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我喜欢和姐姐一同用饭。”
“我清淡惯了,时日久了,你大概会生厌。”
“与姐姐一同用饭,吃什么都可口。”
孟风眠放下筷箸,凝神看向她,“你容貌不俗,本该有大好前程,为何屈就在谢家。”
对上她肃然的目光,冯秋语也敛了神态。
“自然是为了谢郎。”
孟风眠端起茶盏,眼眉一挑,含着沉重的机锋,“昨夜落秋发生的事你可知晓?”
她点头,“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我并不在意。”
“你莫要忘了我也是女子,倘若你真爱谢历城,又怎会不介意他心里还装着旁得女子。”孟风眠不急不恼的将她的谎言拆穿。
见蒙混不过去,冯秋语咂摸了一下,更想知道她内心想法,“姐姐以为我为何而来?”
孟风眠摇摇头,她亦十分困惑。
“我来谢家自然是为了寻姐姐。”冯秋语笑着,好似白玉兰花端出晕染那一抹浅粉,艳丽如瑰。
在孟风眠的记忆中根本不曾出现过冯秋语这号人物,哪怕是相似之人也不曾见过。
可她居然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自己,孟风眠觉得十分可笑。
“既然你不愿如实告知,日后也莫要与我惺惺作态巧言令色。”
她摇摇头,一脸哀怨,“问题是姐姐问的,说出来姐姐又不信,让人家好生为难呐。”
矫揉造作这个词,此刻用在她身上相得益彰。
“姐姐把手伸出来。”
孟风眠照做。
她骨节分明双手十分修长,指腹摩挲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真”字。
“我是不会害姐姐的。”她手一攥,将孟风眠的手握在掌心。
她手心的温度十分炙热,碰触间总能驱散孟风眠身上的凉意,实在太温暖,总能让她忘记该保持距离,就好比现下。
眼眸一凝,她从前以为情真意切的人,最后都显露出面具后那张扭曲丑恶的脸……
似能感受到她心中所想,冯秋语又说,“我与旁人不一样。”
孟风眠唇角缓缓勾起,带着浅笑的眼眸没有温度。
果然,经历三年的蹉跎,人总归会改变。
心里也很清楚,她从来没信过自己。
无力与挫败的感觉在心头交织,让她仿佛失重一般,不断的往下坠落。
孟风眠见她面上凝了一层霜,以为自己惹恼了她。
多说无益,她下逐客令,“我要小憩了。”
“我和姐姐一起。”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孟风眠出言拒绝。
冯秋语眼中的落寞稍纵即逝,旋即眉目一展,“晚些再来寻姐姐。”
屋子里卷的寒风休止时,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这个冯姑娘打的什么主意?”静姝的目光穿过花窗,见到屋外一闪而过的影子。
孟风眠转身坐到圈椅上,手指在上头叩了叩。
“差人去上京和秋源打听打听,看看她是什么来头。”
静姝颔首,退了出去。
雪中春信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孟风眠有些不习惯,重新取来香粉,用香篆拓成好看的玉兰形态,将香粉点染后,她伸手朝鼻尖处扇了扇,感觉药香逐渐散去,才心满意足的躺在软榻上。
*
因和柳漪洛有了肌肤之亲,谢历城好几日都不敢面对冯秋语。
时至第五日,他才安耐不住思恋之情悄然走进桂香苑。
说来也巧,冯秋语这几日失眠,早早的便坐在廊下看着满园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只是她跷着二郎腿,姿态慵懒而随意。
静儿立在她身后煎茶,被冻得瑟瑟发抖,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溅出,将她的手指烫红了一节。
“笨丫头。”冯秋语睇她一眼。
静儿吸吸鼻子,抬头时正好看到谢历城躲在月洞门外朝这便窥着。
“少爷来了。”说罢,躬身退下。
冯秋语轻抬了下眼皮,显然不待见他。
谢历城掩下心虚,窘然的走了出来。
“这几日并非故意不来看你。”
“恩。”
她语气不咸不淡的,让谢历城很是心慌。
“外头这般冷,快回屋去。”
冯秋语岿然不动,“听闻你又有了心上人?”
谢历城正要跨过石阶的腿猛地一抖,险些栽倒。
果然是在吃醋,这下得好好哄哄。
他死皮赖脸的笑着,“我心里只有你,与她不过是一时糊涂,语儿莫要气恼,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掏出一串红玛瑙手镯,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冯秋语眯了眯眼,没有伸手要去取的意思。
只是觉得几颗玛瑙在一片莹白中着实有些晃眼。
“你不欢喜?”谢历城眼中兴然尽褪。
她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嗤音。
谢历城还沉静在自己无边的魅力中,自然没有察觉。
“许久不曾吃过鱼,不知今日可否能享用。”说着,她目光往结冰的池塘里望了望。
谢历城立刻会意,正要招手唤燕儿出来抓鱼,却被冯秋语制止。
“谢郎亲自抓的才有诚意。”
谢历城正犹豫着,又听她软着嗓音道,“不可以吗?”
谢历城好似被踩到了麻经,身体一挺,朝河塘走了去。
冯秋语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晌午,她如愿吃了桂花鱼,却是谢历城为讨佳人欢心,专门去市集买的。
为了抓荷塘的鱼,他好不狼狈。
由市集买完鱼回来,便开始浑身发冷,该用饭的时候,他却躲到靠近后门的小苑书房中,喝整整一碗祛风寒的药。
她的一举一动在燕儿看来,便是对谢历城另结新欢的报复。
不过,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此后,冯秋语在燕儿心中,便是睚眦必报的形象。
谢历城这一病,连柳漪洛也被冷落。
只从与他许诺终身后,便不再出门唱曲儿,在家照顾生病的父母难免会胡思乱想。
大雪这日,她带着幂篱,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在谢家门口徘徊好一阵,才看到准备出门买葱油烧饼的眉香。
她急忙上前将人堵住,“你们夫人呢?让她来见我。”
经过焦灼的等待,好不容易碰到个活人,说话的语气着实不算好。
孟风眠并未出现,而是让眉香转了句话给她。
——一切安好,切勿自乱阵脚。
柳漪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踌躇了一阵,她问眉香谢历城这几日在作甚?
眉香坦然告知,姑爷生病了。
她心下稍安,这才浑浑噩噩的往回走了。
孟风眠接连好几日也不曾出门,至于外头关于谢历城和柳漪洛的闲言碎语,还是莫紫嫣上门告知。
本意是想让她警惕些,以免遭人算计成了下堂妇。
孟风眠难得显露出紧张来,“若真如此,我亦只能坐以待毙?”
莫紫嫣一听,有些头大,“未到最后一刻,吴氏怎舍得让谢历城踢你出去,若不然,你去探探你婆母的心思。”
她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今日我所言,你切勿向吴清婉透露半句。”
孟风眠点点头,眼中盛满了惶恐与不安。
“莫要与谢历城起冲突,他若让你不愉快你便去寻吴氏,看在你嫁妆的份上,她也不会让谢历城任意妄为。”莫紫嫣交代完最后一句,才从灵犀苑离开。
孟风眠看着还冒着白烟的茶盏,呐呐道,“谢历城若是知收敛点的性子,这戏要如何畅下去?”
吴氏身边的伺候的张婆子,时常在外采办,但凡有何新鲜事儿都会过她的耳,关于谢历城在外头花边传闻,她至少听到了不下三个版本。
可谢历城在吴氏心目中品学兼优,怎可能有行差踏错之时,所有关于谢历城不好的传闻,都是因为嫉妒。
夜里,庭院的石灯落下满地青霜,泠冷的让人心底发凉。
孟风眠端着静姝煲的乌鸡汤,敲响吴氏紧闭的房门。
前来开门的是张婆子,房门一开,屋内的灯火倾斜而出,笼在孟风眠身上越发的荧荧煌煌。
“哟,夫人来了。”
张婆子一张嘴,对她的不满昭然若揭。
孟风眠只当在路边见到一条拦路狗,她往里探了探头,“今日乌鸡汤可口,媳妇给婆母留了一碗,婆母可要趁热喝。”
吴氏拢了拢鬓角发丝,松塌的眼尾看着有些无神。她招招手,“进来。”
孟风眠直接侧过身钻了进来,这期间未看张婆子一眼,算是藐视到了极致。
将汤盅摆放在她面前,甚至递给她的瓷羹都是新灿灿的。
这般殷切定然有事相求,吴氏也不急,一边前口喝着汤,一边吹着热气。
“媳妇今日才得知,外头关于夫君的谣言四起,心下难安,想要婆母相商。”
“噢。”吴氏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夫君和柳姑娘……”她眼神瑟缩,似乎不敢再说下去。
“还不是因为你不中用,留不住自家男人,连个蛋都不下,还有脸指责城儿?”吴氏放下瓷羹,横眉冷眼的看着她。
“婆母误会了,媳妇并未指责任何人,只是不想夫君名誉遭人践踏,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喘了口气,又说,“倘若夫君喜欢柳姑娘,媳妇可以帮忙张罗此事,多个人伺候夫君,也能弥补媳妇多不足。”
这句话让吴氏听着甚是舒心。
“那姓柳的是何身份,你可知?凭她也配高攀我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