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写了好几封信,主家都没再派人拨银子下来,这可把史柏川给急坏了,没有银子,就维持不了酒行的现状。
聚云镇的用酒商户不买他家的酒,去年花大价钱酿的大批酒还在史家酒窖里留存了不少,进不了账,还要出账养活一众工人和下人。
原本在史家酿酒的工人部分是招工的,部分是买回来的,眼下招来的人都被遣散了,下人也被卖了几批,争取缩减用度,等着主家给银子下来缓和。
结果银子没等到,却等来史祈安派过来收回商船的人。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史柏川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紧紧抓住来人的肩膀不松手:“你说什么?!史祈安当真说要把商船收回去!”
来人一脸淡定:“大公子确实如此说。”
“不可能啊,这里只有我是自己人,他把商船收走,要交给谁?”史柏川还是不信。
来人道:“这件事,小的也不知,相信大公子自会派人下来。大公子还说,拨给您的银子早过万数,这儿的生意却还是如此亏空,生意场上无利不往,主家已仁至义尽,会尽快收走商船管权的。”
“无利不往,无利不往……”史柏川听完,颓然地松开了手。
史祈安的话不假,他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些年聚云镇正源酒行的生意都是由他来做主,原本都还好好的,从未亏损。
可是,为什么要出现一个长青酒铺呢?甚至在这个酒铺出现的时候,他竟然完全没感受到威胁。
只当这个铺子不过出了几样稀奇的酒品罢了,怎么比得过二十多年的老酒行?
直到去年年后的那段时间,临安郡的酒业受损,各家酒楼的长契又陆续到期,都没有再与正源酒行续签,他这才发觉事情不妙。
想找顾家人谈合作,对方却不同意。
现在的史柏川,浑然已经不在意那个什么顾夫人长得像不像他亡妻了。
他只知道,他的生意,完了!
“既然您没什么异议,那小的就告辞了。”史祈安派来的那人见他一脸颓丧,也不想多待,反正他来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行了个礼直接走人。
史柏棠在外面见主家来的人都走了,哥哥半天还没从议事的房里出来,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推开门,见史柏川瘫坐在地上,她被吓了一跳:“哥!你这是怎么了?”
史柏川不答话。
她的肚子月份已经足了,无法弯下腰去把史柏川扶起,于是对外面喊道:“段毅!段毅!快过来帮忙,我哥不知道怎么了,坐在地上不动弹。”
正在书房安静看书的段毅被喊声打断,闻言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过去了。
“怎么回事?”段毅使力将史柏川从地上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
史柏棠连忙端来一杯茶水,用手指沾沾洒在他的脸上,史柏川这才有了些反应。
“哥,你还好吧?”史柏棠见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那人走后,你就变成这样了?”
“完了……”史柏川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商船被收回去了,我们……被主家弃了。”
“什么……啊!”史柏棠闻言心下一惊,同时也动了胎气,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之色,额头也渗出细汗。“肚子,好…好痛!我要……生了!”
史柏川神情一下就清醒过来,慌忙起身扶住妹妹。“棠儿,别怕!我马上去请大夫!快把她抱到房里去!”
他对着旁边的段毅吼了句,接着冲到外面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旁边的段毅也是满脸焦急,连忙抱起史柏棠,放到了软榻上。
很快,丫鬟和稳婆都聚在房内,段毅被推了出来。
“啊!”房内,史柏棠喊得撕心裂肺,外面两个大男人听得揪心不已,却毫无办法。
妇人产子无事,请来的大夫就在一旁侯着。
过了许久……
“生了!生了!”里面终于传来稳婆的高喊声,“是个千金!”
婴儿被裹在襁褓里,由丫鬟抱了出来,两人得知史柏棠没事,也纷纷松了口气。
段毅接过襁褓,看着里面皱皱巴巴的小婴儿,脸上浮现出一丝丝慈爱:“是个小女孩儿,真好!”
待里面收拾妥当,两人这才进了屋。
史柏棠一脸虚浮地靠在床头,段毅把女儿抱起,给她看。
史柏棠见到自己闺女粉嫩的小脸蛋儿,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
她眼神有些担忧地看向史柏川:“哥,商船没了就没了吧,咱们酒窖里还有不少存酒,组一支商队运到其他地方去卖,还可能稍微回转,大不了从头再来。”
妹妹刚产子,为了不让她忧心,史柏川沉闷地点了点头。
酒窖里的那批存酒,也是他们史家从头再来唯一的希望了,
一旁抱着孩子的段毅闻言,眼底很快地闪过一道流光,转瞬即逝,没人发觉。
……当晚,史家酒窖起火。
史柏川带着仅剩的家仆匆忙赶到,火势却已控制不住,大火烧了许久,等到众人扑灭的时候,整个酒窖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谁干的!”史柏川怒吼,喉咙一口腥甜涌上,他吐血昏死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史柏棠抱着孩子坐靠在病榻前,满脸泪痕,神情绝望。
她万万没有想到,击垮史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居然是自己的丈夫!
史柏川缓缓睁开双目,回想起昏死前发生的事,心里是一阵绝望,但看着妹妹一个人在这儿,面色憔悴,又不免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段毅呢?”
他怎么不守着你!
“段毅……”史柏棠看见哥哥醒来,心里难得有一丝欣喜,但听到这个名字,又只剩悲凉,“他在牢里。”
史柏川愣住,脸上露出疑惑。
史柏棠继续说道:“他就是纵火犯,他说,他是来为他爹报仇的……”
说罢,一滴眼泪从她眼角划过。
段毅还小的时候,史家商船初次运行,段毅他爹去了船上当杂役,结果再也没回来,问了船上同去的人,纷纷摇头不敢言。
后来还是有人看他从小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可怜得很,就将实情告诉他了。
他爹是被船上的老爷丢到海里去了。
当时的老爷,还是史柏川他爹。
就因为这个小小杂役打坏了一坛他从西域带回来的酒,就被丢下了海,或许早就尸骨无存。
段毅他恨呐!恨史家!
可惜史柏川他爹早死,不能亲自手刃仇人,那他就要整垮史家!
段毅知道史柏川想让史家壮大,给妹妹招赘读书人为夫,就是为了日后考取功名,给史家添一笔官场的助力。
所以他努力读书,入了史柏川的眼,同时又愿意入赘史家,史柏川当然选择了他,毕竟现在的读书人都清高,几乎没有人愿意跟这种纯粹的商人扯上关系。
进了史家,才有机会让史家落败。
段毅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遇到这种机会,所以一直隐忍着,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史家的生意被长青酒铺抢走,史柏川又被京城弃了,他还想靠着一批存酒翻身?那不可能了。
于是,他一把火将酒窖烧了个精光!
他没有刻意隐藏,官府来人很快就沿着周边足迹以及纵火源头查到了他身上。
段毅也很爽快地承认了,现在就待在县衙的大牢里。
说完这些,史柏棠眼泪又流个不停,看着怀中的孩子,也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史柏川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亲自招来的这个妹婿,居然是咬住他脖子最后一口气的狼!
“噗——”又是一口鲜血,史柏川的眼神渐渐无光。
“哥,哥!你别吓我啊!”史柏棠惊慌不已,放下孩子赶紧出去叫人请大夫。
再回来时,却见史柏川撑起身子,双手压上了婴孩的脖颈,她连忙扑了过去,扯住史柏川的手,跪在榻边哭喊道:“哥,不要啊!她也是我的孩子!你是她舅舅啊!”
史柏川想推开妹妹,却突然心头一震,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史柏棠连忙抱过孩子,看到孩子无碍,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再次昏死过去的哥哥,顿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