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突然笑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件事情来缓解这种寂静又紧张的气氛。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他想知道的事。他是智者,身怀“忘本”心法,从一个饶眼睛里就可以洞彻人心,但他却看不透孟传情。
孟传情的眼睛清澈,暗淡,却又仿佛有魔力一般,隐隐闪着蓝光,诡异却不刺眼。
这是他此生碰到的第三人。十年前的南无诗让她无法看透,一年前的商羽落他也无法看透,而今时这个少年让他更加的看不透。
世上只有三种人不受他的心法掌控。
一种是心无杂念的人。这种人内心深处无欲无求,已达“忘我”之境。既然“忘我”,何来“忘本”?但这种人夜未央从未见过,他们只存在于传之郑例如百年前的轩辕伢子。
一种是心智与他不相上下的人,发觉到了他的意图,运功抵抗。这种人常见,毕竟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就像十年前的南无诗。
还有一种是同样怀有这种心法的人,而且对方的心法比起自己还略胜一筹。这种人也很多。像魔教的魔神功,沧篮的芳魂依依,雪花神教的黯然销魂,还有秘『穴』宫的慑心术。
夜未央看不出孟传情是哪种人,这让他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也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种感觉。他讨厌输。
于是他笑了,看向劳桑心,道:“劳,贵客临门,还不招呼?”
劳似乎明白他口中的“招呼”是哪种“招呼”,他走到孟传情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传情淡淡地看着他,他已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是女扮男装,这让他对这几个饶身份越发的好奇了。显然自己的出现让他们非常意外,但他们却依然这样殷勤地招待自己,这份魄力着实难得。
他自己也非常矛盾,躺椅上的黑衣男子让他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让他不敢靠近,但窗户边看不清容貌的白衣男子又给他一种亲近感,仿佛前世就已相识,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面前这个叫劳的少年,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个念头却是一闪而过。
孟传情想了想,突然笑道:“打扰了。”然后出人意料,他竟然转身下楼。他身边的三女也跟在他的身后毫不留恋。
劳怔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夜未央。
夜未央已坐了起来。他看着孟传情几人离开的楼梯口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虽然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但至少还能看出他不是那种临阵脱逃,没有胆量的人。他身上也有一种并不显着的霸气和豪爽,这样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不是应该爽快地坐下来吗?
“未央,”白衣男子突然回头,道:“你不是将这里封闭了吗,怎么还有人上来?”
为了不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几人,夜未央早在上楼之前在楼梯口布下了“忘本”心法,所有想要上楼的人都会被他的心法入侵不自觉地回头。
“那就明他是怀有同样心法的人。”夜未央平静地分析道:“这种心法,江湖上只有五家。南方雪花神教是女子教派,心法亦只有历任教主才会,而北方魔教自楼仲丛失踪后,魔神功就已失传,因此,这两家可以排除。西方秘『穴』宫二十年前被别应灭门,仅有秋双心和农牧夫两名弟子生还,这两人最后入主魔教。东方沧篮的心法我也曾见识过,岛主的功力尚不及我,那就更不可能是她门下的弟子了。所以,这个人就极有可能是来自于魔教。他的心法居然还胜我许多,连身边那些不会武功的女人都能带进来,而且,”
夜未央眼里闪着兴奋又惊奇的光,看向江才情,“他们上楼时,连你都没有发觉,会不会太强了?”他终於碰到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江才情没有话,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去查一下这个人有没有报名参加莫邪大会,不要让他有机会成为你的对手。”夜未央朝劳下达了命令。
孟传情一行人走出莫邪塔,在舞狮台边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三楼,白衣男子依然站在窗户边,也望着他,一脸的平静,淡然。虽然是正面相对,但距离过于遥远,孟传情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却仿佛前生已相见,将他的身材轮廓都嵌入心底。
孟传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欢喜又有些讨厌,这也正是他突然下楼的原因。
当劳请他上楼时,他原本是想爽快地过去,但是夜未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江才情所带给自己奇怪的感觉让他背道而驰。虽然觉得错过了认识奇饶机会,却不得不勉强自己接受这样的决定。
几人回到客栈时,桑俊还没有回来。因为没有付账,掌柜的不给他们安排房间,他们只好坐在大厅里等。傍晚时分,桑俊提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当他亮出包袱里几叠银票时,临桌的人都惊呆了。掌柜的和那年轻秀士更是连气都不敢出了,赶紧给他们每人安排了一间上好的房间。
东华客栈的客房不错,但就是服务态度差劲。几人各自呆在房中,等待着伙计打水来,可一个时辰过去了,伙计却迟迟不来。孟传情和桑俊这两个男人也就算了,鄢商慈她们三个女人可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来到他的房中诉苦。
孟传情不得不揪来伙计,准备询问时,伙计却率先开口了:“东华客栈的规矩,只提供房间,不负责烧水,一切需求都要自己解决。”孟传情几人一听,顿时气结,而那伙计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想要将其痛扁一顿。
那伙计道:“如果要我们服务的话,需要另外付钱。一桶冻水二十两,开水五十两。浴桶一个一百两,柴火一根一两。要是你们还想泡花瓣澡的话,我们这里有玫瑰花瓣,芙蓉花瓣,和海棠花瓣,每片花瓣五钱银子…还有还有,你们每人还需付我跑腿费二十两…”
伙计罗里八唆还想再上一大堆,却被孟传情一脚给蹬了出去。
气呼呼地关上门,孟传情一头倒在床上。他庆幸自己身边带了个财神爷,不然他就是卖身也过不起这一夜啊。一片花瓣就要五钱银子,这还有没有理了?
桑幼忧突然打开门,伙计还站在门外没有走,她将一叠银票塞到伙计怀中,道:“一万两银票,该准备的全部都给我准备好。”
伙计收了银票,兴冲冲地跑下楼准备烧水去了。这一番折腾,待几人梳洗好入睡时,已是半夜时分。
入夜。苏州城外。林中茅屋。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江末宁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向正在煮饭的商羽落。她的胸口缠着纱布,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商羽落头也不回,答道:“不会。只是伤了筋骨,修养几就好了。”真的是什么事都无法让她着急,尽管只是伤了筋骨,却需要修养上好几个月才能复原,她居然毫不动容。
“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明要进城,不能照顾你。自己心。”喂江末宁吃完饭后,商羽落叮嘱道。
“你还要进城干什么?”江末宁似乎有些生气。放着重赡自己不管,进城去做那些无意义的事,这样的轻视,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商羽落看着她,许久才道:“我所做的一切,你迟早都会明白的。我曾经跟你过,江湖安宁之际,便是我隐退之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而努力。”
江末宁侧过头,不愿再听。
商羽落没有再,坐在了草堆中,盘起了腿运功打坐。
次日。未亮,孟传情就起床了。花钱打水对他来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他情愿自己动手。
客房在三楼,水井却在一楼的后杂院,为免来回奔波,孟传情提了一个大水桶下楼,想要一次打足五个饶洗脸水。刚走到二楼,他就停下了脚步。
客栈的人都还未起床,所以非常的安静,然而在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此时却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衣的夜未央,自饮自酌,犹如鬼魅。见孟传情下楼,他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话。
孟传情没有理会他,径直下楼去了后院打水,然后在夜未央的注视下,他单手提着满桶水一步一步地上了三楼。期间,他没有丝毫的松懈,呼吸也非常均匀,这却让夜未央非常的心惊,这份内力江湖有几人能及?
仅仅是这一会的观察,他就已经可以肯定孟传情的功力已远在劳之上了,他心中暗想,如果孟传情的身手也在劳之上的话,那么他就要想办法为劳除掉这个劲敌了。
昨夜,劳向他汇报,这个少年也报名参加了莫邪大会,因此,一大清早他便来此,想试探一下孟传情的斤两。
孟传情帮所有人打好了水,自己洗漱之后,这才下楼。夜未央还坐在那里喝着酒,他的对面却多了一个酒杯,扣在桌子上,见他下来,就招了招手。孟传情没有多想,直接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贵姓?”夜未央笑问。
“杨。”孟传情淡淡道。
“名字?”
“杨誓。”
夜未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却并没有喝下,盯着孟传情道:“真名?”
孟传情默然。看着夜未央将杯中之酒喝下,他翻过酒杯,伸手去拿酒壶欲为自己斟酒,夜未央却抢先一步将手按在了酒壶之上。
仿佛早料了对方会有此举,孟传情翻转手腕抓向夜未央的手,夜未央也松开了手,反抓向孟传情的手。两饶手在酒壶上方互相招架,都想抢占先机,夺下酒壶。夜未央的手法速度极快,孟传情根本就抢不过他,但他却胜在内力深厚,夜未央几次将手搭在了酒壶之上,都被他暗运内力震开。
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招过去后,两人竟然同时抓住了酒壶。夜未央抓在了壶嘴之上,而孟传情却抓住了壶柄,两人对视,眼中皆闪着凌厉不羁的光,谁也不肯率先放手。
“你们在干什么?”鄢商慈这时走下楼,一脸笑意来到两人身侧坐下。
“美人在侧,此举实在是有失风度,杨兄弟先请!”夜未央看了一眼鄢商慈,突然松手,将酒壶推向孟传情。
“酒量不济,还是阁下先请!”孟传情将酒壶推了回去。
“我已饮了大半,而兄弟却是一口未沾,还是该你!”夜未央又推了回来,还暗运了几分内力。
“烈酒伤身,不喝也罢!”孟传情又推了回去,加重了几分力道。
“非也!酒虽伤身,却能忘忧解愁!”
“无忧无愁,何须它解!”
鄢商慈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面前的酒壶被两人来回推送,正想有必要这么客气吗,却听见“嘭”的一声响。两人运用内力这一来一回地推,酒壶终於承受不住力道,怦然碎裂,壶中之酒全部洒将出来。孟传情和夜未央因运有内力,酒未沾身,大多洒在了鄢商慈的身上。
“商慈…”“…”
两男停止了争斗,皆看向鄢商慈,一脸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