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将农秋音带回了糊涂堂。
经此之事,农秋音明显比以前沉静了许多,脸上少了许多笑容,也不再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夜未央身后了。回到糊涂堂后,她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夜未央看不下去开解了一番,她才慢慢振作起来,日日在山崖边勤练武功。
夜未央答应农秋音,一定会抓住落花,让她亲自动手给父母报仇。但怎么擒住落花,还需仔细策划。如今,落花身边只有秋双心一人了,尽管如此,夜未央依然不敢冒险凭糊涂堂一己之力去对付落花。前番与落花对阵多次,无论是人力还是武力,都是已方占尽优势。但落花仿佛有神佛护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如今,他只能借助整个江湖的力量,共同除魔。
斩草必须除根,诛魔必先诛心。
落花比任何人都要顽强,哪怕是受尽了折磨、委屈、冤枉、白眼,也不曾为自己辩解过半句,依然艰难地前行,这样懂得隐忍的敌人,如果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很难被打趴下。夜未央要做的,就是先擒住,再击溃他的心,最后斩杀!他先飞鸽传书给劳桑心,询问霍春秋的情况。想要凝聚整个江湖人的心,他还必须借助霍春秋的身份。
不久后,劳桑心传来消息:霍春秋自霍府出事之后,就一蹶不振,日日借酒消愁,无论她怎么劝,霍春秋始终无法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走出来。
夜未央看了消息,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对冉必之几人道:“霍春秋也太不争气了,看来,我得亲自出马。”
冉必之问:“需要我们随行吗?”
“小白陪我去就行。”夜未央想了想,道:“据农儿所说,那日在落花身边并未看到粟烈和流火,你们去查一下落花这两个跟班去哪了。”
武陵镇。
小酒馆里,霍春秋已经喝的不省人事,趴在桌子上,嘴里喃喃念叨着:“娘...妹妹...”他的眼睛浮肿,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迎面还传来恶臭,让酒馆里不少的客人进门止步。
小二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道:“霍公子,可别喝了......”
霍春秋闻言抬起头,无力的眼神扫了小二一眼,似是有意与他作对,抱起面前的酒坛子咕隆咕隆地灌起了酒。本就见底的酒坛很快就空了,愤愤地将酒坛一摔,嚷嚷道:“再拿酒来!”说完他打了个酒嗝。
小二无比心疼酒坛子,迫不及待地要赶走霍春秋,“哎呀,霍公子,您再喝可就醉死了。我们这小本生意还要接待客人呢,您回家喝去吧。”
“家?”霍春秋闻言痴笑了起来,“哪里还有家?”
小二一愣,才知说错了话。霍府的事,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无端发生这样的事,镇上人人自危。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公子哥,如今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儿了。镇上的人除了感叹唏嘘并报以同情之外,并不敢有过多的举动。霍公子赖在这里喝酒已经两日了,怎么撵也撵不走,掌柜的看在他们昔日交情的份上,也不好强行赶人。
“你怎么没有家?”这时,劳桑心走了进来。一声红衣鲜艳,却略显憔悴。她在霍春秋旁边坐下,一脸的嗔怨:“春秋,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已经没有家了,回不去了。”霍春秋说完,呜呜地哭了。
劳桑心道:“金山客栈还在,那是嫣华留下的产业,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妹妹......”霍春秋更加伤心,“妹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春秋!”劳桑心看不下去了,猛然站起身,喝道:“跟我回去!”
“酒!拿酒来!”霍春秋毫不理会劳桑心,冲小二喊道。小二眼尖,瞧着劳桑心的脸『色』不对,也不敢再拿酒,一溜烟地跑了。临了时,瞧见劳桑心端过柜上的一盆水,朝霍春秋泼了过去,尖利的声音划破整个酒馆,“清醒了没?”
被大水冲击,霍春秋依然没有清醒,趴在桌上,双目无神,望着虚空的方向,一动不动。
“我从未见过如此窝囊之人,今日算是长了见识。”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人,舞着折扇,带着地方言语的腔,鄙夷道。
小二眼睛一『揉』,仔细一看,就觉得这人不简单。进门的那人,身穿白衣,腰间挂着一个玉佩,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若只看此,会觉得他是一介书生,但那人的脸,却有些不符。这人的半边脸上扣了一张面具,另半张脸上有一条伤疤,看情形,正在愈合当中。他的头发乌黑,半边被簪子挽起,半边垂在肩头,很是滑稽。
这古怪的装扮,饶是劳桑心看了都不由得一愣,她盯着那人看着,那人却冲她微微一笑,并眨了眨眼睛。劳桑心当即反应过来,心道:“领主!”
来人正是夜未央。他有意开解霍春秋,在他旁边坐下,暗暗摇头,“只不过是失去了两个亲人,就喝了这么多久,若再失去一个,岂不是要喝光整个镇上的酒。”说完,他忽又摇了摇头,道:“嗯,不不,说不定活着的这个,你并不是很在意她,她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夜未央的话,终于引起了霍春秋的兴趣,他抬起头,哑声问道:“活着的人?”
夜未央淡淡道:“对,你才过门几个月的爱妻。你若是不管不顾的话,她也会离你而去,到时你就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霍春秋看向劳桑心,嘴唇发白,眼睛有些肿,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他望着妻子,怔怔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夜未央接着道:“你一心在这里喝闷酒,可能并不知道,我刚刚救了你的妻子。她方才在街上找你的时候,碰到了镇上的地痞无赖,他们知道霍家出了事,便胆大妄为,对你妻子不轨。本来凭你妻子的本事,打退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前几日受了重伤,如今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她被拖到了小树林......”
霍春秋听到这里,猛然睁大了眼睛,盯着劳桑心,一脸的震惊。劳桑心知道夜未央在做戏,很配合地低下头,表示自己很委屈。
“你的爱妻她是贞洁烈女,誓死不从,面对那几人的侮辱,她无力反抗,便打算咬舌自尽。”夜未央笑意浅浅,接着讲故事:“幸运的是,我路过那片树林,救了她。她受此委屈,无人诉说,还要回来找不争气的丈夫。而这个不争气的丈夫,原本是可以保护她的,却偏偏在这里喝着闷酒,也不知道是酒重要还是爱妻重要。”
霍春秋听到这里,酒已经渐渐醒了,他缓缓站起身,看着劳桑心,问:“桑心,真的有这样的事吗?”
劳桑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霍春秋上前搂过劳桑心,满脸愧疚,“对不起,桑心,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今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劳桑心已知夜未央来此的目的,趁热打铁,道:“春秋,我知道娘和妹妹的离开你很难过,可是你要振作起来,为逝者伤心根本就挽回不了什么,你要做的是给她们报仇。”
“报仇?”霍春秋顿了顿,“落花他那么强......”
这时,夜未央轻笑了一声,“落花的本事高超,凭你一人,自然难以对付。你们若想报仇,需得借助整个江湖的力量,凝聚众人之心,一同击败落花。”
“凝聚人心?我们要怎么做?”
“这就要靠霍公子了。”
“我有何本事去凝聚人心?”霍春秋不由得苦笑。
夜未央道:“有,就凭你是昔日武林盟主别应天和闻宗萱的儿子,凭你的身份,足以凝聚人心。你可能不知道,在霍府出事之前,江湖中人正打算让你母亲做领头人推举武林盟主,这足以证明她在江湖中的地位。你既是她的儿子,召集大家为母报仇,比任何人都有说服力。只要你肯做,整个江湖必定唯你马首是瞻。”
霍春秋听了夜未央滔滔不绝且见解独特的话,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问道:“还未请教,你是?”
夜未央抱拳,“在下杨伟业。”
霍春秋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皱眉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疑,便问:“你为何对对付落花的事这么积极?”他能够听出来,这人有意在煽动他报仇。
夜未央心里感叹,别看霍春秋这小子一副傻样,人可精明着呢,不怀疑倒有些不像他了。遂微微欠身,道:“实不相瞒,我与落花也有仇。”
霍春秋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看着他。
夜未央接着道:“你别看我一副书生模样,我的功夫可也不差,在遇到落花之前,我还是北洛门的首徒,在江湖上也还算有些名望。曾经还随师父来过这个镇上,就在飞龙引客栈吧。”为了让霍春秋完全信服,他继续编着故事:“落花这个魔头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在江湖上四处残杀,我们不幸遭受了灭顶之灾。我脸上的伤口,就是被落花的天魔杀气所伤,另外半张脸,是被落花打翻的烛台烧的。这张脸算是彻底毁了,灭门的仇也不能不报......我侥幸未死,跟随众人来武陵镇,哪知竟然晚了一步,却巧救下了你的妻子。听你妻子说了这其中缘由,才主动帮忙,期望能与你合作,一同找落花报这血海深仇。”
霍春秋似是有些相信了,“难怪我觉得杨先生的名字有些熟悉,想来是在飞龙引时听过。”
夜未央笑笑,道:“霍公子也是盟主之后,豪情满天,我自是不能相比。只要能为师父报仇,在下愿意为公子效劳,召集江湖中人,商讨大计。”
“这......”霍春秋看了劳桑心一眼,有些犹豫。不知怎么地,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夜未央道:“霍公子可别小瞧了我,我武功虽然达不到一流,但尚有几分聪明的头脑,可以为你分忧。毕竟各『色』各样的江湖人士,并非是一言两语能够收服的。”
劳桑心这时开口道:“春秋,我看他可信,不如就让他帮助我们吧。”
霍春秋想了想,点头。劳桑心的话,让他放下了最后的心防。
芳草阁外。
粟烈和流火有些无聊。他们奉落花之命在此保护水连环。两人跟随水连环和庄伏楼回来后,就一直留在芳草阁的外面,晚上就回不远处的农家院子居住。他们曾经和落花、水连环在那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流火觉得水连环完全不需要保护,因为庄伏楼将她保护的很好。她自回来后,就一直待在阁楼中看医术,炼丹『药』,闲时种种花,除除草,晒晒太阳……总之,日子过得很是无趣。
“无趣?”粟烈白他一眼,“你是跟着公子四处奔走,习惯了刺激的日子吧。没跟公子以前,我们不就是这样过的,何来无趣?”
“说的也是。”流火感叹道:“看来,是我的境界变了。”
庄伏楼很是贴心地帮水连环照顾着花草,他比水连环更无趣,所以每天都会花上一半的时间去练剑。在芳草阁的顶楼上练剑,剑气可以扫的很远,不怕伤到水连环的花草。
粟烈和流火正无趣地靠在树枝上,突如而来的剑气让他们猝不及防。两人跃下大树,窜入树林中。
“若是练剑,他的剑气应该扫不到我们。他似乎是发现我们了。”粟烈感觉周围安静异常。
片刻后,庄伏楼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