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孟传情和夜未央坐在屋檐下。
屋中,老板娘抱着门板,依然哀嚎着:“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门可是老爷亲手钉上的啊…老爷把这家店交给我打理,如今店门却被这两个瘟神给砸了…我可怎么跟老爷交待啊…”
夜未央用胳膊拐了拐孟传情,“兄弟,去劝劝她吧!”
孟传情道:“你怎么不去?别忘了你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那一脚,怎么会惹出这样的麻烦。
老板娘将两人赶出门后,一直为那个有纪念意义的门哭个不停,两人也不好就这样离开,便坐在屋檐下干等着。从老板娘断断续续的言语中,他们明白了她抓狂的原因。
这门是老板娘的夫家,也就是苏州城十大富商之一的邱欢亲手为她钉上的,而这家店也是邱欢送给老板娘的成亲礼物。邱欢妻妾十多个,每迎娶一个,就会将新开张的店铺送给新宠,由她自己打理,是亏是赚全都是她自己的。
邱欢不愧是生意人,娶的妻妾都是生意好手,各行精英。他本身做的是丝绸生意,所以他的妻妾要么是刺绣高手,要么是染布高手,要么是裁缝高手。这老板娘是他的第七个小妾,是个缝纫高手。
邱欢每个月都会从妻妾中选出一个业绩最好的,陪他去外地游山玩水,风光无限。于是,这些妻妾便努力地打理着自己的生意。倘若业绩不好也就算了,但连店门都毁了,那会不会被老爷给休了…老板娘越想越后怕,哭的更惨了。
夜未央突然道:“我们开溜吧!”
孟传情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小人之径。”
夜未央笑道:“这叫明智之举,难道你要在这里坐到天黑?”
孟传情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夜未央笑道:“好吧!我这个小人就舍命陪陪你这个君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坐到几时。”
又过了两个时辰,屋里已经安静了下来。
屋外的夜未央有些按捺不住了,看着靠在墙上,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的孟传情,问道:“你不饿吗?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比定力,他哪里是孟传情的对手,孟传情能被吵死,但决不会被闷死,他可以闷上一天不说话。但夜未央就不行了,他是那种挨不住寂寞的主,一会儿不说话,他可就心痒了。
孟传情扭头看向他,“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了,我还是那句话,不饿!”扭过头,继续舒服地晒着太阳。
夜未央一脸的憋屈,也学他靠在墙上,翘起了二郎腿,喃喃道:“若是有人能为我送来美味的饭菜就好了。”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劳天提着一个花篮出现在他面前。
夜未央眨了一下眼睛,自言道:“是我眼花了吗?”
“领主!”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夜未央立马坐了起来。“六日,你怎么来了?”
劳天道:“领主感冒尚未痊愈,伙食不能太差,我亲自做了饭菜,里面掺了药草,这样才有良效。”劳天说着将花篮里的饭菜取出放在夜未央的身边,递给了他一双筷子,然后蹲在一旁看着。
夜未央发现孟传情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劳天看,不禁凑近了他,打趣道:“看上她了吗?”
孟传情反谑道:“你的,我敢吗?”
夜未央大笑,“好,哥哥请你吃饭,六日做的饭菜,保证你吃了一次,就不想吃别家的了。”
劳天看了两人一眼,默契地走进了裁缝铺。然后去了后院厨房,不管正在炒菜的老板娘满脸惊讶,径直在橱柜里拿了一双碗筷,转身就走。
“有贼啊!”许久后,老板娘的声音从后院传了出来。
劳天将饭菜分一些到碗里,然后来到孟传情身边,递给他。
孟传情没有接,一脸的惊讶,就一句“哥哥请你吃饭”她就服务的这么周到,天下间竟有这么好的跟班,这么善解人意的属下?
劳天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碗筷,道:“请!”
夜未央嚼着嘴里的饭菜,道:“兄弟,接了吧!就当是赛前友谊的增进。”
孟传情接过碗筷,正欲问个仔细,却听劳天道:“你好,我叫劳天,明天,我们将会成为对手,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苏州有着“人间天堂,园林之城”的美誉。这里素来以山水秀丽,园林典雅而闻名天下,有“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美称。苏州古典园林“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灵泉之致”。既有湖光山色、烟波浩淼的气势,又有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的诗韵——素有“江南鱼米之乡”之称。
鄢商慈、商羽落、桑幼忧、江末宁、桑俊和小麦六人有说有笑地观赏着园林美景,几人谈论的无非就是一些江湖趣事。短时间相处下来,鄢商慈几人对商羽落更是心生好感。她说话得体大方,又善解人意,而且仿佛无所不知,无论谈论哪一方面的话题,她都能侃侃而谈。桑幼忧更是拉着她讲了许多江湖经验,桑俊也不再对她怀有敌意,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
当商羽落问桑幼忧“杨蔚”的去处时,不知情的桑幼忧正想反问“杨蔚是谁”,却被鄢商慈打断了话头。“好多人去那边啊,我们也去看看吧。”
鄢商慈自然是故意打断的,在她看来,传情不说的,就必然有他的道理,那她就不能替他说。她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只知道替所爱的守口如瓶,或许正是这份简单的爱,才让她显得那么的单纯。从此,她和他两心相交,一损俱损,彼此无怨。
商羽落哪里明白鄢商慈的这等小心思,只当前方真的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便不再相问,同众人向前走去。原来几人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南最着名的景色,沧浪亭。
沧浪亭造园艺术与众不同,几人未入园先见景,一条清清溪水绕园而过,隔河相望,亭阁起伏,波光倒影。走过小桥后步入沧浪亭园内。园内的结构以假山为胜,建筑物均环绕山丘而建,上山小路曲曲弯弯,迂回盘上,道路两帝翠竹丛生,山上林木葱郁,沧浪亭就屹立于山顶林木之中,景色自然。山南有明道堂、五百名贤祠、看山楼等;园内有藕香榭、闻妙香室、瑶华境界等处,各自组成院落,风格独特。
几人见了这等美景,都是一阵赞叹,她们见亭子四周围满了人,便好奇挤了进去。
亭子正中坐着一个敞露双肩的黄衣女子,她的面前放着一架琴。令人奇怪的是,女子的双手明明正在拨着琴弦,众人却听不到丝毫声音。商羽落却注意到了,女子的周身围着一层淡淡的气息,阻隔了声音弹出。
几人挤进了人群后,黄衣女子突然抬头,然后猛拨琴弦。众人刚在为她的绝色容颜惊呼,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琴音,均是不自觉地捂住了双耳。唯有商羽落如若未闻,淡然地看着她。
黄衣女子双手不停地拨着琴弦,力道却是渐渐小了,琴声听起来也非常柔和,众人纷纷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
她看着商羽落,笑了笑,轻吟道:“同是江湖落寞人,相逢更应吐相思。若为一时哽咽语,空腔余恨了此生。清秋有泪含乡雨,莫逆烟华覆云洲。红莲似火幽冥路,白雪无暇揽春秋。”
众人听不明白此诗何意,皆是面面相觑。唯有商羽落心中暗惊,喃喃道:“红莲妖娆妩媚,却是如火如荼,终归会走上黄泉之路;唯有心思纯洁如白雪般无暇,才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天下。”
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话,教育后人唯有心无杂念才是武学的至高境界,这也是她学习心法的入门口诀。正是学着这样的心法,让她的心绝对的纯洁,她的剑才能够成为牵引之剑。
“浪子谷传人,你的使命尚未完成,便来此游山玩水吗?”突然,一个声音传入商羽落的心底,是黄衣少女在施展传音入密跟她说话。
商羽落朝黄衣少女看去,见她依然忘我地弹着琴,有些迷惑了,她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来历?
琴声嘎然而止。黄衣女子看向鄢商慈,向她招手道:“小姑娘,过来,我帮你算算命。”
鄢商慈有些意外,她指着自己道:“我?”
黄衣女子道:“对,就是你。”
鄢商慈大大不解,黄衣女子顶多与自己一般年纪,而我看起来也没那么小啊,竟然还称呼我为小姑娘,会不会有病?如此想,她还是上前一步,道:“你会算命?”
黄衣女子道:“你相信命运吗?”
鄢商慈一愣,“什么命运?”
黄衣女子挑起一根琴弦,端详片刻,淡淡道:“我就算你的爱情好了。你上前一步,我告诉你结果。”
鄢商慈本来不相信她,但听说是算爱情,她又有些动心,走到女子的面前,道:“是算我和传情的爱情吗?你说吧!”
“嘣!”黄衣女子突然挑断了那根琴弦,断弦之音刺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她缓缓道:“相爱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却不相爱,这便是你的爱情。”
鄢商慈愣了一下,突然道:“你胡说!”
女子冷然道:“断弦便可印证一切!”
鄢商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抱起了那架琴,欲将它摔在地上。黄衣少女衣袖一挥,鄢商慈手中的琴一个翻身竟到了她的手中。鄢商慈被她挥出的劲气打中,一个踉跄退后几步。商羽落及时扶住了她,看向黄衣女子,问道:“你是谁?”
黄衣女子道:“为你们解开宿命之人。”
商羽落断然道:“我不相信宿命,所以,你也不要在此胡言乱语,搬弄是非。”
黄衣女子没有再说话,桑幼忧却道:“商姐姐,撕乱她的乌鸦嘴,她竟然敢咒二表哥和商慈姐!”
商羽落本也是个明智之人,此时竟然听桑幼忧的话,拔剑刺向黄衣女子。
黄衣女子没有躲闪,只是举起手中的琴挡那一剑。
“嘣…嘣…嘣”所有琴弦皆被商羽落这一剑一一挑断,仿佛一弦一命,每断一根,商羽落的心都是一震。
最后整架琴都化为齑粉,黄衣女子骤然起身,向后飘去,舞上半空,一句话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里:“两年后,我们还会相见,届时你们就会相信我的话了。”话一落音,女子便施展轻功飞走了。
几人怔在原地,对刚才的事半信半疑。“她说的会是真的吗?”鄢商慈喃喃道。
桑幼忧道:“不要信她,肯定是胡说八道!”
商羽落为了让她安心,也劝道:“只要你忠于自己的爱情,就必然会有好的结果,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它会扭曲了你的爱情观。”其实,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已然相信了那黄衣女子的话。
世间高人无数,但总把天机宿命挂在嘴边的,除了神女传人,还能有谁?神女能够观星算命,被誉为百年来无人能及的伟大预言家,她的传人必定也会些观星术。如果黄衣女子就是神女传人的话,那么她所说的话倒令人不得不信了。
这些事,只有商羽落知道,她自然不会说给鄢商慈几人听。鄢商慈经几人一劝,倒也看得开了,几人一同去了别处赏玩。
两个时辰后。
孟传情、夜未央、劳天三人站在东华客栈的城楼之上,望着底下的舞狮台,各有所思。
老板娘吃了饭后,竟然出乎意料没有找他们的麻烦,还轻言淡语地让他们回来了。尽管如此,几人还是有些歉疚,留下了几张银票,算作补偿。三人离开裁缝铺后,夜未央非要跟着孟传情回东华客栈,谁曾想他竟是要登楼观看舞狮台。
“有什么好看的?”孟传情上楼时还忍不住嘀咕,然而一到楼上看到下面的舞狮台,他就傻眼了。
早晨上楼时他并没有注意,此时舞狮台竟已模样大变。台上竖起了五根柱子,中间最高最粗的那根顶端放着一座莲台,在莲台的上方七尺,是一个方形框架,上面系满了无数红绳。框架相对的两端分别用两根铁链拴起,一方拴在了东华客栈城楼顶的城墙之上,也就是孟传情三人所处的位置,另一方拴在了莫邪塔三楼的窗户之上,刚好形成了一条直线。
更精妙的是,四根略细的柱子刚好就在框架四边的正中间,也就是说如果将四根柱子延伸到框架的高度的话,刚好将框架的四个边分成两对半。最令人奇怪的是,每根柱子都是用网隔开的。四根细柱,每相邻的两根都被一层网隔着,而中间的粗柱几乎完全被网包围。那些网没有任何东西牵着,仿佛是从地底长出来的,而所有的网网洞都有碗口大小。
孟传情望着面前两条被拉得很直铁链。从这里到对面的莫邪塔,有三十里之遥,这么远的距离可以将铁链拉得一点都不弯曲,也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吧!
在孟传情暗赞的同时,夜未央两眼闪烁着光芒,也静静地看着舞狮台,许久后,他露出了一丝深邃难测的笑:“有意思,这样的布置很有挑战性,看来明天的莫邪大会要夺取终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意在终宝?”孟传情有些好奇,“莫非你知道今年的终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