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这天,屋外尚有夜色,顾昀便早早起身。
他从容地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开始在院里锻炼起来。
先前差点在院试时中暑厥过去的事,让顾昀明白,他的身体在这个时代想要一直走科考的路,体质还差许多。
毕竟院试只有短短一天,而乡试,足要待在小小号舍中九天六夜!
同样是暑热难挨的八月,如果没有更好的身体,他怕到时候撑不住。
为此顾昀重新制定了锻炼计划。
每天提早一个时辰起床,除了跑步、跳操等基础项目外,他还从集上淘来一本拳法书。
照着上面的招式加以练习,不仅能提升体质,还能强壮筋骨,起到防身的作用。
当然,想要练成真本事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不过入学之后,学院也会涉及到射箭御马一类的功课。
所以顾昀并不着急,锻炼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一身简装被汗水浸透,他才回屋洗漱,换上干净清爽的学服。
郑子衿已让谢氏帮着安排好了早饭。
吃的是一早蒸好的白面馒头和小米清粥,搭配一碟酸辣爽口的咸菜,很是下饭。
顾昀吃过早饭,给家里交代了几句会早些回来,便背着书袋往学院而去。
百川学院不是官府经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私塾,这里入学无需什么拜师礼,只要给足银子,便可在里面就读。
虽然最好的夫子只是举人出身,但周围县镇考中秀才又入不了府学的学子,基本都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这里。
因此,顾昀在甲字班遇到了院试得中,名次却不高的高祺。
“顾兄,好巧啊!”高祺将手中折扇合拢,拱手上前。
“前几日我正听季先生讲学,却瞧见窗外有个身影像你,还以为是看差了,不想顾兄竟真的入了百川学院。”
高祺以为,以顾昀院试前十的名次,必会进入府学呢!
顾昀见对方算得上半个熟人,不好不理会,出于礼貌便拱手客套道:“高兄竟也在此,真是幸会。”
“呵呵……”高祺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促狭之意,“顾兄可不要谦虚,你院试能得前十,明年乡试定是有望!只是没想到……你师弟入了府学,而你却是到了这百川学院。”
李中裴去了府学?
见顾昀一脸疑惑,高祺这才后知后觉:“难不成你还不知道?”
顾昀摇头,自院试放榜那日后,迄今没见过李中裴,师父也只知他还在郡上玩耍而已。
高祺见他真不知道,于是把复试过后的事儿说了出来。
“二场复试结束后,院试案首被报送国子监,临行前夕,他举办了一场吟诗会,宴请所有上榜生员,李兄就是在这次宴会上一诗成名,被府学教谕看中,得了个入学名额!”
一般能进府学的,首先院试前十是默认的内定名额,其他秀才若想进去,要么靠才,要么靠财。
很显然,李中裴的才被认可了。
“哦……原来如此。”顾昀闻言恍然。
这倒霉师弟,可算是有点运气了!
听见顾昀语气淡淡,高祺不禁有些好奇:“你们师出同门,难道顾兄不会内心不平?”
顾昀不解:“为什么会不平?”
高祺一愣,随即咂了咂嘴道:“李兄名次比你低,却入了府学,由进士出身的教谕教学,而你前十的名次,却只来了这百川学院,教学夫子也只是个举人出身,学识本事定然比不上……”
后面的话高祺没有再说下去,不过顾昀已经懂了。
他瞧了瞧高祺一脸八卦的样子,又瞧了瞧突然站在高祺身后的季礼。
眼神几个来回扫射后,顾昀干咳一声:“咳!我倒觉得季先生挺好的。”
说完,不再理会高祺,转身找了个空位坐下。
“诶!顾兄……”
高祺还想再聊,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该上课了,你怎的还站在这儿?”
季礼的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却让听到这句话的高祺浑身一颤。
背后议论夫子,还恰好被夫子听到,季先生不会给他穿小鞋吧?
高祺神情尴尬地转身,含糊不清朝他行了个师生礼。
不待季礼回应,逃难似的在顾昀旁边的空位坐下,摸出一本书假模假样看起来。
季礼仿若未闻,让底下学生拿出今日讲学的书籍,开始上课。
季礼一板一眼的讲解,顾昀听得很是仔细,心中不免暗叹,不愧是中过举人的先生!
虽然语言表达方式有些枯燥,但所说的内容都是实打实的细致,让人没有多余的疑问。
正听得入迷,衣袖却被揉成一团的纸打中。
顾昀朝那边看去,只见高祺用书遮脸,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季先生站在我身后?”
顾昀挑眉,这人还真是……
不过,话是高祺自己说的,他也没想到季先生会突然出现。再说了,他们之间也不熟。
懒得理会这件事,顾昀转过头继续专心听课。
见他不理会,高祺兀自瞪了一眼,打算再用纸团扔一次。
可是刚把纸揉成一团,手却突然顿住。
他惊愕地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季礼,“季…季先生……”
季礼笑得和蔼:“看来我今日这堂课无趣无味,不堪入耳,让高祺同学难以专注啊!”
高祺连忙摇头,脸色窘迫:“怎…怎么会?季先生讲得很好,是学生失礼了。”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学识不够。”
哪知季礼不肯就此放过他,摆摆手露出狡黠一笑:“既然文课你不喜欢听,那咱们今日就改上武课吧!”
季礼话落,高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改……改武课?”
“正是!”说完,季礼也不再管高祺,径直往外走去,还不忘回头给众人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走吧,去学院武场。”
甲字班学生皆是怨声载道,几个略微年长的同窗不禁对高祺竖起了大拇指:“好好好,高兄,你是这个!”
以往武课要隔数日才上一次,且只上半天,看如今这架势,今儿不把骨头练散架,季先生怕是不会放人了!
走在众人身后的顾昀一脸懵逼。
“怎么了,不就是上个课吗?怎么好像要上刑场似的?”
“顾兄不懂,我来告诉你吧!”走在前面的祝玉枝突然转过身来,与顾昀并排。
祝玉枝长居聚云镇,先前顾昀被周县令打板子那次他有围观,因此认得一二。
“你别看季先生外表温和,只以为他是一介柔弱文人,但其实季先生在他得中举人的那次乡试中,射箭御马之术是得了监考官极大好评的!”
顾昀点点头,内心不由赞叹:人不可貌相!
但是……
“这跟咱们上武课有什么关系呢?”顾昀问道。
尾随在后的高祺此时也赶了上来,一脸哭丧道:“正因为季先生射御之术了得,所以他的武课格外严厉,不把人折腾半死不会罢休的!”
他比顾昀早入学几日,因此经历过一次季礼的武课,仅仅是简单的负重就把他累得够呛。
更别提后面还有步射骑射一类让他晕头转向的课目。
高祺不会骑马,在马背上颠都要颠吐了,还得搭弓射箭,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愣是没有一箭中靶的!
“这……我也不会骑马啊!”顾昀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
家里的马车他倒是能熟练驾驭了,可骑马这事儿,他还真没试过。
高祺和祝玉枝对视一眼,接着对顾昀齐声说道:“那你惨了!”
顾昀嘴角抽搐。
这是什么情况?两人明明说着同情的语气,可眼里的光却是幸灾乐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