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外间传来动静。
“奴婢已备好水,夫人可以出来沐浴。”
丫鬟久等不到回应,准备传进来查看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自己来。”
丫鬟迟疑,红着脸道,“少爷有交代,要看着夫人喝下避子汤。”
唐青葵呵笑一声,“理应如此。”她咬着唇,压下满心的涩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抬手将床帐钩起。
手撑着软榻准备下床时,一阵强烈的酸疼感袭来。
再寻常不过得动作,此刻却格外的费劲。
花窗外,木芙蓉婉约绽放,沐浴在艳阳下的湘妃竹越发葱翠。
屋子里蔓着浅浅的冷香,用量较淡,细闻之下才能辨明是雪中春信的冷香。
覆上缕空笼铜盖,香气从孔中钻出弥散四方。
袁博初刚准备歇下,下人便给他递来一封信。
那封信还残留着雪中春信的余香,袁博初禁不住颤了一下,“递信人是谁?”
“姬家一个丫鬟,名唤静儿。”
他展开信,呼吸一窒,时间也仿佛凝固一瞬。
“此去经年,再见不知几何,愿君安康,百病全消。”
短短四个行字,让他内心五味杂陈。从云端跌落地面的失重感,令他双手微微颤抖。
画面一转,仿佛一切回到起点。
那女子婉约秀丽,立在花雨之下,伴随秋风摇曳,她似乎随时都能飘走。
他以为自己走进了梦中,可女子眉眼弯弯灿若星子,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摇摆不定。
他的生命似乎是在这一刻终止,又似在这一刻复苏。
她为他指了路,他却丢了魂。
……
袁博初将信纸盖在脸上,一滴滚烫的眼泪从眼尾溢出,将信纸印出一点湿痕,压抑在内心的悲伤仿佛开了闸。
眼泪几乎爬满他整张脸。
他此生循规蹈矩,从未为任何人疯了过,只有她能动摇他的决心,左右他点思绪。
可他醒悟的太晚。
他骑上马儿疯了似的朝城门口赶去。
熏风卷着热浪,烫得他面颊发红,大汗淋漓。
很快便追上那辆红色马车的尾巴,那是一辆二头马车,很容易辨认。
昨夜与唐青葵一夜癫狂,他已失去挽留她的资格。袁博初不敢靠得太近,只想远远最后在观她一眼。
一眼便好。
烈阳如金,热浪袭人。
陡然,那辆马车忽然停止。
马儿扬起蹄,短促的响鼻。
孟风眠被搀扶着下马,她头上带着幂篱,热风撩动,能看她挺巧的琼鼻,还有微微显露一角的红色唇瓣。
“阿初。”
她不再换他袁大夫,一如初见那般,让袁博初惶惶不安。
似乎这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的慰藉。
他跳下马,走到她身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步的距离,“眠眠要去何处?”
“上京。”
“和冯秋语?”袁博初感觉有道视线从马车内传来,像一把刀子压在他脖子上,隐隐感觉后脊发凉。
她点点头,撩开幂篱,冲他温柔的笑着,像芦苇河边倾洒的莹月,美好的能教人忍不住赋诗一首。
“阿初,放下吧。不必被世俗牵绊,更不必将自己困囿在家风规矩中,为自己好好活下去。”她分明笑着,却红了眼眶。
并非还有余情,只是不愿意他活得那么累。
“你可有不必这么完美,你便是你,做快乐的自己。”
袁博初怔住,原本被掏空的一颗心,正在慢慢的复原。
珺璟如烨,雯华若锦。
这也也是他对孟风眠的祝愿。
他伸手想要握住孟风眠的手,忽闻车内传出一声突兀的咳嗽。手臂僵了一瞬,便抽了回来。
“眠眠,倘若有下辈子,我定然不会做个懦夫。”一句话掷地有声,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这辈子过明白了,再说下辈子。”姬林舟的声音,像投进湖中巨石,溅了袁博初一身狼狈。
“走吧,无需伤感。”
天下无不散筵席,若是有缘总会再见。
她轻轻柔柔的一句,像落在耳旁的一缕和风。那颗燥热的心,忽然便安定了。
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融在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