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璧没有心情理会易景珩,而是上上下下地将苏景珩摸索了一遍,确定了他虽然伤痕累累,但好在四肢完整。她脸上交错着泪痕,双颊微微凹陷,瘦弱而憔悴。可是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对她是,对苏景珩也是,他们都还活着。
君璧刚刚触及到了苏景珩的唇,他没有被堵住嘴,甚至还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君璧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知道苏景珩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来。
君璧又摸了摸苏景珩的喉咙,没有伤痕,这样看来,他被毒哑的几率很大,而且必是易景珩故意所为。
君璧不想让重伤的苏景珩再因为她而难过,所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颊边,显得有几分违和与狼狈。
苏景珩的鼻尖一时有些酸涩。他喉头滚动,试图说些什么,依旧无声,最终只能颓然地放弃。他抚上君璧的双眼,她配合得阖好,乖巧安静地抬着头,眼睫毛茸茸的一层,触到他的掌心微痒。
“爷,我没事。”待到苏景珩的手离开,君璧便浅浅地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所有的样子。”她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冲苏景珩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很是好看。
苏景珩怔愣片刻,又凝视君璧许久,忽而握起她的手,置于唇边落下轻轻一吻。他的唇有些干裂,不再柔软,但仍旧温热。随着他低头吻下,君璧只觉指间一凉,似乎有水珠滴在了她的手背,这是……
君璧有些慌乱,她循着苏景珩的气息凑过去,小声说道:“我真的很好,爷不必担心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放心,苏景珩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不应该落泪的。
苏景珩摊开君璧的手掌,以指为笔,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每一笔都极为深刻。等。信,我。
君璧努力地辨别清楚,然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抬起头,凭借记忆的方向,用力地抱住了苏景珩的脖颈。她长舒一口气,压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在苏景珩的耳畔低声说道:“我信你。”
从地牢回到宅子里,君璧越发沉默了。但她开始乖乖吃饭、喝药,只是依旧不理人,也不爱说话。伺候她的佣人一如既往的沉默,两人相对,有时候可以一整天都没有声响。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确认四下无人,君璧就会一个人默默爬起来,摸索出藏匿在小衣里的纸包,掏出一颗药丸服下。这是苏景珩交给她的,就在她掌心写字之时,偷偷塞到了她的手里。
君璧不知道这药丸的作用,但既然苏景珩让她服下,她也不会多做怀疑。
小纸包里的药丸只有七颗,一周的量,君璧吃下最后一颗,也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一丝光亮。
易景珩不可能再让她去见苏景珩,所以君璧如今除了保护好自己,就只能默默等待。
次日,君璧还没起床,就被门外的喧闹声吵醒了。一道熟悉的少女嗓音,伴随着佣人们的劝阻,时不时传来。来人是……小初!
君璧惊讶地从床上坐起,听到小初执意要进门,她便摸索着想要起床。然而还没等她站起身来,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小初呵斥了一声门外的佣人,转头看到屋内的君璧又惊又喜,捧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竟直接朝着君璧跑了过来。
小初身后跟着的冯妈急忙追上来,嘴里念叨着:“哎呦,我的太太,小心肚子,肚子!”小初一把甩来她,转而紧紧拉住君璧的手,“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
君璧睁着无神的眼望着前方,拍了拍小初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我没事。”
话虽如此,可是小初看到君璧黯淡的瞳眸,心里还是一阵泛酸。
冯妈本来还想上前再说些什么,被小初转头瞪了一眼,就噤声不敢多言了。如今的小初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也不容易被哄骗了。
“姐姐别怕,我同五爷说过了,这段日子我来陪你。”小初说着笑了笑,眼中情绪复杂。
君璧将一双空茫的眼眸转到小初的方向,侧着头“看”她,片刻后也勾了下嘴角,露出浅笑,“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冯妈就站着她们身后,几乎不眨眼地盯着,既怕小初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又怕君璧伤害了小初的肚子。好在她们只是一起聊天吃饭,相处得再正常不过。
小初陪君璧用过晚饭才离开,她一走后,君璧就吩咐佣人伺候自己洗漱,上床休息。
君璧平日就歇息的早,佣人没有生疑,服侍君璧躺下,就关好门出去了。
待到确定房间内没有旁人,君璧悄悄摸出一个新的纸包,模样跟苏景珩之前交给她的一模一样,里面的药丸也相同。这是小初与她握手之时,偷偷塞到她手里的。她心领神会,所以才没有对小初的留下表示反对。
君璧确定这一切都是苏景珩的安排,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君璧服下药丸,思绪杂乱,最终在朦朦胧胧中陷入了睡梦里。
小初的到来,就像是为君璧过于颓败的生活注入了新的希望。白天小初会陪着君璧聊天,充当她的眼睛,晚上则搬到了她的隔壁,也让她感觉安心不少。
不知道易景珩是因为公务繁忙,还是顾忌君璧的疯狂行为,最近很少来找她。而且每次他过来,小初总在一旁待着,他也不好说些太过分的话,两人多是相对无言。
吃了半个月的药丸,君璧眼前的光亮越发清晰,甚至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些画面。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一如既往地伪装着失明的状态。
然而好景不长。大概是因为小初的肚子日益大了起来,又或者是易景珩觉得她在君璧这里不方便,一个月后,小初就被人带走了。
好在此时君璧的视力已经恢复大半,又有小初留下的药丸,她说不定可以熬到重见光明的那一天。
小初刚刚离开后的前几天,君璧格外谨慎,生怕易景珩故技重施,万幸他没有出现。时间悄然过去了半个月,君璧已经能基本辨别环境与人脸时,易景珩终于又来到了这个房间。
易景珩最近的动作频繁,因为如今苏景珩生死不明,小初肚子里的孩子又在健康成长,按照易大帅的意思,继承者的位置几乎是易景珩的囊中之物了。
易景珩开始蚕食接手苏景珩留下的势力,那个素来隐忍、默默无闻的易五爷,终于慢慢露出了自己贪婪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