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后院里竟没个贴心,晓伺候人的。”
柳漪洛面露惶恐,孟风眠却是充耳不闻,夹了一块五味鸭放进碗里,仿佛吴氏的指责与自己不挨边。
唐青葵向来不受平白无故的气,“我们不晓伺候人,也没给谢郎夹虾吃,再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您还好似看犯人一般看护着他,还能盯他一辈子不成?”
他们唐家人早早出来打拼生活,没有一个是娇气的,在谢家待得越久越是看不惯吴氏做派。
“放肆!”张婆子老眼一厉,看着格外凶狠。
唐青葵被她唬了许多回,这会儿心一硬,对着张婆子甩脸色,“自家人闲聊几句,你怎还来劲儿了。”
往常谢历城必定会帮着言语几句,可这次他眼中淬着火隐隐生了愠色,仿佛早已厌烦了一切,恨不得卸下束缚,能痛快一场是一场。
吴氏将他的神情纳入眼中,心中暗暗惊恐,他心里是何时住了一只猛兽?
吴氏方才和煦得紧,这会儿不好又摆出婆母的谱儿来,便给张婆子使眼色,“下去伺候着。”
张婆子敛神退下。
“安生吃饭。”吴氏也不再帮着夹菜,只是看着一桌子精心布置的菜肴,一时失了胃口。
“一个大老爷们成日窝在家里,迟早成个窝囊废。”唐青葵话糙理不糙。
柳漪洛暗暗咋舌,想不到她胆子这般大。
这话无疑是在火山口点了一把火,怒气即刻喷薄而出。
“不想吃饭,便给我滚回去!”谢历城拍桌而起,连桌上的菜肴也跟着猛地晃动一下,豆腐汤水溅开,顺着桌子蜿蜒而下。
屋子里的人像是被点了穴道,面面相觑过后,由孟风眠率先打破僵局,“我吃饱了,婆母慢用。”
她眼中无他,从进门那一刻到离开,都未看过谢历城一眼,这真正让他感觉窝囊得紧。
在整个谢家又岂止孟风眠一人让他感觉窝囊,真正将他缠绕的无法喘息的人,是吴氏。
“站住!”他忽然大声一喝,牵住孟风眠的脚步,她侧过脸目光有些轻慢,就像看着路边不起眼的野狗。
“我还未用饭,今日谁也不能率先离开。”
孟风眠悻然的坐回原位,静待狂风暴雨倾袭。
柳漪洛身为他的解语花,马上便感觉他情绪不对,连忙安抚道,“谢郎用饭要紧,再亏也不能亏了身子,妾还指望着谢郎长命百岁呢。”
她一张嘴就跟吃蜜了似的,谢历城这团怒火迎来一场淅沥沥的春雨,却不足以浇灭他心头窜动的火苗。
他将目光定在孟风眠身上,字字如刀,“谁家姑娘不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心思端正的想将自己家的爷们好生伺候,你倒是好,一无是处也罢,还非要端着一副臭架子,你也不看看未出嫁之前自己是何等的残花败柳,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拿乔。若不是我善心大发,将你迎娶,你如今还不知在哪个深山老林做个老尼呢。”
残花败柳三个字,让唐青葵和柳漪洛狠狠的怔了一下。
这一段血淋淋的过往,再次被人揭开,无疑是在她心口上剜了一刀。
倘若谢历城理智上尚存,绝对说不出让自己贻笑大方的话来,如今不计后果的想要羞辱她,这回是真豁出去了,整个谢家没人能跑得掉。
片刻的怔讼过后,她却笑了。
“残花败柳从何说起?我如今还是清白之身呢?若是不放心找人验验也成,旁人对绿帽子敬而远之,不想你却空口白牙给自己造了一顶。实在是可笑!可悲!”
谢历城气红了眼,伸手便给了孟风眠一记耳光。她被打翻在地,身子似零落的花瓣,下一瞬似乎便会被人碾成泥。
唐青葵想到自己对他的忤逆,禁不住感觉面颊一疼,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狠狠掌刮之人。
柳漪洛连忙上前拉住谢历城的手腕,生怕他再出手伤人,面上呈着担忧之色,内心却很是雀跃,自己才能掌控谢历城情绪的人。
“够了!”吴氏寻个恰好的时机站出来想平复场面。
“够?怎会够。”她捂着脸坐起身,“今日不会是鸿门宴吧,谢大少爷是个只敢窝里横的怂蛋,你若是堂堂正正的想打我一顿出气,也罢了,我兴许还觉得你还有两分男子气概。”她环视一周,冷笑道,“可惜了这一桌子好菜好饭。”
“夫人莫要说气话。”柳漪洛抚着谢历城胸口,像在给稚童顺气一般。
孟风眠却未看她,口气依然强硬道,“若是将我惹毛了,我便告到官府去,让你们将这些年私吞的嫁妆全部吐出来,往后你们谢家在雁都也是臭名昭着,相信街坊邻里皆是喜乐见闻。”
这是她进谢家后第二次遭人掌刮,这是欺负她在雁都无人,才会毫无顾忌的动起手来。
告到官府乃下下之策,并不足以让她泄愤。可她也不能让谢家人白打了。
何况她此言非虚,雁都人提到谢家谁不得翻几个眼白,也离臭名昭着不远了。
这点吴氏深有体会。
“你这会悍妇!”谢历城猛地挣脱柳漪洛,欲上前殴打她。
孟风眠猛地将高几上的花瓶推倒,“哐当”一声,瓷器碎了一地,像是开出来的一朵白花,蔓延到每个人脚边。
就是这“哐当”一声,让谢历城骤然清醒。
他若再继续疯下去,只会像吴氏那样掉进她的圈套。
他的眼神忽然清明,便没了下招。孟风眠有些失望。
“不打了吗?”她摸了摸肿得老高的脸,露出讥笑,“不打,我可就走了。”说罢,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生怕谢历城这把火窜到自己身上,尤其是唐青葵恨不得夹着尾巴当场消失。
良久的沉默之后,吴氏才开口道,“都散了吧。”
唐青葵如蒙大赦,连基本的礼仪都未顾上,便忙不迭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