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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日,人也精神了不少,隔日一大早,乔苒神清气爽的进了大理寺,而后迎面便碰到了板着脸的甄仕远。

“来啦!”他说着看向乔苒手里的油纸包。

乔苒低头看向手里的油纸包,默了默,把油纸包递过去,道:“红豆早上做了蛋饼,怕我饿,多做了一个,大人要么?”

谁稀罕她那加鸡蛋的饼?甄仕远伸手接了过去,拿起来放到鼻间闻了闻,还挺香的,便把油纸包收回了袖子里,而后盯着她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乔苒一怔:带个蛋饼还要怎么看?

于是她想了想,道:“大人若是喜欢的话明天还带给你,要加肉加菜什么的大人也可以告诉我……”

甄仕远闻言脸顿时黑了下来:“你在说什么?”

薛怀的死和他喜欢有什么关系,又加肉又加菜的……咦?不对,她该不会说的是……意识到什么的甄仕远低头摸向自己袖子里的蛋饼恍然回过神来。

“谁问你这个了?”他黑了脸,一个蛋饼有什么好问的。

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女孩子一时竟分不清楚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我是在问你薛怀的死你怎么看?”

女孩子闻言脸色顿变:“你说薛怀死了?”

这副样子可不像作假,这等时候也没有作假的必要了。甄仕远扬声喊了声“唐中元”。

自外头听到声音走进来的唐中元才一进门便听甄仕远问他:“你没跟她说薛怀的事吗?”

唐中元一怔:这事他倒是忘了。

昨天跑到半夜才回家,到家的时候昨儿告假了一天出去玩的乔小姐和裴卿卿早睡了。

今日一早爬起来,因要急着来衙门处理事情他便起了个早,所以也未碰上乔小姐。

没碰上,自然也就没有说薛怀的事。

看着黑脸的甄仕远,乔苒道:“甄大人,你让唐中元告诉我这件事了吗?”

甄仕远默了默:“……没有。”

不过这种事以唐中元的机灵不是早该想到的吗?甄仕远自知理亏,对唐中元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而后转头板着脸对上此时已经回过神来的女孩子道:“也罢,此事就由我来告诉你。”

女孩子嗯了一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拍了拍椅子扶手,道:“昨日有人坐过我的椅子吧!”

这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甄仕远有些无奈,不过即使这样,观察力倒是依旧。可这椅子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了?

他堂堂一个大理寺卿办公桌案对面的椅子,但凡过来禀报事情的下属哪个坐不得?她也就坐的时候多了一点罢了。

没办法,像这样哪个案子都要横插一脚的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到,包括他在内。

“坐我椅子的是徐和修吧!”没想到女孩子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将椅背上的两个软垫拿了一个出来放到面前的案几上,拍了拍软垫,道,“大堂里那么多人,就他的椅子上有两个软垫,年纪轻轻的腰不好就可惜了。”

甄仕远:“……你倒是观察入微。”说话间神情有些复杂。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是叫人疑惑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别的。一个男人腰不好……甄仕远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徐和修年纪轻轻的,连婚事都没定就需要软垫应该去寻个大夫看看了吧!

女孩子说罢摩挲着下巴,环顾四周:“甄大人,你和徐和修昨天在聊什么?哦,我想想,你二人接手的案子……是我从山西路送回来的那个吧!”

“你也知道啊!”甄仕远送了她一个白眼。

甄大人这个上峰在下属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一点上峰的架子。

女孩子失笑,问他:“那案子怎么样了?”

甄仕远道:“昨天徐和修拿了他父亲藏私房钱的元亨钱庄的印章去取了钱,我等摸清楚了元亨钱庄要的利钱。要两成!光看一看条目明细也要扣一成的费用,简直黑啊!”

“两成……”女孩子闻言手指划了划,似乎在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对甄仕远,道,“依着元亨钱庄千两起存的惯例,这两成怕是不在少数啊!”

“是啊!”甄仕远点头道,“不过去存钱的多也知晓自己的钱财要么便是来路不正,要么便是见不得人,有别的选择也不会往元亨钱庄存钱,黑吃黑不外乎如此。”

“是吗?”女孩子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又问他:“徐和修将印章拿去之后,元亨钱庄的人当场就把钱财给他了?”

甄仕远点头,清楚她的意思,便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而后才道:“……就是这么回事。”

女孩子听罢没有说什么,只是望了望屋外廊柱的影子,而后忽道:“巳时一刻了吧!”

甄仕远看了看桌上的沙漏,道:“差不多。”

“徐和修还没有来。”女孩子说着,郑重其事的对甄仕远道,“没什么事的话,他一向来得早。别忘了,他手头拮据的很,可靠着大理寺那点俸禄过活呢!如今到巳时一刻还没来,八成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他今天不会来了。”

甄仕远拧了拧眉心:“会不会是起床晚了?”

有她在的大理寺什么事不可能发生?谢承泽前几天才出过事,这次不会轮到徐和修了吧!

“有赖床的可能。”女孩子却整了整头顶戴歪的官帽,正色道,“不过比起这个来,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徐和修同徐三老爷‘父子情深’了一把。”

原来只是父子情深!甄仕远松了口气,挨揍就挨揍吧,父亲教训儿子,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换了他是徐三老爷,恐怕下手也不会手软。私房钱被人一锅端这种痛苦也只有成了亲又惧内的男人能理解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甄仕远心头唏嘘不已。

“毕竟是为了破案查封的徐三老爷的私房钱,算起来也算工伤,甄大人可不能不表示一二。”女孩子为同僚争取利益起来倒是毫不手软,言辞恳切,“别忘了带点药。”

甄仕远:“……”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又记起她前一刻说的徐和修腰不好的事,这药他想他大概知道该怎么带了。

“行了,本官知道了。”明确表示自己还是个关爱下属的好上峰之后,甄仕远准备岔开话题说一说薛怀的事,没想到女孩子却叩了叩桌案,再次开口了:“甄大人,那伙计要钱给钱,连问都没问一声?”

甄仕远道:“是啊!”

徐和修昨日出来之后,便将进去的全过程都同他们说了一遍,甚至连在里头喝了几口茶都说了,她说的事伙计并没有问过。

女孩子似乎对这个答案仍然有些不放心,再一次追问道:“我是说在徐和修说自己要取钱之后,拿出印章之前,他就没问过是不是?”

甄仕远点头道:“是啊!”

女孩子闻言翻了翻眼皮,道:“前去元亨钱庄存钱的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大笔银钱需要存入的重要“客人”,这元亨钱庄又是对章不对人,若是徐和修拿了这种客人的印章去取钱,他也要钱给钱吗?”

甄仕远默了默,眉头拧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时没有出声。

女孩子顿了顿,又道:“还有,据徐和修所说,那伙计很快就将银钱取了出来,可见存放银钱的地方必然离元亨钱庄屋堂的位置极近,嗯,我想想……”乔苒说着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了日常经过元亨钱庄时看到的元亨钱庄的样子,她道,“要时刻应付这样突如其来的重要客人取银钱,他那后宅一个小屋的大小除却日常摆放物件的位置之外,还能留出多少空地堆放银钱?难不成他那小银库在地下?”

这话倒是提醒了甄仕远。

甄仕远想了想,道:“说起来那钱庄确实不大,如徐三老爷这样偷藏私房钱的都有三千多两,那旁人譬如那等真正钱财来路不明的怕是多的是。而这元亨钱庄的规矩又是不收银票,尽数是银锭这种占地极广的硬通之物。如此的话,要应付随时上门来的重要客人,这地方确实有些小了。”

若是元亨钱庄有别的存放银钱的仓库倒也说得通,可看伙计的反应,连问都没问一声,显然不怕这样突如其来要银钱的客人。

“照这般说来,那元亨钱庄下面有好大一个存放银钱的仓库?”甄仕远说道,“那这地下仓库该有多大?”

挖到旁人家里怕是有被发现的风险,毕竟他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丫头初来长安租了个“凶宅”的事情。

按照元亨钱庄所处的位置,店铺相邻那么近,又那么多,能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这仓库必然不可能挖到旁人家里去。万一一个不小心,那旁人家的主人是个同面前这人一样的呢?甄仕远想着,所以这钱庄的地下仓库应该就那么大的地方。如此的话,那巴掌大的地方,为了堆放银钱,这地下仓库该挖多深?

“可以去工部将长安城地下河水的推测堪舆图找来看看,若是元亨钱庄那一代有可能有地下河的话,那这仓库必然不会大,这么大的仓库存的下那么多钱财吗?”乔苒认真的说道,“这元亨钱庄那么黑,定然富足非比寻常。”

甄仕远了然:“这件事我会找人去办。”

有工部的推测图,或许就能推测出那仓库的大小了。

如此……如此似乎事情便又有了新的进展的方向。譬如,如果仓库太小,那说明这元亨钱庄的账目不对,那样的话,那个小厮的死会不会也是知晓了这个事?

案子嘛,拔出萝卜带出泥,都是越查越多的,不怕他多,就怕他没有。甄仕远深以为然。

女孩子说着顿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还有,那个伙计也是个人才。见了徐和修拿出的印章之后,竟能说出‘那位老爷同公子一样的儒雅’那样的话,足见记忆力非同常人。由一个印章便能很快对应来人,是不是等同一个活的记账簿?”

一个伙计有这样的记忆力?甄仕远心中一时仿若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倒不是不信,毕竟是见过那等过目不忘的人的,譬如眼前这个。有这样的本事,做什么不能做出些成就来?可这样的人却是一个钱庄的伙计。

能够让这样的人安心当一个伙计的元亨钱庄背后势力也不知到底是谁。

那厢说完这些话的女孩子终于记起今日早上被他揪住的发问的事情了,于是开口问他:“对了,大人,你说薛怀死了,那是怎么回事?”

总算记起要说薛怀了,甄仕远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还在想她先前说的元亨钱庄的事,她却已经提起薛怀了。

每每此时,总叫他有种年纪大了,跟不上的感觉。

你倒是慢一点说呀,让他这等上了年纪的缓一缓啊!

对上那双好奇向自己看来的演技,甄仕远被迫放弃了还在想的元亨钱庄的事情,提起了薛怀。

“昨日薛怀坐的马车从薛家去往国子监的途中打滑,翻下了河,被百姓救起送往求医途中,人便不行了。”甄仕远告诉她道。

“是意外吗?”女孩子闻言,不由咋舌,“这也太倒霉了吧!”

先是被牵连进了阙楼的案子,而后又坐了马车出了“车祸”这等意外。

想到昨日在卫氏马场,卫君宁说到的“下雪天易摔滑”这句话,才说完,没想到当天就有人因为天气的缘故出事了。

这嘴真是乌鸦嘴一般。乔苒心道。

看女孩子不说话,甄仕远叩了叩桌子,提醒她:“你知道这薛怀的马车是在哪里出的事吗?”

乔苒道:“哪里?”

甄仕远道:“老东门。”

从朱雀坊薛家去往国子监倒不是不能通过老东门,可那需要绕路,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偏雨雪天的。一个正常人,以他这些时日同薛怀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薛怀很正常,还有些聪明和精明。这样的人,雨雪天有黄天道这样的大道他不走,偏偏走到小道上,这不是一件很可疑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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