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虽然听闻姑娘家向来在意胖瘦美丑,可公主您完全没必要有这样的忧愁。”
温瑜难得地捡起了几分文绉绉的腔调,他将温热的梨茶向蔡静涵的方向推了推,双眸看着蔡静涵的双眼,真诚而魅惑。
“外人关于美丑的说道,无需在意,只要您觉着好,那便是好的。”
温瑜说话期间,蔡静涵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此刻竟然有种惊为天人的美感。
看着少年不同以往嚣张模样的温柔眉眼,她好像看见了那位……殿下。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蔡静涵低声说道:“是美的。”
瞧着眼前姑娘呆傻的模样,温瑜没绷住又恢复成邪肆不羁的模样,轻笑出声:“那剩下的菜公主殿下可要用完啊,浪费粮食可不是个好的习惯。”
修长的手指执起玉质的筷子,仿佛二者本就是一体。
蔡静涵被那邪肆地笑容晃了神,呆呆地夹起鱼肉放入口中。
她注意到,虽然温瑜口中说着让她将剩下的鱼肉吃完,但是盘中剩下的鱼肉……仅剩鱼肚。
“你……喜欢梅……梅花吗?”
温瑜瞧着低头喝茶的姑娘,不明白为何突然间将话题转到此处。
他左手撑在桌上,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小口喝粥的公主,果然很是合他心意。
“你要送我礼物回报我每天的晚膳?”
温瑜换了右手支着下巴,眼睛弯弯,双眸中倒映着桌上跳动的油灯火焰:“梅花用来能做什么,要不然你送我一块手帕如何?”
“上次我帕子借你用后就变成旧的了,我这人可不用旧物,要不你给我绣一个吧。”
温瑜似乎未曾想过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公主到底会不会女红这个问题。
“我想要玄色的帕子,耐脏……还有帕子的右下角要绣一丛竹子,就是我院子里的那种竹子。”
手中的汤勺啪嗒一声,摔进汤碗。
蔡静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与殿下无半分相似……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
她红唇微张:“你……怎么会想……想得这么具体?”
具体到连颜色款式都同上个世界的帕子,一模一样。
温瑜原本以为他喜欢的姑娘猜到了他的心意,可谁知竟然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他不在意道:“玄色嘛,耐脏,至于竹子……我院子叫幽竹,院里还种着竹林,当然是喜欢竹子了,既然你想要送我东西,那总不能不绣些东西在上面。”
某人完全忘了方才不用旧物的癖好,而蔡静涵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里。
“你……真的不,不喜欢……梅花吗?”
温瑜似是没想到蔡静涵依旧在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奇怪地看了眼神色飘忽的蔡静涵,说话间胭红已是蔓延至面庞:“要是你……你喜欢梅花,想把竹子换成梅花也可以,我不挑。”
只要是你给我绣的。
蔡静涵抿着唇,没有答应……亦没有拒绝。
温瑜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然而失落也仅仅是一瞬。
他手中筷子敲打着木桌,面容依旧带着笑:“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准备歇下吧,我收拾收拾也该去休息了。”
温瑜从蔡静涵手中拿过已经凉了的梨茶,又将桌面利索地收拾干净,没有给蔡静涵一丝机会,拎着食盒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蔡静涵看着闪耀着点点星光的夜空,在心中轻声呼唤:“圣王,会是殿下吗?”
“汝之心意,即为现实。”
圣王的话意模糊,蔡静涵不敢妄自定论。
尽管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是殿下,是你上个世界……动过心的人。
——
之后的日子依旧是如同以往,两人默契地未曾提起关于帕子的事。
一人在树上看天,一人在树下看书,偶尔温瑜也会消失一段时间,但是夜间用宵夜的时间他一定会拎着食盒来敲门,他们不曾多有交流,两人的关系甚至有些……疏远。
这日,阴雨绵绵,温瑜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蔡静涵的小院里。
她一个人关上了房门,点上油灯坐在窗前,窗户被支起,露出一丝小缝。
蔡静涵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手中捧着一本杂论,桌上一顶掉了漆的铜炉中正煮着往年剩下的碎茶叶。
“就是这里?”
雨声模糊了蔡静涵听到的声音,但她依旧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可是在这陌生而又不友好的环境,这份熟悉意味着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人暴力推开,甚至有点点木屑从门上掉落,沉在地上的小水坑里。
“四妹妹,你怎么非要挑今儿个来,瞧瞧我这绣鞋上面真是沾满了泥水。”说话的姑娘正是太守府的二姑娘,即使在这阴沉的雨天,她依旧穿得一身明艳的桃红色烟云罗裙。
身旁撑伞的丫鬟已经湿了半边的身子,而在场的姑娘们丝毫不会在意,只是口中不停地抱怨:“我竟不知家里还有如此偏僻杂乱的院子,看样子回头要跟娘说上一说,要是不小心被外人瞧见,也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言论。”
“还是二姐姐高瞻远瞩,妹妹我就只想着瞧瞧大家说得美人到底长得如何了?”
不大的院落里,两位姑娘的交谈声尽数传入蔡静涵的耳中,仆从们不知从哪里抬来了半尺宽的木板,从院门口一直铺到蔡静涵的小屋前。
两位正主还未抬脚,已有下人“砰砰”地砸起房门。
“二姑娘和四姑娘特意前来看望表姑娘,还请表姑娘出来接见。”
接见,瞧瞧这词用得多好。
若她还是公主的身份,不需动脑也能想到这群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蔡静涵将手中书放下,饮尽杯中茶水,又熄了铜炉下的小火,这才步伐款款,一步作三步缓缓向房门走去,浑然不理敲门人的不耐。
她站在门口也不急着开门,而是听着门外两位正主的声音逐渐近了,这才打开半扇门,风追着雨迫不及待地钻入房内。
蔡静涵并未特意戴上面纱,昏暗的破旧小屋中露出的清丽容颜,顿时让天地失色,让周围一众仆从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位仙人。
“怎么,不过一个远方表亲而已,见到我们还不行礼!”
若说一众来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被美色迷了心神的,怕是只有一心与蔡静涵分个高低的四姑娘了。
蔡静涵嘴角含笑,轻飘飘瞧了眼四姑娘,确实是个好颜色的。
她的眼神瞧得四姑娘心里发虚,正要高声呵斥时,眼前那位美人已经缓缓蹲下身,同她们行了平辈礼。
“见过……见过二姑娘和四……四姑娘,听闻……”
“打住!”四姑娘抬手扶额,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还真是个结巴,听得我脑壳疼,二姐姐我们还是离远些,万一被带的结巴了,那可丢死人了。”
二姑娘笑着摇摇头,但依旧随着四姑娘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
她今日也确实是好奇,想要瞧瞧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是何模样,如今一见虽然那人脸上有轻微的疤痕,但依旧是名不虚传。
二姑娘嘴角挂着宠溺地笑容,低眉看着身边被誉为金陵城第一美人的庶妹,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
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不是这庶妹容貌不错,怕早就不知被父亲丢在哪个角落里。
不过如今就算有着金陵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她还不是被母亲给养废了。
没脑子的东西,她不介意多宠着些。
“我听爹爹说,你在来得路上被采花贼掳走了,伤了脸又失了身,啧啧啧,真是可惜了。”四姑娘双手背后,左右瞧了瞧站在门口不喜不怒的女人,心中恶意更甚。
“要不我做媒,将你说给府里那三总管的儿子如何,你结巴,他正巧是个跛子,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对么!”
“四妹妹!”二姑娘皱着眉,伸手拽着四姑娘的衣袖把人拉到身边。
“不许对三总管的儿子说三道四,三总管对我们太守府尽心尽力,你怎么能说如此让人寒心的措辞,当心父亲罚你抄书!”
二姑娘说话时并未瞧着这位空有容貌的庶妹,而是看了圈周围的仆从,眸中是明晃晃的警告之意。
至于蔡静涵,她从始至终都只是保持着端庄的笑容与站姿,看着两姐妹自唱自演。
也许是被二姑娘这一拽,嚣张到没有理智的四姑娘稍稍开了窍。
她站在雨中,举起已被雨水打湿的衣袖,嗤笑道:“我还以为身为……”
四姑娘聪明地将“公主”二字咽了下去,接着说:“我想着妹妹你好歹也是京都出来了,礼节方面定是周全得很,可我和姐姐都在门口说了许多的话,瞧瞧这衣袖都湿了,可妹妹你竟然不请我们进屋说话……”
见蔡静涵侧身要请她们进屋,四姑娘忙抬头说道:“慢着,你这屋里阴暗森冷,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我和姐姐还是不进去了,要不你出来同我们说会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