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孟风眠快步上前,穿过屏风,看着发黄作旧的床幔随风轻摇,她伸出素白的手指,将床幔用钩子勾住。
拔步床上萧筎面如黄蜡,形同槁木。
“水……”她一开口声音如同砂砾摩挲,喉咙干涸的要冒烟。
孟风眠连忙去打水,却发现桌上的水壶里沉着发臭的茶叶,心里登时便有一把怒火冲到头顶,可眼下并非争辩斗气的好时机。
她转身去了沈轻云的院子,提着茶壶便又出来了。
回来的路上正好和她撞了个正着,她正要伸手去夺回茶壶,却被孟风眠凛然的瞪了一眼,她本就含着几分心虚,此时便显出了两分慌张。
“你一个晦气的外嫁女,回来作甚?莫不是遭夫家嫌弃了吧?我这可不收留你。”
孟风眠充耳不闻。
为免她打搅自己与萧筎叙话,进屋后便将房门关闭了。
很快姬林舟也跟了过来,听到沈轻云不绝于耳的咒骂声,心里也被撩起了一把火。
“你口无遮拦,想来平日应该得罪了不少人,我今日到可以做回好人,将你也是劣根拔了吧。”姬林舟冷不丁的靠了了过去,一道白雾在她眼前漫过,随后便感觉舌尖一麻,呀呀呀的说不出去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惊恐至极,瞪着姬林舟的眼神又圆又骇。
姬林舟这才满意的笑了,转身撩袍坐到了不远处的石凳上。
沈轻云在原地急得打转。
屋内,那股臭味一直在游荡,浓厚时她甚至有些难以喘息。
“母亲,我是鸢鸢,你可还记得我?”
孟风眠察觉她目光呆滞,心口一阵窒息感。
萧筎舔了舔还沾着水珠的下唇,犹在回味茶水的甘甜。
“母亲?发生何事了?你为何变成这般?”
萧筎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定了一瞬后,她眼神叮的一下聚焦了。
“是鸢鸢,鸢鸢回来了。”她眼中的欢欣做不得假,咧嘴一笑,干裂的嘴唇立刻便出现一道血痕。
她用手中丝帕细细给萧筎擦拭,“母亲,家中仆人呢?兄长和父亲去了何处?”她本想将萧筎扶起身,可她却用力挣扎起来。
孟风眠立刻便察觉不对劲,一抬手将棉被掀开,便看到萧筎浑身脏污,被褥下还有大块乌黑尚未干透的痕迹。
她从未如此恼火过,被心口梗的那股气憋得险些晕厥过去。扶着床柱抬头看着屋顶,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鸢鸢……”萧筎含泪,对她摇摇头。
她岂会不明白其中含义,萧筎想让她就此揭过,息事宁人。
“母亲,莫要担心,我心有中数。”说罢,她便仰着头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屋外,沈轻云还是咿咿呀呀的求饶,听到屋门被打开时,她浑身不由一震。
眸光一探,便将孟风眠浑身好似浸火一般朝自己走来,从前她喜欢摆出大嫂的派头压制她,眼下本想故技重施,待她走近却已被她浑身气势吓得噎着了嘴。
加之她已无法开口言语,压根无法承受她排山倒海的气势,本想拔腿就跑,奈何膝盖软的都站不直。
一道劲风从耳旁刮过,孟风眠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拍在她脸上。
一记耳光犹显不过,她提着一口气,接连几个耳光如行雷一般挥了下去,孟风眠甚至能感觉到掌心已发麻。
她可没有停下,又是连着好几声巨响,力气消耗过快,她甚至连步伐都稳当。
沈轻云哪里料到从前那个柔弱的小姑子,居然敢对自己动手,她被掌刮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人又怔又惊。
姬林舟眉心起褶,伸手揽住她的腰,“鸢鸢,冷静些。”
孟风眠好似听不到,像浑身上下连毛孔都在不断扩张的小兽。
掌刮的声音消失,沈轻云骤然醒悟,也顾不得口不能言语,一溜烟儿的逃跑了。
孟风眠作势要追上去,却被姬林舟揽腰提了起来,侧过身便坐到石凳上,顺势将孟风眠压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双铁臂紧紧将她箍着。
“放开我!你放开我!”
孟风眠踢腿,身上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即便你想她死,也不该由你来动手。”
一个“死”字让孟风眠乍然清醒。
原本浮躁的如同遭遇狂风席卷的野林,骤然间风雨消停,一切归于平静。只是这一瞬的平静,只是山雨欲来的前兆而已。
下一刻,她便贴着姬林舟胸口闷声哭了起来。
姬林舟抚着她头,正欲出口安慰时,她却抹了抹眼泪。
“我去给母亲换身干净的衣裳和被褥。”
“去吧。我去准备些热水。”姬林舟朝水井走去。
孟风眠则去了沈轻云的屋子,回过神的沈轻云在小厨房磨刀,心里默念着非要卸掉她一根胳膊。
孟风眠从她屋子翻出崭新的衣裙,和被褥,随后又马不停蹄的回到萧筎脏兮兮的屋子里,将周围简单的收拾过后,姬林舟准备的热水也烧好了。
她动作麻利的伺候萧筎沐浴更衣。
“母亲到底发生何时?为何家里会落得如此境地。”
萧筎一个劲儿抹泪,嘴里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孟风眠等得实在着急,握着她的手,顿在她身上,“母亲,我已和谢历城和离,我如今过得很好,我甚至可以带着你们一同搬到别的城里居住,可咱们不能白白让人欺辱了。”
萧筎垂着眼眸,了无生气。
姬林舟在门外听着动静,“鸢鸢,我可以进去吗?”
总归有个男人站出来,用当担和责任心龚建自己强悍的形象,也让母女两人能安心的依靠他。
“进来吧。”
萧筎想不到她身边还有个男子,登时抬眸迎向屋外的艳阳,也看到背光而来的姬林舟。
萧筎大概从未见过气质如此出众的男子,一时间看直了眼。
直到他的面容逐渐印在萧筎的瞳仁上,他五官分明,乌眸深邃,宛如秋月逢雪,画师那惊鸿夺目的点晴之笔。
“伯母好。”他恭敬有礼的作揖。
萧筎受宠若惊,他明明是山巅莹雪,却降尊给自己这个躲淤泥里的人行礼问安,这萧筎越发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