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汀一拍脑袋,他居然将这茬忘了,面上一喜,转身便要去寻孟今安。不过刚跨出两步,他便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唐青葵,“你若敢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青葵唇角笑意一僵,凉凉白了他一眼。“恬不知耻!”
“我们走。”她拉了浑浑噩噩的锦莲一把。
锦莲亦步亦趋跟着。
“听说你那姐妹,被安排去伺候柳姨娘了?”
锦莲连忙点头,“是,她叫锦槐。”
“看着倒是比你机灵多了。”唐青葵嘴上不饶人,心里却觉得笨也有笨的好处。
锦莲因着上回做了蠢事,这会儿不敢言语。
谢长汀这会儿已站在孟今安房门前,踮着脚尖朝槅扇内不停的张望,獐头鼠目的平白惹人厌烦。
孟今安今日脚伤痊愈,正准备出去走动,没想到一开门便看到站在廊庑下,探头探脑的谢长汀。
她进谢家大半个月,没受伤之前日日帮着伺候谢历城,窥探他的喜好,根本没时间去打探其他的事宜。
所以,她对谢长汀根本不了解,可以说两人的关系简单到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奴婢见过老爷。”她欠了欠身,总觉得来者不善,不敢表露太多。
谢长汀一心想要尽快平账,心里没那些弯弯绕绕,便直言道,“你可有十个铜板,先借我应应急。”
孟今安闻言,禁不住蹙眉,觉得能他寻到自己借钱,此事并不简单。
“老爷这是怎么了?今日小年呢,再着急也不急这一会儿不是。”
“若不是着急,我也不会来求你。”实际上没有半分求人的姿态,横眉冷眼的反而像个债主。
“老爷稍安勿躁,奴婢这便去取。”
转身之际,她脸上的热情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谢长汀的不屑一顾。
一个做公爹的人,居然腆着脸来问她这个通房丫鬟借钱,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抽开妆奁她迟疑良久,知这十个铜板借出去,跟丢在路边喂狗是一样的道理。
如何才能让这几个铜板花的物超所值呢?
在谢长汀的催促声中,孟今安才面带笑意的将一串铜钱取了出来。
“老爷,奴婢如今也是靠月钱过日子的人,这十个铜板几乎够我半年开销了,我倒不是信不过您,只是眼界窄,心中忐忑。”
谢长汀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立字据?”
“也不是不成。”孟今安紧接了一句。
谢长汀一噎,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老子找到给你平账,是给你面子,莫要给脸不要脸。”
孟今安神色窒了一瞬,旋即笑道,“我这等低贱之人,自然不配您用正眼瞧的,既然如此,何必让彼此为难?”
她思前想后,即便是让谢长汀留了借条,他也未必会认账,自己也只能在谢历城讨巧卖乖而已,吴氏也未必会因此对自己有所改观。
她收回了利用谢长汀的念头,只因他不可控因素太多。
谢长汀闻言,欲夺下她手中铜板,孟今安早有防备,拉扯间铜板落下,清脆有声,滚落一地。
孟今安再如何料事如神,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等强盗行迹。
“老爷这是明强不成?”她被谢长汀推了一把,干脆倒地不起。
谢长汀心思本就不在她身上,拾起地上的铜板,数了数还差了五个,目光一定看向她攥紧的手心,如恶狼一般扑上去,狠狠掰开她的手指,丝毫不顾她撕心裂肺的的叫喊声,直到凑齐十个铜板,他才松了松肩膀,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柳漪洛几乎是追着谢长汀的尾巴出现的,见孟今安倒在地上,手指在不停的颤抖,定睛一看,孟今安的中指都被掰断了。
柳漪洛心下冷笑,却呈着一脸担忧走到她生身旁,扯开嗓子唤来丫鬟婆子将她扶进屋里。
孟今安很是气闷,好不容易脚上痊愈,这才刚跨出屋舍,便又惹了一身腥。
少顷,谢历城也出现了,得知事情原委,当即沉了脸色。虽未说多少安慰的话,孟今安也是点到即止,只说是自己错,倒也没有指责谢长汀的事,反而关心他是否在外头出了事,才着急用银钱。
谢历城感觉丢尽颜面,为他辩解的话是一字也说不出口。
柳漪洛弯腰为孟今安整理软枕时,绣着银杏的绣包,又在她眼皮上来回晃着。
这次的中药味比上次挥发的更加浓烈一些。
“大夫稍后便来,你稍安勿躁。”柳漪洛安抚一句,还给她递了一杯温水。
十指连心,孟今安疼得双唇打颤,只得压下试探心思。
日光倾斜,雪地覆金。
袁博初出现时,孟今安又惊又惧,目光游弋,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没听到袁博初在言语什么。他本就是个木讷、不苟言笑的性子,话说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总让人感觉疏离而严肃。
她犹在梦中时,忽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
尖叫声过后,她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半搭着眼眸,有气无力的看着袁博初。
眼看着他收拾药箱要离开,孟今安才道,“袁大夫不记得我的了?”
袁博初动作一顿,蓦然的看看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
“你身边的药童兴许还记得我。”
“夫人想说什么?”
除非遇到棘手的病因,若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印象。
“方才你给我号过脉,应该知晓我身上落下不少病根。”
袁博初这才道,“夫人小产过,需活血化瘀、调和阴阳,以达扶正祛邪的作用。不过这些病许多妇人都有,轻重不同罢了。”
“倘若我想再次受孕,可有难度?”
他没有正面回答,“先调养半年再论。”
半年她等不了,何况她每日煎药,若是处理不好药渣,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药补养生本就是漫长的过程,怎可能一日千里。”
“这……”孟今安也知自己心急了些,可半年时间实在太久远。
“倘若有人与你说,今日服药明日便能受孕,你自己可信?”此话一出,他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孟今安无言以对,气氛随之沉闷。
“夫人若无其他事宜交代,在下这便告辞。”他从暗处走出去,斜阳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风华无限。
孟今安似乎这才注意到袁博初出众的容貌,目光痴了一瞬,直到他伸手推开槅门,孟今安才蓦然惊醒。
“袁大夫可否帮帮我?”
“身为大夫,治病救人绝不推辞。”大夫该做的,他自然会全力以赴,若是脱离范畴,孟今安的要求自然也被排除在外。
孟今安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是眼中噙泪,摆着哀怨的面孔,“说来也有些难以切齿,我一个柔弱女子,从陈昌辗转来到雁都,直到遇到谢郎,我便觉得自己全半身所受的苦,皆是为了换取与谢郎的重逢,本以为苦日子到头了……”
她小声低泣,可袁博初看她的目光只有茫然与麻木。
“进了谢家,做了通房丫鬟,本应该有谢郎的庇护,可这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吃人的恶鬼,她们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
虽然不曾指名道姓的说,可袁博初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这后院里除了吴氏,便是孟风眠。吴氏如今病着,能将她为难的只有孟风眠了。
“孟夫人蕙质兰心,夫人定然有所误解。”袁博初随口一句话,让孟今安嗅到了什么。
他少言寡语,居然会为孟风眠好话,简直比包子铺买一送二还要稀奇。
“我尚从过往中挣脱出来,兴许是我多虑了,如今我只想要个孩子,袁大夫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煎药让药童给送来,最好能做得悄无声息的。”孟今安给自己营造出可怜又可嫌的形象,将自己居心叵测摘得干净。
袁博初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槅门外的斑驳光影发怔。
“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出双倍价格。”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真有那么一日,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只要我怀了子嗣,谢家便有我一席之地,我也能心安了,往后日子安稳,我也无所求了。”
槅门已开,寒风撩起他的衣袍,恰似一朵天边飘散的白云。
——
“孟寡妇今日被老爷掰断了手指,疼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的。”眉香吃着豌豆糕,一脸欣然。
“老爷已经魔怔,开始明抢了。”静姝恰好路过偷偷觑了几眼。
“老爷有这等陋习,整个谢家离高门显贵还差得远呢。”
静姝很是不屑,商户之家如何能显贵?“落秋苑的下人工钱被克扣的厉害。”她捋着绣线的手一顿,“穷极整个南宣国,也就只有上京的姬家才称得上是侯服玉食珠围翠绕。”
上京姬家?
那样高的门楣,即便有富可敌国商户,也不可能与姬家同日而语。
姬家管事的姬元清,膝下两子,一个入朝为官,一个从商,两人皆能在自己的领域中领域大放异彩、叱咤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