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芸点上油灯,坐在书房桌前看书。
叩叩叩——
“进来吧。”放下书时,郑子衿刚好端着碗走进来。
“娘看你这还亮着灯,担心晚上太闷热你看不进书,叫我给你煮了碗降暑茶。”
顾芸接过,碗壁微凉,想必是放在井下晾了好一阵儿才拿上来的。
入口清凉,让她如沐春风:“子衿,这里面你加了薄荷?”
郑子衿挽了下头发,点点头。
“是蓁蓁出去玩的时候采回来的,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倒。”
顾芸打量了一下她,见她面色疲惫,遂放下碗,没有让她再去。
“你辛苦了,本来今天在铺子就很累,早点回去歇了吧,有什么事我自己来就行。”
郑子衿闻言并没有走,神情有些踌躇,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那个…夫…夫君……”
夫君?
大脑接收的信息让顾芸短暂宕机。
等等,先捋捋!
顾大郎娶了郑子衿,郑子衿是顾大郎的娘子,那她现在是顾大郎……对,没错,她现在是郑子衿的夫君!
虽说刚来的时候她是有称呼过郑子衿为娘子的,但是当时完全没有代入感。
后面的日子,她和她相处之间,再未使用过这样的称呼,倒叫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咳……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阿芸,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阿昀?”这个称呼确实比起叫夫君,让她更自在些。
郑子衿脸色微红,点点头:“阿昀,我想的是,现在铺子签了那么多长期供应的单子,酒坊的人怕是不够,所以可能需要再招些人来。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跟娘说说……”
“娘现在很看重你,其实你自己去提,她应该也会答应的。”顾芸勾了勾嘴唇,并不觉得王氏会拒绝她的提议。
“你去的话会更有把握些吧,阿昀,你帮帮我好不好?”说罢,眨了眨眼睛,一脸祈求。
她始终都认为,王氏现在对她不像从前,都是因为有顾芸这层关系,如果让她自己去说,她怕。
穿越过来四年多,她的阴影不光来自顾大郎,也来自王氏。
直勾勾的眼神望向顾芸,突然让顾芸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能看得出来,郑子衿真的很喜欢做关于酿酒的事,她酿酒的本事那么大,如果脱离了顾家,没准儿,还能活得更自在些。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顾家?”
见到顾芸答应,还没来得及高兴的郑子衿愣住了。
离开顾家?
当然想过!
只是那段日子如何逃,都逃不掉。
后来有了蓁蓁,她仿佛认命般不敢再逃。
现在顾大郎没了,这个顾昀不打她不骂她,还支持鼓励她去做喜欢的事。
离不离开的,不重要了。
“我现在没有离开的打算,就这样,挺好的。”
顾芸叹了口气,内心作为女性的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顾家,顾大郎于你而言是心里的痛处。以后我会竭尽所能护你母女周全,但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夫妻,也都受过现代开放思想的教育,不能以现在的情况局限了未来,往后你若有其他想法要离开顾家,我可以放你走。”
郑子衿沉默了。
是啊,她跟他不是真正的夫妻。
如果阿昀日后有了喜欢的女子,自己也该让位的,并不是说她不离开,就能一辈子占着这个位置。
“阿昀,如果以后你……需要我离开,我会带着蓁蓁走的。”不会纠缠,也不会让你觉得累赘。
顾芸一时间心绪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现在是女子魂男儿身,日后是过哪种生活,她自个儿的定位都没找准,想着干脆趁这个时机坦白。
若是子衿不想离开,愿意就这样过下去,今后做一对表面夫妻也好。
若是子衿想离开,那她也会祝她余生幸福。
“那个,其实我是……”
“夜深了,阿昀早点歇了吧!”郑子衿见她神色犹豫,不想再说下去,直接转身离去。
佳人身影消失,被打断说话的顾芸才呢喃道:“我是个女的,离不离开,随你心意,我都听你的。”
只要郑子衿不想离开,便可以一直待在顾家,若想离开,一封和离书她也愿意给出。
可惜郑子衿并未听见。
回到房里,小蓁蓁已经熟睡了。
郑子衿脱鞋上床,轻轻抱住女儿,想着,要是以后不能在顾家待了,在此之前一定要努力多赚些钱,好让女儿和她能够立命安身。
可是,蓁蓁没有了父亲,该怎么办?
算了,不想了。
其实现在挺好的,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不变,就更好了……
夜里渐渐下起雨来。
雷声轰鸣,电闪如龙。
倾盆的雨水放肆敲打着屋顶瓦片,哗哗作响。
持续到第二天晨间,雨势才稍有收敛。
“这雨还不停,看来今日去不了镇上了。”
雨水不断从房檐上落下来,连成一条条扯不断的线。
王氏的眉头却拧成了一坨麻花。
才开业第二天,铺子里三个人忙得过来吗?
顾芸站在檐下,感受炎热夏季难得的凉爽,安慰道:“雨天的生意大概也不会太好,方叔和严盛严强昨天也经历一回了,他们几人应该能应付过来。”
王氏听后也只默默希望,别出什么岔子就行。
郑子衿和顾沁早早带着云娘去酿酒坊了,张氏闲下来也跟着过去帮忙。
因为雨势太大,田里的水暴涨,顾老爹让顾二郎喊上杜刘冯许几家人,带着程朗赶去田间挖渠排水。
一夜时间,雨水压倒了不少水稻,如今水稻结出的颗粒虽未全黄,但也是又满又足。眼看还有一月就要收割,被打落在地,众人顿时心疼不已。
不过好在水稻被压后,只要照顾得好,三五天时间也能再站起来。
程朗见到水田里沉甸甸的稻穗,眼神充满震惊!
他种了半辈子的庄稼,还从没见过如此高产的稻子。
来不及过多感慨,雨未停,在顾老爹的安排下,几人直接把每块水田的田坎挖了两道缺口,有助于排水。
等水全部排完,再给补上,留一细小的口子保持水位平衡。
大家再合力,把压倒严重的稻子微微扶正。
最后,就只能祈祷老天爷赏面儿,雨下够就停。
种旱地水稻的人也出来管弄他们的稻子了,不过旱地土不实,存不住水,他们把倒下的稻子扶正就行。
“顾叔,还是你几家的水稻长得好,哪怕今年遭了水殃,收成也要比往年翻好几倍哟!”
有人闲下来时,还一脸羡慕地打量着那几块种水稻的水田,如今都是郁郁葱葱,不想要好收成都难!
“嗨!能多救两株就多救两株,咱们当农民的,不怕收成多了!”顾老爹手上的活不停,接着又说了句,“你要是羡慕,明年跟咱一起种!”
“那敢情好,明年顾叔可要多教教我啊!”
小伙儿也不客气,明年他家的粮食地,只要能做成水田的,都拿去种水稻!
临近午时,雨水才终于有了隐去的架势。
众人也都呼出一口气,可算是弄完了!
背着被雨水浸湿的厚重蓑衣,光着脚板踩着泥,几人回到家。
程朗去放农具,顾老爹和顾二郎连喝了三大碗姜汤才肯罢休。
“慢点儿,又没人跟你俩抢!”王氏装作嫌弃的样子,给两人一人递了条帕子,好擦净身上的水渍。
刚闲下心来,忽听得门外有喊声。
“请问顾老爷和顾老夫人住这吗?”
王氏和顾老爹对视一眼,心说是谁啊,这声音听着耳熟。
王氏走出院门,竟看见严盛浑身湿透,衣身上附满泥水地站在门边。
“严盛?你不去送酒,咋跑长青村来了?”
没带他回过村,这小子竟也能找到!
严盛一看是老夫人出来,知道可算找对地方了,顿时眼里滚出泪来。
带着委屈哭诉道:“老夫人,咱长青酒铺被人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