势的危急,她才故意找上门来泼闹,用女眷间的矛盾混淆事实,造成一种错误的舆情,我是因为维护你,替你出气,先是把周全、向进从我家的宴集上逐出,而后又因你的游说,才让大舅兄住在我家,我根本无意插手党争,态度只限于私情,这样一来周全的那些党徒才可能觉得向进还有打捞的价值,向进或许还有救。”
芳期倒是把晏迟这番话听明白了,她问:“晏郎确然不想直接参与这件事吧?”
“向进并非我的敌仇,若搁过去,我确然不欲插手,不过现在嘛……好歹覃相邸是我岳家,我哪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姚氏这么一闹,我要再不显明态度,倒是真中了她的算计,凭她也能算计我?”
“官家是想打击向进党,但这件事既然已有翁翁挑头,连司马家都在坐壁上观,晏郎若参与……会得罪一群小人,到时这些人都会被司马家笼络了。”芳期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如宣家,虽是向进的姻亲故旧,但这回并没被此事件牵涉,向进倒了,宣家当然会敌视覃家,晏迟如果公然加入打击向进的战斗,宣家当然也会视晏家为敌仇,单凭他一家,现在无力与晏迟抗衡,可要是当司马家与晏迟的矛盾激化,宣家肯定会投机。
晏迟的计划,不能树敌太多。
“是会增添一些麻烦,不过都是值得的。”晏迟握了芳期的手:“你也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了。”
不等芳期因这一句情话泛起涟漪的心情平复,晏迟便松开怀抱下榻着履,他弯着腰把短靴穿得妥妥贴贴,一边侧着脸看面颊还有些泛红的芳期:“我得进宫一趟,晚些时候再往相邸去,今晚况怕是赶不及回家吃饭了,你不用管我,陪着大舅兄他们用餐便好。”
“这个时候进宫?”
芳期现在倒是添了不少自觉,打量晏迟身上这件衣裳虽说不是公服,倒也不像一贯在家时披件凉衫那般随便,黛蓝锦地暗织剑兰纹绣的圆领长袍,发髻上佩着个鹿皮紫金小冠,别的人这身穿戴入宫肯定不成,但近幸嘛,也不是去参加朝会入衙务公,只要皇帝不挑毛病就是了。
她是看晏迟没打算更衣,就顺手替他整了整衣领衣肩。
“姚氏还在门口泼闹呢,我得告诉她因她这一场骂导致的就是我会落井下石啊,当她面前我立即就进宫去,她也就骂不下去了。”晏迟等芳期替他整理好长袍,也不再磨蹭了,他是真低估了姚氏,没想到向进父子突然身陷囹圄,这女人反应竟会如此迅捷。
不能够让姚氏一直往国师府大门上泼污水,这件事,他得亲自出面解决。
姚氏却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率领着她的子媳。
她其实也并不笃定这样做会造成什么结果,晏迟或许会因挑衅妥协,或许适得其反,但丈夫和儿子的入狱,俨然已经使向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急处境,要是什么都不作为,无异于束手待死,她只能孤注一掷,才有望争取一线生机。
而她这样做的底气当然是,向进、向冲根本就是罪不及死。
非但不及死,真要论来根本就不算罪行!!!
朝堂上、州县下,这么多的官员,要是受贿结党便获刑罪,便该被处死,那么覃逊、晏迟也都该被押上断头台,根本就没有几个官员是两袖清风一身清白。
天子处断不公,这才是让晏迟、司马权等坐壁上观的原因,因为真开此先例,他们谁又敢担保有朝一日不会再蹈覆辄?所以姚氏认为晏迟妥协的可能极大。
只要晏迟当众维护覃氏,称覃氏内宅妇人并没有参与党争,便是疾言厉色将她们喝退,斥她们无理取闹,那也就等同于否定了他有参与覃、向二党之争的念头,荣国公那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心生顾忌,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是会被贬职,或者干脆罢官。
只要丈夫、儿子这两根顶梁柱还在,向家就还有东山复起的时机。
而姚氏也终于盼得国师府的大门洞敞。
如她所愿,出来的人是晏迟,是晏迟亲自出面平息这场滋闹。
姚氏的心微微绷紧了,两个儿媳也赶紧上前扶着她的胳膊。
“姚夫人与其在这里骂闹,还是赶紧回家张罗后事吧,向进、向冲父子两个的棺材板准备齐全了么?你们可还真有闲心!”晏迟踏鞍上马,等居高临下,又再冷冷淡淡的垂注着姚氏:“姚夫人尽管是狗急跳墙,但也咬错了人,揭发向进父子二人罪行的是宰执公,劝谏官家肃察奸党以正朝纲的是晏迟,姚夫人诅咒内子是何意?且诅咒有用的话,要我这国师干什么?”
姚氏膝盖一阵发软,差点就瘫软在了国师府门前。
晏迟入宫自然是为了面圣,这回倒没遇见司马修伫一旁添乱了,天子今日着实被向进党徒门生集体喊冤求情闹得头疼,而且向进为了迎击覃逊,自然也收集了不少覃逊党徒索贿结党的罪实,言官们内部间都能吵得个沸反盈天,弹劾的剳子高高堆在御案头,奈何天子心里早就有了决断,他可从没想着公允裁夺。
但想法归想法,平息物议还是相当必要的。
晏迟求见,羿栩也想听听他有什么计策。
“平息物议还不简单?咬定是向进党徒污陷不就是了。”晏迟张口就是一句。
“你这样说着确然是简单。”羿栩瞪着晏迟:“要不然明日朝会,晏卿与那些言官唇枪舌箭,把他们都一一驳倒?”
“物议,确然绝大多数时候都靠言官的嘴,士人的笔控制,但这样的情况官家不是一直就想改变么?这回恰好是个合适的时机。”晏迟是有备而来,当然想好了应对的话,他见羿栩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认真,当然也不再油腔滑调:“论物议舆情,能与言官、士人抗衡的唯有民众,如果官家的裁夺能得民意,悠悠众口,还怕不能掩盖向进党的声音?”
平民百姓不立朝堂,不在权场,他们其实绝大多数时候都闹不清官场上的是是非非。
“无端觉得这能行?”羿栩多少有些迟疑。
“百姓们当然需要引导。可先将这起事案的起因公传,确然也是宰执公先察实向进党徒的罪柄,发动举劾,向进党为自保,才反过来揭露宰执公的罪状,这就是向进岂图混淆是非,闹得不可开交,逼得官家息事宁人。”
羿栩点点头,觉得这样替覃逊一方辩解浅显易懂,越是浅显易懂的道理百姓往往就越能接受。
“其实多数官员是奸贪还是清廉,平民百姓并不清楚,像向进父子,虽然是重臣高官,但他们可没替百姓谋多少福利,虽然也并没做陷杀百姓之事,可总难免有恃强欺弱的事案,如臣就听闻一件,向进的长媳辅执家中中馈,约束下人极其严厉,曾有一个男仆,因为犯了点小错,便被罚以杖责,伤重还被逐出,这件事居然也是冼早阳替向进摆平的。
那男仆在向进得势时,就敢状告向家妇动私刑,虽说因冼早阳一番威逼利诱屈服,可暗中肯定还怀恨于心,这会儿子向进遭了难,好好利用这件旧案,百姓们的心态,都会偏向跟他们一样的弱者,还怕不能挑生声讨向进、冼早阳的舆论?”
晏迟这时也懒得隐瞒他对向进早就有所关注了,横竖他宠妻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帮着岳家斗垮政敌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不要说,向进也已经成为了天子的眼中钉,他这近幸权臣,本就应该为羿栩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