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真定。
赵家村。
这一天,村中来了一队骑兵。
“一柱香内,所有人都去村口的晒坝里集合!过时不到者,杀无赦!”
骑兵们在村子里来回奔走,大声吼叫着。
赵家村中的男女老少,顿时慌成一团。
出于对官兵的敬畏,人们尽管心中害怕,还是匆匆赶去村口的晒坝。
只用了半柱香,赵家村中的一百多人,就尽数站到了晒坝里。
他们看到,晒坝前方的石碾子上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瘦高官员。
那官员面容阴鸷,眼神阴冷。
但凡被他看到的人,都觉得自己如同被毒蛇盯住了,头皮不自觉地一阵阵发麻。
人们深深地低垂着头,努力做出最恭敬的姿态,等着那名官员的训话。
好一阵后。
那名官员终于开口了。
“本官姓笮名融!
来到你们这等穷乡僻壤,却是为了一桩案子。
就在你们村里,出了一个大贼!
赵云!
他谎报出身,窃取了徐无城的指挥大权。
然后,他暗中勾结异族,意图向异族献出徐无城!
幸得徐无城中的军将勇武,一战击退了敌人,让他未能得逞!
战后,他为了遮掩罪行,阴谋杀害了徐无城都尉秦基等。
一共二十七名文武官员!
……”
听着笮融一条一条列举赵云的罪行,许多人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更有些人浑身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当听到“罪当诛族”四个字,当即就有三个老头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大汉讲究孝道。
甚至有“百善孝为先,孝道大过天”的说法。
虽然很怕官员的责罚,人们还是连忙伸出手去,将那三个老头搀扶住了。
然后,许多人纷纷远离了一个青年,并对他怒目而视。
那青年名叫赵风。
正是赵云的亲哥哥,也是赵云唯一的亲人!
赵风自小就体弱多病。
听到赵云在外面闯了那么大的祸,吓得手脚发麻,脑子轰轰作响。
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他又急又怕,突然觉得喉头一甜,眼前发黑。
“噗!”
赵风喷出一口血箭,双目紧闭地向后倒去。
“嘭!”
赵风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笮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在暗自得意。
他冷哼一声,就准备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却在这时!
一个老者颤声喊了起来:“使,使君!请容、小老儿、说一句!”
笮融眉梢轻轻一挑,冷冷道:“说!”
“多谢使君!”
得到笮融的许可,老者明显要镇定了一些,说话也不结巴了。
“小老儿赵彦,乃是赵氏一族族长。”
笮融板着脸不说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赵彦接着说道:“那赵云,其实不是我赵氏族人。”
听到这一句,现场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惊容。
继而,他们就露出狂喜之色。
如果赵云不是赵氏族人,则赵所犯罪行再大,也不会牵连到他们。
笮融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黑很黑,眼中甚至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在场之人不会知道,笮融是徐州的官,根本管不到冀州的事。
他前来赵家村,其实是为了讹诈一笔钱财!
没错!
就是讹诈!
此时的笮融,被徐州刺史陶谦任命为下邳国相,负责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的粮食运输。
他胆大包天,直接将三郡的粮食全部贪污了。
为免被陶谦追责,他说粮食被盗贼抢走了。
证据就是数百具尸体。
那些尸体,一多半是运粮队中的官兵和民夫,一小半是流民百姓。
动手杀人的,是笮融的亲兵。
为了让陶谦消气,笮融又带着自己的亲兵外出作戏。
以追访贼人踪迹为名,从徐州一路追到了常山郡。
这是因为,常山郡真定县紧邻太行山脉。
在太行山脉之中,藏着数十万黄巾军残兵。
他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就准备返回。
真定县的一名官员却告诉笮融一个消息,本县有个名叫赵云的人,把公孙瓒得罪死了。
虽然是一桩糊涂官司,公孙瓒却私下请托了真定县的官员,想让真定县官府捉拿赵云,死活不论。
笮融一听,觉得操作得当的话,完全可以榨干赵氏一族的所有财产。
于是,他马上就赶来了赵家村。
打算抢在真定县官府动手之前,把赵家村的钱财全部带走!
实话说。
对于笮融来说,这根本就是基操!
原本历史上的笮融,一连数年通过种种借口,始终将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的大部份税收收入自己囊中!
数年后,曹操打着为父报仇之名杀进徐州,把沿途村庄和城池都屠得干干净净。
笮融心中害怕,就带着财产逃跑。
他先后投了赵昱、薛礼、朱皓三人,被三人分别委以重任。
笮融却早已吃滑了嘴。
为了继续大肆殓财,他直接恩将仇报,把赵昱、薛礼、朱皓三人杀害了!
因为笮融太过无耻和恶毒,后世一些史学家认为,笮融是三国第一恶人!
如此疯狂的一个人,却被赵氏族长告知,由于赵云不是赵氏族人,赵氏一族可以不受惩罚。
赵氏一族不受惩罚,笮融就不能公然夺走赵氏一族的财产。
笮融岂能甘心?
不过!
笮融终究已经久历官场,城府相当深,并没有当场发作。
赵彦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一名逃难的郎君来到村里。
那人自称也姓赵,来自海外的蓬莱岛。
他说自己已是孤儿,对那蓬莱岛已无牵挂,打算在赵家村安家落户。
我怜他身世,就同意了。
后来,他娶妻生子,连得二子。
第一子赵风,第二子赵云。
数年之后,周边出现了瘟疫。
那对夫妇染上了疫病,相继病亡。
留下二子,全凭族中接济过活。
既然赵云狼子野心,作恶累累,我这就将他从族谱之中除名!”
说到这里,赵彦悄悄看了笮融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使君若是不信,可以向我族所有老人询问。当年那人入族谱,是有不少人见证的。”
“哼!”
笮融冷哼一声,森然道:
“赵云犯了罪,你便要将他逐出族谱!
若他没有犯罪,你就安然享用赵云交给族中的贡奉!
我说得没错吧?”
赵彦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白得发青。
半晌后,他面若死灰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族长的错。我有眼无珠,误将歹人引入族中。如果使君非要追究,我愿自裁谢罪!”
说罢,直接跪了下去。
在赵彦看来。
的确就是他的错。
当年,赵云的父亲来到村中,给了他许多钱财。
为了那笔钱财,他说服了族老们,从而将赵云的父亲写进了赵氏族谱。
若无当日过错,又怎会让赵氏全族落入眼前这种险恶处境?
姓赵的老人们见状,纷纷跪了下来:“使君开恩,那赵云本就不是我族之人。即使他真的有错,我们也罪不至死啊!”
在老人们的暗示之下,其余的赵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大声求恳起来。
一时之间,现场哭喊之声一片。
笮融一听老人们的话,就知道这些人愿意花钱消灾。
他本来就是为了求财,而且动作必须很快。
否则,一旦和真定县的官府撞上,双方脸面上就不好看。
若是事情闹得太大,甚至有可能让他丢掉官职。
“要么全族去死,要么献出所有财货!自己选吧!”笮融寒声道。
正在求情的赵氏一族,顿时目瞪口呆。
他们当然不想去死。
问题是!
如果让他们献出所有财产,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的他们,将会生不如死!
笮融既然已经图穷匕现,便也不打算放过其它人。
他指着那些依然站着的人:
“本官清楚,你们都不是赵氏一族之人。
但是!
你们长年与罪人比邻而居,已经犯了窝藏之罪。
赵氏的罪有多大,你们的罪就有多大!
所以!
你们和他们一样!
或者留命,或者留财。
只能选择一样!”
“呜哇——”
其他人也跪地痛哭起来。
形势比人强。
最终,赵家村的人还是交出了自己的财物。
笮融贪得无厌,连赵氏一族的不动产也不放过。
田土山林,房屋,他都打算卖成钱。
他让骑兵去四方放出消息。
五天后,也就是五月十日,拍卖赵氏一族的所有不动产。
有人实在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现实,哭得昏天黑地,甚至抱着笮融的大腿苦苦哀求。
笮融心硬如铁,让人当场打死了五个人!
赵风当时倒下就没再起来。
有人去探赵风的鼻息,发现他已死了。
笮融让人砍下赵风的人头,将其和一箱子金银一起送往真定县县衙。
如此一来,真定县县衙的官员,就不会再来赵家村了。
为防赵云突然回归,笮融让人紧急把孙观招了过来。
孙观字仲台,匪号孙婴子,兖州泰山人。
早年在泰山为寇,后来投降陶谦,反过来剿杀泰山贼。
他和笮融一样,贪婪荒淫,胆大包天。
听说笮融要分钱给他,他立即扔下一切,飞快地赶往赵家村。
五月十日的上午,孙观进入赵家村。
同一时刻,赵云进入真定县城。
一番思虑之后,赵云在真定县城里面寻了个客栈,将罗秀儿和两匹驮马安置下来。
他则带着小狗儿,骑着白龙驹,马不停蹄地赶往赵家村。
午后,他看到了赵家村。
考虑到即将见到那个便宜哥哥,赵云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于是,他放缓了马速,缓缓走向村口。
当他距离村子百十米时,他觉察到了不对劲。
村子里,隐隐有着哭声!
而且,哭泣之人不只一个!
赵云立即加快了马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