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等事,县令目前所处的位置很好打听,问过几个劳役下工的人,顾昀直奔回春堂去。
“哎哟!”
一不留神,一男一女从横街跑来,撞向了他。
顿时两人怀里的稻穗散落一地。
那名男子慌了,忙拉着身旁的女子跪下磕头:“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报官,我们实在是饿得没法了,看见别人田里穗子丰盛,才生邪念扯了几簇,求求你别把我们送到衙门去!”
女子哆哆嗦嗦地低着头,手里还攥着一把匆忙从地上捞起来的稻穗,不敢抬头看。
顾昀也被吓了一跳,忙将其扶起来。
听他们口音不像是这边地界的人,便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为什么会饿得去扯别人的稻子?”
两人身上虽穿着脏兮兮的粗布麻衫,面容却干净如常,身形也不像是干不了活的。
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男子抹掉额头冷汗答道:“这……我们夫妻是从西边儿来的,原本那边就缺水,今年不知怎的,家里用来保持生计的井水也枯竭了,粮食根本种不成。”
“实在是没吃的,我们便收拾了东西一路逃过来。”
“结果途中钱袋丢了,仅有的干粮也吃完后还没寻到活路,我俩还有个小儿待哺,才……才想着去路边的田里扯些稻子,弄点吃的……”
“对…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没本事,也不至于连累你们母子遭罪。”
男子双手护着身旁的女子,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他媳妇儿更是泪流满面,一边抹泪一边求饶:“求公子发发慈悲,别把我俩送官……”
两人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顾昀不忍多说什么。
他们扯的穗子并不多,左不过一两顿饭的吃食,想来也是被逼无奈。
思忖片刻,他说道:“罢了,我不会将你们送去衙门的,不过看你们日子过得如此苦,我可以告诉你二人哪里能找份差事。”
如今聚云镇底下大多数人被征去劳役,码头那边的搬运工人少了许多,要是这男子有些力气,倒是可以去试试。
顾昀将此事告知,两人感恩戴德。
他们正好需要一份工作,只是对这个地方不熟悉,才没找到。
现下有了去处,自然不会再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顾昀又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两人,他平时去学院用不着银子,身上便没揣多少。
“拿去买些吃食。”
其余的,顾昀也帮不了,毕竟只是两个不相熟的陌生人。
男子一脸感激地接过铜钱,还想跪下磕头。
顾昀连忙阻止。
知道他俩把孩子藏在了镇外的一座破屋里,让他们赶紧买了吃食回去。
两人这才匆匆离开。
等他们走远,顾昀微叹一声,迈步继续往回春堂去。
回春堂这边,周淮之正和监御史说着话,时不时看向一旁榻上的几位伤者。
每位伤者身旁都有一位坐诊大夫,时时观察伤者的情况。
堂内的药童更是忙忙碌碌,一会儿煎药,一会儿送药,也有不少衙役在帮忙。
还有那伤者家属在旁边不停地抹眼泪。
毕竟炸药的威力太大,纵然人没死,但起先看到那血糊糊的样子,实在太过骇人!
“周大人!”
顾昀一踏进回春堂,就看到了周淮之的身影。
他走上前,粗略行了一礼便问道:“周大人,听说震天雷伤了人,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
周淮之转过身,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不答反问:“你为何要关心这事?”
这……
顾昀突然怔住。
难道要说这制炸药的方法是他捣鼓出来的?
环顾了一下回春堂内躺着的伤者及家属,又看了眼盯着他打量的监御史。
很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微垂眼睑,顾昀很快在脑海里想了个借口。
“我刚听说,震天雷造成了很严重的伤人事件,想着你们这里可能缺人手,所以就过来瞧瞧,看能不能帮得上。”
周淮之看着他,沉吟片刻。
想着顾昀这小子既然能捣鼓出高产粮食来,没准儿真有办法解决如今的问题。
“是这样的……”
“周大人!”
周淮之刚打算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一旁的监御史操着尖细的嗓音突然发话。
他看了半天,没明白周淮之堂堂县令爷,怎么会这么信任一介小秀才。
“你真觉得这人能帮上我们的忙?”李相宜翘起兰花指,面色带了些轻蔑。
毕竟之前摆放震天雷的附近没有火源,这几名伤者搬运时,炸药引线平白无故就燃了,排除人为因素,他实在想不出比见鬼更好的说法了。
看眼前人的打扮,也不像是个入门道士嘛!
乍一听见这尖细音色,顾昀又愣了愣。
我滴个乖乖!
头一回见着真太监站在自己面前,这感觉…还真是奇怪。
不过此人虽是太监,但看其穿着打扮,品阶应该不低。
于是顾昀拱手道:“大人,在下不懂医术,在治伤方面不敢妄言。但若是震天雷方面出了差错,您不如告知一二,没准儿多个人想办法,就能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闻言,李相宜不禁嗤笑一声:“就凭你?”
此时周淮之也开始帮腔。
“李公公,此人名叫顾昀,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比如现在田里的稻子,就是……”
“顾昀?!”
没等周淮之说完,李相宜惊讶开口。
他目光上上下下再次将顾昀打量个遍,接着仿若恍然似的点点头。
顾昀微微挑眉。
怎么?这李公公远在京城时,难道还听说过他?
此番下来李相宜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态度放缓,跟他说起这回发生的事来。
顾昀仔细听着,也未深究其态度的转变。
只是李公公说得神乎其神,一会子冒出一道雷光,一会子鬼火点燃炸药,听得顾昀云里雾里,有些晕乎。
最后还是周淮之将伤者遇到的情况组织了一下语言,告知给他。
本身震天雷的存储和使用,都是严格按照上面说的方法来实践的,可是这回工人在搬运过程中,却突然感觉有细小似雷电的光在身上流走。
一碰还酥酥麻麻的。
就是这细小的雷光把震天雷的炸药引线给点燃,引爆了此次事件。
要不是那工人拿得少,又反应及时,在爆炸前把炸药扔远了些,事情可能就不止受伤那么简单了。
一通解释下来,顾昀大概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又找人拿了从伤者身上剪下来的衣服看了看,竟然是棉麻混了羊绒制成的!
这可比普通棉麻更容易在干燥的秋季引起静电。
炸药引线上是浸了油的,只要碰上一点儿静电产生的电火花,那可不就无火自燃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