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佩很清楚自己在宣家是绝对留不下去了,死皮赖脸纠缠毫无必要,她现在必须考虑的是日后,和离后还能不能再求一个好姻缘。
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大归,哪怕是周太后取得最终胜利,覃家、晏家、司马家都被荡平,她也休想再有翻身之日,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她必须争取和宣静谈判的机会,可目的不是再为宣家子媳。
因为宣兰就算被逼无奈,继续与她再为夫妻,但宣兰已经认定了她卑鄙无耻,两人之间这道裂痕,永远无法再修复如初,和一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子同床异梦彼此厌恨,从来不符合她对人生的规划。
她要逼宣静,替她改名换姓,以宣氏女的名义,远嫁山东!!!
宣家与向家,同为山东大族,而山东虽然已属辽廷管辖,但还有世家大族并不曾迁来临安,正因为山东已属辽廷管辖,她远嫁后才不至于与认识她的临安世族面会,她的身份才能真真正正隐藏下去,有如脱胎换骨,再获新生。
她有和宣静谈判的资本吗?
现在,有。
但她必须得先脱身,才能要胁宣静,如果宣静不答允她这一要求,她完全可以自投罗网,公之于众荣国公的种种阴谋,到那时,周太后必败,荣国公必败,宣家也同样会一败途地!!!
这件事她甚至不能让祖父配合,因为丁文佩非常清楚,祖父绝对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弃子,得罪宣静甚至得罪荣国公。只能由她自己争取,得先从宣家脱身,否则会被灭口。
必须得有个安身之所。
但当然不能是庙庵,因为这样的场所固然可以安身,但一旦和宣静谈判,难不成还能让女尼女道代表她出面不成?就算女尼女道愿意帮忙,宣静佯作答应,在送她往山东的途中,照样可以杀人灭口,不仅是安身之所,她必须的是一个后盾。
有没有人帮助她?
有,她的外家。
只要说服母亲,母亲说服外祖父,外家就可以替她出面与宣静周旋,她的外家虽然不如宣家势大,但也不是能够被宣静轻易灭口的家族,宣静投鼠忌器,不至于铤而走险。
她要的,也不过是个宣氏女的身份罢了。
宣静照样可以是宣兰的好伯父,她远远离开卫国,嫁往山东之后,与这家人再无交集。
然而丁文佩的外家并不在临安,远在泉州,她一个孤身女子前往千里之外太不现实了,而且此事也必须先与母亲商量——大舅舅在台州为官,若外祖父允同,大舅舅完全可以使人来临安与宣静周旋,这也更加便利些。
所以,还是得先找个落脚处,先联络母亲。
丁文佩热切的目光就盯着了仆妇:“阿妪真乐意帮我?”
于是乎,丁文佩壮志未酬,就先自投罗网了。
她又晕过去一回,这回醒来,倒没觉得身上湿乎乎冷沁沁的,但是这种突然昏睡的感觉太可怕了,仿佛有种再回到怀玉楼的错觉,丁文佩猛地一下坐了起来,茫然四顾……不是怀玉楼,是一间屋舍,非常的寒陋,看上去……像堆放杂物的地方。
可她昏迷之前,明明在托那仆妇先赁下的临时居处啊??!!
“醒了啊。”一个带笑的声音。
丁文佩又猛地扭了下头。
这婢女……是覃氏身边的胡椒!!!
丁文佩想呼救,却喊不出声,想跑,才发觉腰被绳索套着,绳索另一头……拴在房梁上。
“姓丁的,我可被你害惨了,你知道么?我为你可挨了几十下板子,这点皮肉之苦也就算了,被关在间黑屋子里三日三夜,什么事都不能干,饿得睡也睡不着,这都是拜你所赐,不过今天我心平气和了,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胡椒没有折磨丁文佩,拍拍手伸伸懒腰,去通知晏国师人犯终于醒了。
晏迟才没耐烦心三更半夜的跑来跟丁文佩废话呢,他睡饱了觉,盯着芳期打了套拳,陪着芳期吃了早饭,才去了趟渺一间,陪赵瑗喝了盏茶,跟着赵瑗到了这间偏僻的杂物房,天色已经大亮了,丁文佩却再也没有合过眼,一个人当忧愁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再怎么饥寒交困恐怕也是睡不着的。
晏迟先解了丁文佩的哑穴,其实他不怕丁文佩呼救,只不过,半夜三更地让她大喊大叫岂不扰人睡眠?现在白天,爱喊就喊吧。
“晏国师,我错了,晏国师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求高抬贵手……”丁文佩身心俱疲却在看见晏迟的这一刻突然像涨了精神般。
“跪下,冲阿瑗叩头。”晏迟道。
丁文佩立即就跪下,叩头不断。
“三哥,给她一个痛快吧。”赵瑗只把丁文佩看了不到十息,一脸平静地说:“她毕竟不是罪魁祸首,她也不知道她的祖父,犯下的罪孽。”
晏迟摇了摇头:“你啊,跟芳期一个样,总把人性往好处想,你当她真不知道丁九山犯的罪孽呢,那她对你叩头能叩这么欢?她早知道丁九山指使程钟南污蔑赵叔和小姑姑的事了,可是呢?不照样还是想利用与你相识一场的情份,争取我的好感么?”
“不,我并不知道……”
“丁氏,你昏睡的时候,我对你施了点小法术,你虽还迷糊着,却知无不答。程钟南的女儿,被你给套了话,你知道程钟南是听信了丁九山的话,才弹劾阿瑗的父亲和阿瑗的姑母发生不伦之情吧?更别说后来丁九山跟向进亲口坦白了他对何钱氏一直念念不忘的事,你从宣向氏口中听说了,那时你总算弄清楚了,丁九山为什么要陷害东平公,为什么要陷害大儿媳,你也觉得丁九山不要脸,可是呢,你有多要脸?明知丁九山是阿瑗的杀父仇人,你不还是听他摆布,试着博我好感么?
怎么的,觉得害了别人的亲人,还利用人家是件好玩的事?觉得你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股掌之中?”
晏迟看都懒得看丁文佩一眼,跟赵瑗说:“你知道这女人多可笑么?她居然还想着威胁宣静,用宣氏女的身份远嫁山东。哈,你以为留在山东的世族,都成了辽廷的走狗么?以为嫁过去就能继续荣华富贵,以为宣氏女的身份在山东有多荣耀?
你知道留在山东的世族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征集丁勇,与辽廷对抗,在辽国人眼中,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逆党,但辽人没法子剿荡他们,山东说是为辽国管辖,其实根本不受辽国管制。
宣家什么的,早就不被现在的山东大族看在眼里了,我其实还挺想看你自取其辱的,估计宣静听你的要胁,都要被你的愚蠢笑死了。”
“晏国师,我可以当众承认是受宣静指使,我可以指控荣国公……”
晏迟仍然看着赵瑗:“阿瑗,看看,这人的确够愚蠢吧,我都跟她说明了我是要为赵叔报仇,她居然还觉得我会放她一条生路呢。我为了替赵叔复仇,皇帝都杀了一个,我像是因为要帮羿栩这狗崽子弄死周全放过她性命的人么?我需得着她指控谁?宣静和周全?”
丁文佩的脸彻底白了。
晏迟弑君,她知道这么了不得的事,万无活路。
“阿瑗,我是真的爱慕你啊,你让我死我就死,我为了你我也能替东平公报仇,你把丁九山抓来吧,我当你面,我咬他,我牙齿可厉害了……”
突然听丁文佩的告白,赵瑗震惊了。
“装疯求活?”晏迟翻了个白眼:“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丁氏你要去写话本子怕早比长安狂生还出名了。”
“三哥,我想回渺一间了。”赵瑗实在无能直视一个人竟能丑陋成这样。
“回去吧,我刚就跟你说了你不用走这趟,你非来,唉,这样的人你觉得她真会有悔愧心么?”晏迟理解的拍了拍赵瑗的肩:“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关于丁氏,忘了吧。”
丁文佩眼睁睁看赵瑗头都不回离开,忽然喊了声:“阿瑗,你不是世族闺秀么?你可是东平公的女儿啊,为什么明知我不是罪魁祸首却不能饶我一命?我一个女子,我能行什么恶?阿瑗你要真是好心肠,你求求晏国师,东平公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你这么铁石心肠的!!!”
赵瑗步伐一顿,也就仅止一顿而已。
她刚才忽然想转回去大骂丁文佩一番,但想想还是算了,丁氏从来不是她在意的人,她管丁氏的想法干什么。
“行了,求谁都没用,你肯定得死了,看你怎么选择而已。”晏迟一招手,示意胡椒拿来三尺白绫,就扔在丁文佩的面前:“一阵间,会搬来个凳子,你踩凳子上,可以自挂房梁,你当然也可以不自尽,不过这里没人会给你送饮食,想想你能挨多少天吧。丁氏,你也可以试着逃生,要不试试用牙咬断你腰上的绳子?就算你牙口好,外头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人呢,会给你换根新绳索的。”
五日之后,丁文佩的死讯才报去了清欢里。
结果她还是抱着侥幸,选择饿死。
芳期对丁文佩的死没有一点感慨。
她也算是在丁文佩身上吃尽了苦头,差点就被挂在怀玉楼的房梁上,且还成了个被神仙降罪的奸佞了,真要得个这样的死法,比原生世界被彭子瞻勒杀还要滑稽,死了都没脸喊冤去,因为完全是蠢死的。
哪知芳期刚想起彭子瞻这么个人,就见八月面无人色进来了。
“夫人,不好了,彭六郎丧,据说还是为二娘所害。”
芳期:???
她觉得这应该是圈套吧,又是晏国师的考验?
——第三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