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律写着奏疏,弹劾宋岩。他继续写道:
宋岩位高权重,应当竭尽全力,忠君爱国,为民谋福,但是,他却不报答厚恩,反而自得宠以来,日益成为肆虐朝野之人,养成暴虐贪婪之心,性情变为残忍可怖。
甚至公开卖官鬻爵,相府成为交易市场,门庭若市,滥用相权,公开索贿,枉顾王章律法,培植亲信党羽,建立自己的王国,其心叵测。然后,他任用小人为心腹,戕害良民忠臣,将小人重用,将君子罢黜,视小人为亲信,视君子为贼寇。
擅自杀害忠贞臣工,私自卖官收受贿赂,就像他的族弟宋渊,从河南来到京城,痴傻疯癫之人,胸中毫无点墨,什么都不懂,白丁一个,却得到要职,然后又给儿女亲家翁名叫柏志章的,随意推荐,授以兵权,大权在握,现在是九门总督,回京后,让宋渊镇守甘凉,这样,柏志章和宋岩自为一体,首尾呼应,权倾朝野,无人敢抗议。不管是文官还是武职,都归宋岩掌管。
宋岩现在重权在握,十分危险。诚惶诚恐,臣以为宋岩已经危及国家安危,需要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否则悔之晚矣。臣受国恩深重,皇恩浩荡,当感恩戴德,报答知遇之恩。虽肝脑涂地,也要仗义执言。
目睹此国贼专权恣意妄为,目无法纪,情难忍耐,不能装聋作哑,所以冒昧写奏疏,冒死列举宋岩之罪状,其劣迹斑斑,条款均列于此,真是罄竹难书,如今献上,以希望陛下明察秋毫。恳请将宋岩革职拿问,交三法司拟议。
那么,就是国家幸甚,臣工百姓幸甚了。以上为臣所拟奏疏,希望圣上逐一核实,臣将十分感激,臣工和百姓也十分感激。小计列上国贼宋岩劣迹一共十二款。附加在后,恭请圣上御览。
第二天五更天,唐律就穿了朝服,径直觐见皇上。
内有同僚臣工一见,就立马问道:“先生从来不曾这样,今天有何要事觐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唐律说道:“朝廷大殿是与臣工陈说利害关系的地方,但是,有要事有密事,都要觐见圣上后再谈。公不必多问,请自便吧!”
那同僚看唐律如此抢白自己,自己感到也没什么趣味,就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金钟敲响,圣上升殿,文武两班臣工朝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行礼磕头分列两旁。
唐律越班而出,俯伏在金阶前面,启奏道:“臣刑部主事唐律,有本启奏陛下,冒死请奏,祈望圣上亲自御览,臣不胜幸甚之至了!”
靖嘉帝突然看到唐律近在金阶前面,手里捧着奏章跪在金阶前面,十分诧异,忙命令内侍取来奏章观看。
靖嘉帝阅览奏章完毕,沉默良久,想了一想,于是传旨说道:“爱卿且暂时退下,朕自有主张。”
靖嘉帝说完,就将奏章收纳进龙袖之内,然后命令回宫。
文武臣工一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大家纷纷退出朝廷大殿。
有的来问讯打探消息,唐律笑道:“这是机密之事,不一会儿就会有结果了。”
大家纷纷疑惑,不知道唐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要掀起多少大浪,搞得神秘兮兮的。
唐律辞别众臣工,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想:如果天子圣明,批准了这个奏疏,那么,就是我为民除害,即便死了,也是值得的,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回到了私人寓所,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心头一块石头,总算给放下,管他是骡是马,总有拉出来遛遛的一天。
赵月牙看到唐律非常高兴的样子,就也好奇,心想,平时都没见很开心过,难道说要他升迁了吗?这云南司主事也做得太久了些。
于是问道:“郎君要升官了吗?为什么这样高兴?”
唐律说道:“升官倒是小事,今天高兴的是,我已经参奏了宋岩丞相。”
赵月牙一听,大惊失色,瑟瑟发抖连忙问道:“老爷,你这是发疯了吗?”
唐律说道:“谁疯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正说话呢,都正常,疯什么疯?为什么要这样说?”
赵月牙说道:“老爷如果不是疯了,你怎么敢去参奏丞相呢?这宋岩丞相,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权倾朝野,人人听到他的名声,人人惧怕。你竟敢参奏他?你不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么?竟敢自不量力,这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自寻死路吗?”
唐律说道:“宋岩虽然势力很大,但是,他已经触犯了国法,依法应当严惩,怕什么怕?”
夫人说道:“他虽然作奸犯科,目无法纪,明目张胆,违法犯罪,可是他的女儿现在是皇后,妾很担心老爷无法和他抗衡,他的实力太强大,老爷不是他对手。”
唐律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就是一介贫儒,没有什么牵挂的,如今受到皇上知遇之恩,受恩深重,需要报答,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今天,看到国贼越发骄横,路见不平一声吼,就要对他进行弹劾,借这个机会可以报答皇上的洪恩。即便是为了弹劾宋岩而死,死不足惜,死而无憾,夫人就不要多说了。”
不说唐律在和他夫人对话,再说靖嘉帝袖着唐律的奏疏,弹劾宋岩的文稿,回到宫中,交给皇后林清好看了,说道:“你父亲,为官不正,图谋不轨,作奸犯科,所以,被朝廷臣工参奏,卿意下如何?”
林清好连忙跪下,俯伏在地,哭泣道:“臣妾的父亲,对待手下的臣工,过于严厉,得罪很多臣工,不得人心,所以,才有今天这弹劾的奏疏,这个很正常,祈望陛下仔细察验该案,臣妾和父亲不胜荣幸!”
靖嘉帝说道:“虽说你父亲不得人心,得罪了不少臣工,可是奏疏内的十二条款,每一个条款都有根有据,朕如果包庇你父亲,未免被臣工指责偏袒亲戚,如今,应当批示臣工,秉公办案,查证属实,加强审讯,责令相关司法人员,对该案进行了解查清真相就是。”
说完,他就提起御笔,做了朱批,在奏疏文稿末尾写道:“唐律所奏,如果查证属实,需要严加追究。现在,着三法司会同办案,秉公审理,审讯查清案情,如果稍有诬告,立即加倍反坐,以警示将来发生类似案件。宋岩、唐律,立即收押候审,三日内具备回复文本。各个办案人员,均不得相互包庇袒护,彼此狼狈,钦此!”
这个圣旨一下,立即就差了两名内侍,分头到两处去执行,林清好只有再次跪拜谢恩不提。
再说那三法司,就是太常寺卿、刑部尚书、光禄寺卿兼兵部侍郎。
三位是谁?
太常寺卿毛本柳,刑部尚书智秀国,兵部侍郎于廷臣。
当下,三法司跪接了圣旨,就命令廷尉去提人。
谁知还没发出提人的朱票,内侍早已将两人带到了。
智秀国立即命令,将其交给刑部司狱看守,不得有误,然后悬挂告示牌,明天开始听审。
宋岩和唐律均被交到刑部司狱处关押,分开看守,不必细说。
再说那皇后林清好打听了三法司是何人之后,立即暗中派人让小内侍,去活动活动,给三法司分别送了一份小礼物,人人都有份,嘱咐三法司给与关照。
三人都不敢收礼。
对于内侍,他们说道:“谨遵懿旨。”
话不多说,担心会受到牵连,再说皇上也告诫了不得包庇偏袒。话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其中的智秀国和宋岩交好的,私交不错,心中自然偏向了宋岩,加之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更要偏袒了。于是来见于廷臣说道:“我看这个案子,就是唐律怨恨太师爷不给他升迁,让他一直在云南司主事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好几年,他对此很不满意,就捏造出这十二款来构陷罪名,陷害太师,才有着案子,如今咱们奉了懿旨,还应当遵从圣意才对。”
于廷臣说道:“只是唐律所奏的十二款罪,看来是有证据的,又怎样来偏袒呢?不过皇后既然下了懿旨,就看看再说,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就是。”
智秀国点头称是,他们一同来找毛本柳。
将二人的意念告诉了毛本柳。
毛本柳一听,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了,但是,心里还是愤愤不平,暂且答应他们而已。
过了一会儿,开始升堂。
三人坐下,吩咐左右,先请宋岩问话。
这个时候,宋岩带着小帽子,穿着青色衣裳,慢慢来到堂上。
三人一见丞相来了,也不敢怠慢,就略略起身,礼让丞相,命人取来大垫子,铺在地上,然后让丞相坐在上面。
智秀国问道:“听闻太师和唐律有矛盾,是不是真的?”
宋岩反问道:“唐律和老臣向来没有什么来往,没有交情,不存在什么矛盾的。这件事,老臣看来,就是因为唐律埋怨不给他升迁,总是让他在云南司位置上不动导致的,他心生怨恨,所以才上了奏疏弹劾老臣,这是十分卑鄙的作法,借着这个机会来泄私愤而已。还望三位大人明察。”
智秀国说道:“太师之言,颇有道理,可见他的心思,太师,请您自便。”
说完,宋岩称谢告退。
智秀国就呼唤唐律到堂听审。
唐律也是戴着小帽,穿着青衣,往上打躬,智秀国却不让他坐下,就问道:“你,告宋太师,一共有十二条款,是否有证据?”
唐律说道:“宋岩专权横断,独断专行,欺君罔上,肆意践踏法纪,卖官鬻爵,培植党羽,公开行贿受贿,天下之人,各个臣工,无不知道,为什么说证据不确实?”
智秀国说道:“你还不算是冒昧吗?但凡大臣有罪,诸位臣工,均会联名上书,启奏圣上,你就是一个主事,一介微员,怎么敢罔奏皇亲国戚?你知罪吗?”
唐律笑道:“那个家伙,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哪怕是一介微员,也有资格弹劾,任何臣工,无论官阶大小,均有权弹劾。唐律受皇上厚恩,要图回报,即便肝脑涂地,何惧之有?微臣只是以死回报而已。今天,奸臣误国,祸乱朝纲,目无法纪,欺君罔上,正是微臣报答皇上之恩之时,哪怕粉身碎骨,也没有什么遗憾。”
智秀国说道:“你既然有确切的证据,能不能指使证人作证?”
唐律说道:“不能一一指出,但是,不论皇城内外,在朝在野,没有谁不知道其十二条款的。”
智秀国发怒道:“你既然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证实,岂不是造谣中伤构陷罪名吗?据此,可以想象,你必然受到他人主使,不然,这十二条款从何而来?你要说清楚才行。”
唐律说道:“这十二条款,无人不知,没有人不知道的,何必说有人主使诬告呢?”
智秀国说道:“听你的口供,分明是诬告,不打,就不肯招认。”
于是,智秀国就吩咐左右拉下去掌嘴。
毛本柳立马制止说道:“且慢且慢!唐律主事,你要说清楚,这十二条款罪状,从哪里得来的?不妨直接说出来,免得受到皮肉之苦,哪怕到最后,还是要说的,通情达理,识相的,早早说出来,不会有错。”
唐律听了毛本柳的话,心想:这个有理,刚才一时毛手毛脚的,竟然没有分辨真伪,差点上了智秀国的当。被智秀国胡乱一问,竟然无言作答,为什么不供出杨翰林呢?通过他,也可以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想到这里,听了说道:“史馆所记载的事,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难道还不能认定证据确实充分吗?”
智秀国说道:“史馆所记载的事项,都会放在金滕柜中的,你怎么取得的?这不是胡说吗?”
唐律说道:“现在,这十二条款是从杨春理编修那里得来的,在书籍中夹着,如果不相信,可以传杨春理来问问就知道了。通过杨春理编修,就知道了所说句句属实,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