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凉风瑟瑟,她一身便衣,连长裤都忘了穿上,就与江言赶往了出租车公司。
司机已经提着行李箱站在公司大厅之中等候了,陪同的还有公司几位高层经理。
江言将车停稳,一手揽着江毓璐的胳膊,准备将她带进去。
她似乎并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侧过身子躲开来,眉头微蹙。
“我是怕你身体太虚弱,想要扶着你一点。”江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手又是一揽,将她牢牢环在身下。
“哎哟,原来是江董的行李啊,真是碰巧。”经理一看见来人,便已经双眼放光了。
江言礼貌地微笑着,伸出手示好道:“我姐姐旅游回来,没叫司机叫了出租车,结果便习惯性忘了行李,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一点不麻烦,我们一联系便找到了。能帮到你们是我们的荣幸。”说着,经理将目光投到他身旁那个面色疲倦苍白的女人,又是一笑道,“这位就是江小姐吧……没找到行李一定非常着急,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丢失的,我们立马找。”
江毓璐低低着头,蹲下了身子来打开箱子,混乱的衣服瞬间便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
气氛逐渐微妙了起来。
江毓璐却全然不顾,蹲下身子来就是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之中摸索寻找着。
终于,她看见了那个安然躺在行李箱角落的木盒子,她的心瞬时安定了下来。
江毓璐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之上,完全没有顾及形象,抱起那个木盒子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江言见她如此反常,三言两语地便将其他人员打发走了,“应该所有的物品都在,真是麻烦你们了,都去忙吧。”
众人见这女子疯疯癫癫的,也十分识趣地便离开了。
整个公司的大厅之上,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
江言缓缓半蹲到了她的边上,不紧不慢地替她整理着刚才被她翻到地面上的衣物,眸中原本氤氲着的忧郁也慢慢转变为了笑意,“好歹是找到了的,听阿姨说你把她吓坏了,在家里举止那么反常怪异的……”
“那你把我送回海边去吧,我呆在你家也怪不自在。”江毓璐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打断了他加下来要说的话。
他的笑容更灿烂了,没有理会她的话语继续道:“所以,我让那个阿姨先休假半年了,家里没有了外人想来你也能自在一些。”
“你倒是有心。”江毓璐抱着木匣子站了起来。
他整理好行李箱,也随之站了起来。
他站在她身侧,看着外头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只是这样就没有专业人士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了。”
“我说过,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她抱着木匣子走了出去,大步流星。
他紧随其后,半步不离,“所以你只能用你弟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希望你多多指教。”
她停下了脚步,转头凝视了他三秒,那三秒,足以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那双惊骇的眸早已空洞万分,带着冰冷和无情,就那么死死盯着他瞧。
“江言,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花太多的心思,自烽烽离开的那一刻,我这个人已经废了,你就算要争夺江家所有的财产也好,想要纤云的执掌权也好,都请自便,我还其他事情要忙。”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想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仍旧嵌着几分笑意,“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对你的好,是发自内心的,是全心全意的。”
“这符合逻辑么?”她不想和他再废话下去,怀揣着木匣子就径直向大门外走去。
他看着她果断干练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头,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许多,“要如何做,你才能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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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路灯街影晃动在她那张面如白纸的脸上。
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像极了那一天他带着她上街游玩的日子。
“有没有想吃些什么?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江言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侧身看她,眸子里总是装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江毓璐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看外头的一景一色,“回去吧,我不想在外头多待一分半秒。”
他轻轻叹了口气,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子直直拐进了一个路口,并没有给她缓冲的机会。
她的身子朝右倾倒而去,这才微微睁开眼来瞄了他一眼。
灯影之下,这个男人的侧颜便显得越加神秘立体,而便是这样的灯光之下,她瞧他便越加的若即若离了……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
他明明已经对自己非常没有耐心了,为什么脸上还会洋溢出如此温柔的笑颜。
江言知道她在看自己了,不由地用手摸了摸鼻子,无所谓道,“刚才脚下不稳,用力了一些,下次注意。”
她微微松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漠道:“没关系,你怎么开都行,你喜欢就好。”
“唉……何必呢姐,我就是发发小脾气,不至于吧。”他见她身着单薄,又将车内的暖气又调高了一些,“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要怎么说我,怎么欺负我都可以,可你这样阴阳怪气……”
“你完全不用在这里受我的气。”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浑沌,耳边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耳鸣声了。
说来,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过了。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车子摇晃着,却能依稀地听见自己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很快,一点规律都没有……
大脑之中,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虫子,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地撕咬着她的神经一般,开始蔓延至她的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组织细胞,一阵一阵的疼痛。
脸上的冷汗,一串一串地往外冒,顺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颊滑落。她没有吱声,只是无力蜷缩在驾驶座上。
江言停稳车子,还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一会我给你一把钥匙吧,这样你出入也方便,咱们下车吧。”
江毓璐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心脏的节跳混乱不堪,脊背传来刺心的寒凉感,令她感觉自己置身在万丈冰窟之中。
江言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了,倾过身去,凑近查看她的情况,“姐?姐你没事吧?你醒醒!”
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对外界的所有动静都没有一丝的反应。
他心中一慌,连忙重新发动了汽车,猛地踩下汽油,朝着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他这个一直以来都尊纪守法的好好市民,居然开始连连创下数十个红灯。
他的脚不受大脑控制地一直猛踩着油门,那个打着方向盘的手,也一直都在颤抖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想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他抚养了十二年的小狗去世了,就在他二十岁的那一年,那算是他存在在人世间以来,唯一的亲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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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有没有医生!急诊室的!这里有人休克了!”
医院里,他抱着已经昏迷不行的她疯狂奔跑着,在人群混乱之中穿梭着……
他轻搂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她,把她的脑袋轻轻护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她身上的冰凉感很快就浓浓笼罩在二人周围,他紧拧着眉头,深邃的眸光里的慌张与无措满满覆盖住原来的肃穆。
“这里,来这里!”远方的护士推来了病床。
他奔跑的步伐又加快了些,声色都跟着颤抖哽咽了起来,“快……她休克了……已经没有意识了…:”
他怕了,在他呼唤她得不到回应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怕了,怕她就这般一直昏迷不醒下去,怕她就这样离开了自已……一言一语都不交代……
就像当初的那一只小狗……
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他承认了,他见不得她这般受伤,甚至见不得她落下的每一滴眼泪…: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样奇怪的情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第一次她在庄园门口远远望了自己的那一眼,还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的时候……
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甚至分不清,这样的感情到底是出自亲情卡还是其他的特殊情感……
推床车的轱辘子“隆隆”向前急速滚动着,一个身穿便服,俊美非凡的男子与医生护士们一起,把着推床车,跟着推床的脚步有些踉跄,额间汗水直冒,紧拧的剑眉从未舒展开过。
他伸手将床上女人脸庞边上的乱发捋了捋,露出清晰的脸庞,小巧的嘴唇有些失了血色而暗暗发紫,虽然柳眉紧皱,但稍显黝黑的长睫毛安静地附在主人的眼上,是那么柔美安静。
立体的五官脆弱不堪,干净消瘦的脸颊,丝丝悲凉泛滥开,混着冷冷的汗珠,透着无尽哀伤。
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穿透灵魂而又酸涩的刺痛由心脏蔓延开来,从肉体到灵魂,没有一处不在感受这样的疼痛感,绝望中披着青荆,还有那无感而发的歉意,这些东西,在他那顿时空白的大脑里汹涌着...
泪,什么时候滑落的,眼角发涩,心头发着疼,冰冷冷的眼泪,滑落的嘴角边,再次酸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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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你止步!”
床车被直直送入了手术室,而他被挡在了门外,被挡在了那三个发红的“手术中”的字样的前头。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双臂无力地垂着,臂膀边上的汗水延着他的手臂满满下延,滴落到白色的瓷砖之上。周围已经开始骚动的讨论声,他似乎一点儿都听不见,只是敛着眉,泪眼朦胧地看着手术室大门。
只有他一人,独独地在手术室门口,没有说话,周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惹眼的俊脸男人,呼吸声也都不约而同地放浅,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时间的流逝感也变得沉重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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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内,她陷入深度昏迷......
她似乎置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而海的低端……
她恍惚看见一名男子,一袭黑篮罗衣袍,衣服外沙为百年冰蓝丝织置,里层的黑色绫罗段在深海之下竟然还透着雪似的莹白,绣着龙纹的金色滚边和他头上摇曳着的串串金珠交相辉映。
腰系湖绿玉带,手持象牙折扇。
而脸上,却被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遮掩去了真容,海水晃动之际,面纱轻微晃动开,她隐约瞧见,那双赤金色的双瞳所折射出的万丈冰寒和千年无人能越的孤独,还有削薄轻抿的唇所呈现出的完美弧度……
那男子就那么在海水之中漂浮着,就有吐千丈凌云之志气,轻蔑天下所涌露的气质,还有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姿。
白发在海中如绸缎般的漂浮着,似乎在他周围的那一群浮游都显得格外轻盈,不敢加大力度,似乎是在害怕他的不悦。
他在看着她,安静地看着她,在海水之中笑着凝视她,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刺痛感却久久死握住她,让她不能向他靠近,她挣扎着,拼了命地向远方的男子奔去。
她想去摘他面纱,她只想要摘下他的面纱,没有理由,只是莫名的执着。
谁知,抓住的,是虚无缥缈的幻境,和空洞的现实。
等来的,是荒唐可笑的消失。
他就似青烟,在她的世界里无声地消散开,无息无声,无言无为,无影无踪。
只道是,留下的人,心神剧烈,颓废崩溃,万剑穿心直痛,久久不能自拔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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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就那样守在门口,站了坐,坐了站,过了许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出来,“刚才送进来的那名女士的家属!”
他立刻跑了过去。
医生看了他一眼,便道:“别着急,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你已经可以去办住院手续了,她是过度疲劳导致的心脏间接性供血不足,从而大脑昏迷休克。
他一听到“脱离生命危险”悬着的心才敢小心放下,一时脱力,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好...我知道了,我立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