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神仙五十出头的样子,满面红光。
头戴无脚幞头,身穿圆领袍衫,腰束红带,如同后世的一名富贵员外。
这家伙出来之时,胖胖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赵云更加不爽,甚至都有杀人的心思了。
现在可是半夜,又是人命关天!
这家伙竟然一点不着急,打扮得如此齐整才出来!
赵云强忍心中焦虑与火气,起身微微躬身,道:“见过牛神仙!我家娘子中了箭伤,情况危急,还请神医快快出手!”
此时,蔡琰已是面无血色,嘴唇发紫,陷入半昏迷状态。
牛神仙不耐烦地走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个小娘子中毒了!”
随后,他就走到一张矮几后面,自顾自地坐下了。
赵云微微皱眉,道:“那么,神仙可有什么办法治疗?”
牛神仙不答,只是看向赵云。
赵云愣了愣神,方才反应过来。
“只要神医可以治好我家娘子,我必重谢!”
这时,两名侍女进入客厅。
她们在牛神仙和赵云身前的矮几上面,分别摆上一碗茶汤,一盘干果。
牛神仙轻轻喝了一口茶汤,这才不慌不忙问道:“什么叫做重谢?”
赵云稍一沉吟,沉声道:“九十贯钱!”
此行出来,赵云带了二百两银子,六七贯五铢钱。
老百姓很少用银子,但在富人之间,银子还是很好使的。
一两银子,能抵一贯五铢钱。
和常伍等人分道时,他给了常伍分了些钱。
剩下的钱财,铜钱全都给了李二。
为请李二带路,又给了李二一些银子。
九十贯钱,差不多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牛神仙听了,眼中精芒一闪,脸上露出笑容。
“好说,好说!有我在,你家娘子想死也难。”
赵云见对方如此有自信,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钱给得足,牛神仙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起来。
在牛神仙的吩咐之下,那两名服侍的侍女一起动手,为蔡琰取出了伤口中的箭杆,然后向伤口上面洒了些药粉,用白布包扎起来。
赵云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没有说什么话。
根据后世记忆,他觉得应该先用冷开水或酒精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
不过,他现在心乱如麻,并不敢自作主张。
白猫黑猫,捉得到老鼠就是好猫。
又如中西医之争,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
但都能治病。
此人既然有神医之名,想必医术绝对不差。
他连半调子医生都算不上,若是外行指挥内行,说不定就会害了蔡琰的性命。
“行了,你们先安歇吧。”
“我一会儿会为她请神庇佑,暂且保住她的性命。”
“到了明日,我会为她调制汤药。”
牛神仙说完这番话,打着哈欠走了。
赵云很是担心,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安排。
却说那牛神仙走进后堂,便对跟在身后的侍女海棠说道:“把那团沾血的布用竹筒封好,连带那截箭杆,一起交给华佗,你马上去!”
“是!”海棠垂首应了一声,又问,“华佗前几天还在问,下一具尸体,什么时候给他?”
牛神仙摆摆手道:“最近周围又没死人,哪来的尸体?”
海棠迟疑一下,小声道:“要不,派人去官道上走走,捡一具回来。”
牛神仙想了想:“也好,回头你赶紧安排这事。小心着些,不要走漏了风声,污了我家名头。”
海棠再次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海棠出了这间屋,径直走向前院。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两名家丁,让他们一前一后地打起火把,便出了牛家大院。
三人在田野里走了小半个时辰,转入一座山谷之内。
沿着谷中的一条小溪,三人进入一片树林子里。
在林中又走了半里路的样子,三人见到好几座茅草屋。
茅草屋呈品字形,在中间围出一小片院坝。
此时虽已夜深,院坝中却还有个燃烧着的火堆。
火堆旁边,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
这人看清三名来者以后,戒备的姿态稍稍松懈。
不多时,海棠三人,一起来到火堆前面。
看着壮汉,海棠惊讶地问道:“黄忠大哥,这么晚了,你怎还没睡?”
没错!
火堆边的壮汉,正是南阳黄忠。
一个月前,他听商人说起牛神仙的大名,便带着久病的独子黄叙前来求医。
然而,他很快就看出,那个牛神仙是个假神仙!
一怒之下,他差点当场就把那厮宰了。
牛神仙惊惧之下,只好把真正的神医供了出来。
真正的神医,自然就是华佗。
这时候的华佗,年已43岁。
他彻底放弃了仕途,打算好好钻研医道。
为了探究人体体内的机密,他就与牛神仙进行了“合作”。
他隐身幕后,为牛神仙的病人治病。
牛神仙为他提供食宿和新鲜尸体,并尽量不打扰他。
平日里,华佗这里只有华佗本人,以及牛家派来照料他的一名男仆。
因为黄忠父子的前来,这里才又多了些人气。
黄忠也是大家族出身的人,虽是远房庶支,但也有些傲气。
本能地,他就不想回答一名小侍女的问话。
但是,心中的苦闷,让他忍不住很想找个旁人来倾诉:“或许是天气凉了,叙儿的病情又有反复。我心不安,睡不着。”
海棠点点头:“哦,那得注意着些,千万别着凉了。”
她向暗沉沉的几间茅草屋看了看,便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对同来的两名家丁说道:“你们回去吧,天亮以后过来接我。”
两名家丁点点头,结伴走了。
黄忠冷哼一声,道:“看来,牛神仙又骗到一个富人了?”
海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不作答。
事不关己,黄忠也没有追究。
二人望着燃烧的火堆,各自沉默。
……
李二返回家中的时候,时间已是半夜。
他刚想进屋,便见黑夜里蹿出一个黑影。
李二刚刚摆出戒备姿势,便见那个黑影压抑着嗓门说道:“二哥,是我!”
李二向尚还亮着油灯的草屋里看了看,低声道:“你有何事?”
李五快步走过来,探手夺过李二手中火把,扔到地上踩灭。
随后,他拉着李二,摸索着走向远处。
“好了,这里离那边够远了。有啥事,你说吧?”
李二大略预感到了什么,心中有些不耐烦。
李五低声道:“哥,我想做一票!”
李二心中一跳,立即沉声道:“我不同意!”
顿了顿,劝道:“弟啊,那人先后给了我们十几贯钱,这已经足够多了。不要说给你娶媳妇,便是你我此后几年里面,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嗬嗬!”李五发出两声嗤笑,“几年以后呢?”
李二不悦道:“本就是凭白得来的钱,你还指望用一辈子不成?”
李五道:“二哥,你先别劝我,听听我的考虑。”
李二暗自叹了口气,决定权且听听。
李五拉着李二并排坐下,这才说了起来:
“二哥啊,你该明白,这个世道,好人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若不是我们兄弟当年扮作强人,把二嫂的父母全杀了,二哥又如何能与二嫂走在一起?”
“所以,遇到合适的时机,就一定要动手!”
“在我看来,眼前又是一个机会。”
“那一行人,除了那三个小东西,那一男二女,全都有大家气度。”
“这一点,想必二哥也看出来了。”
“刚才,我扒着茅屋的缝隙,偷偷看了一阵。”
“留下那个女子,在洗了手脸以后,白净无比,美若天仙!”
李二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李五的话:“你若想留下那种女子,我坚决不同意!哪怕你玷污了她,也会招来灭顶之灾!”
李五默然。
黑夜里面,传出他的粗重喘气声。
显然,李五真有相关心思。
因着李二的坚决反对,他情绪激动。
李二拍了拍李五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
“弟啊,哥是不会害你的!”
“你想想,若你我身边出现一名貌美女子,别人会如何对待我们?”
“另外,如果你玷污了那名女子,而她最终落入权贵之手,她向权贵挑拨几句,你我可有活路?”
李五继续沉默。
半晌后,李五的呼吸声平稳下来。
只听他恨恨说道:“好!这方面,我听二哥的。但是,这一票,关乎我们兄弟的后半生,我做定了!”
李二沉吟半响,问道:“你想怎么做?”
李五沉思一阵,阴阴道:
“我连夜去北面找眭白兔的人,引他们明早过来,将这里的人马全部掳走。”
“届时,二哥假装打猎去了,回来时恰好于暗处目睹了一切。”
“然后,二哥去通知那赵云,让他与眭白兔的人交涉。”
“若那赵云钱财还多,就将我等讨要回来。我回来时,会将分到的钱财带回。”
“若那赵云只想强杀过去,或者根本不愿救人,二哥也由得他,偷偷过来送个信即可。”
“我们最差的结果,就是以此为功劳,投了那眭白兔。”
“那眭白兔手下贼寇众多,我们过去做他个小头目,日子也要好过眼前。”
李二默然听着李五的计划,心里暗自琢磨着。
对那眭白兔,他算是比较熟的。
眭白兔,本名眭固,自号白兔。
原是黄巾贼人。
黄巾兵败以后,眭白兔带着一群人进了太行山。
为了生存与壮大,眭白兔不时下山劫掠,并裹挟身手好的山民和猎人上山。
附近的山民和猎人,大都加入了眭白兔帐下。
若不是眭白兔想给自己留个眼线,他们兄弟也不能幸免。
他相信,有着他在外面,那眭白兔心再黑,也不会把兄弟李五直接灭口了。
至多,少分一些好处给他们。
思虑再三,李二道:“行,计划我同意了。”
李五大喜。
却在此时,又听李二说道:
“但那山贼窝子,可不是啥好地方。
你二嫂虽然粗手大脚,当年却也是远近都有名的。
总之,我不同意让她随你上山。
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李五皱眉想了想,就明白了李二的意思。
李二担心眭白兔的信誉。
万一眭白兔将李五杀了,他李二不会有更大的损失。
李五心里很是不悦,但还是同意了。
因为,没有李二的话,他真的很可能被眭白兔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