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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你可不可以……”

御书房里,元子攸得知刘益守要走,有些不舍得。无论他从前有多么讨厌这个人,然而现在他明白了,在所有恨不得他元子攸快点死的人里,刘益守是排在很后面很后面的。

甚至可以说刘益守这个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虽然这么说很沮丧,但实际上就是,元子攸知道刘益守连杀都懒得杀自己。

“有句话叫:距离产生美。我要是在洛阳,你还不得防着我哪天把你给卖了啊,现在的世道,你这么想我不怪你。

我走了啊,青徐之地拿下来以后,你派人来跟我交接便是了。别想太多了,皇宫的狗洞记得堵住,要是别人潜进来就不会像我一样跟你喝酒聊天了。

洛阳城里和洛阳城外,想杀你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好自为之啊。”

刘益守潇洒的转身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摆了摆右手,御书房门外守候的源士康提起佩剑就跟在他身后。

元子攸无力的跌坐在龙椅上,内心空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却又说不太明白。

走到洛阳宫外,源士康一脸不解问道:“主公跟元子攸这种货色还客气什么?他现在实质上就是个阶下囚而已吧?”

源士康看不惯元子攸是应该的,因为他是元诩的亲信,元子攸一上来就给自己老爹上庙号,等于是把皇帝的宗庙给改了。虽然源士康不会为元诩这个死人跟元子攸拼命,但心里却极度鄙视这样的人,觉得元子攸甚至比尔朱荣还要可恶。

用一句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元子攸乃是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这让心中崇尚大义为先的源士康所不齿。或许,元子攸若是真能像尔朱荣那样杀出一片天地,他或许还会高看对方一眼。

不止是源士康,其实洛阳城里很多勋贵现在都是用这样的目光去看待元子攸的。于是当刘益守提出跟元子攸“五五分账”的时候,对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元子攸也是借着刘益守的手段,去削弱隐隐将自己架空的世家大族。当然,至于那些世家大族是打的什么主意,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比如说,弘农杨氏就提前知道了梁国北伐仅仅只有七千人。

“没必要把目光放在元子攸身上,更没有必要跟元子攸去纠缠一些没意义的事情,格局啊,不能太小了。”

刘益守摇摇头,微微一笑,对源士康的怒火不以为然。

“主公,元娘子(元莒犁)是很好,但主公不可因为美色而……”源士康还想再说什么,刘益守长叹一声道:“魏国大难将至,元子攸还能活几年都难说,就不要再为难一个将死之人了吧。”

看到源士康一脸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刘益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看你最近好像都很闲,你要不要教元玉仪学点剑术强身健体?”

元玉仪么?

源士康连忙摆手道:“主公,马上我们去青徐之地,估计会有不少恶战。主公的卫队虽然不一定要冲锋陷阵,但也难保不会浴血奋战,哪里有时间管这些事情啊。”

他现在一听到元玉仪三个字就浑身不自在。听说元玉仪在学医什么的,正好要找人试药,源士康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从洛阳城东门而出,就看到于谨带着两千步卒已经整装待发。他们在城门外旌旗招展,盔甲明亮,看起来非常醒目,一点都不隐藏行迹。

“贤弟,你找来的官军二手盔甲和兵器都很新啊。”于谨一看到刘益守来了就调笑道。

“那必须的,这批兵器盔甲是魏国为了平息葛荣叛乱而赶制的,没想到尔朱荣太厉害,都没用上,自然是便宜了我们。”

刘益守毫不在意的说道。至于尔朱荣为什么没来拿,一句话:被高氏兄弟闷棍打疼了,来不及去洛阳找元子攸“摊牌”。

“不过这一位,只怕跟贤弟身边的那些娘子不太一样,你要多留心些。”

于谨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披着红色大氅,在众多丘八中如怒放玫瑰一样醒目的石娘子。

哪怕把脸抹黑了,可那妖娆可人的身段却抹不黑。成熟美女的迷人风韵,如同陈酿的好酒,那是游娘子等十多岁青涩年纪所欠缺的。

“此女我看着特别眼熟,绝对是出自北地边塞的名门,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但是我很肯定,她绝对不是你跟我说的邺城人,我似乎早年间在北地见过她。”

于谨在刘益守耳边沉声说道,他看着石娘子就觉得似乎很有印象,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她说她是石娘子,那她就是石娘子。她说她是邺城人,那她就是邺城人,不需要想太多。”

这样也行?

于谨轻叹一声道:“行吧,今日依计行事对吧?”

“对,我们如此招摇的在城门外这么久,费穆只要是眼睛没瞎,一定注意到了,今日我们就来个引蛇出洞。”

刘益守紧握拳头说道。

他已经知道,后来洛阳死那么多人,跟费穆此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次要是不让对方吃个哑巴亏,那家伙估计还以为他刘都督是泥巴捏的呢。

“对了,独孤信派人来说,彭乐已经押送那批货进了虎牢关,路上什么也没发生。”

于谨面色肃然道:“估计费穆今天等着我们在。”

虎牢关到洛阳之间一马平川不好埋伏。独孤信等人之所以可以埋伏,那是因为昨夜是晚上视线不好。假如今日费穆在路边埋伏着,只会贻笑大方!

所以费穆会采取什么行动,其实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精锐骑兵,不宣而战,将刘益守等人全部杀死后,再招呼步军前来搬运就完事了。至于借口那很简单啊,截杀刘益守他们的,是“马匪”“盗贼”,跟他费穆有什么关系?

费穆会说他只是带着部曲“恰好”路过的,就是元子攸知道了也只能干瞪眼。

于谨指了指某个推着平板车的士卒,那平板车上明显堆着东西,将搭帐篷的毛毡盖住,然后用麻绳捆好,看起来颇为神秘。

这样的平板车还有好多,让刘益守这一行人看起来像是押送财宝的辅兵。

“你召集所有木工赶制的东西,就是这些玩意,到底行不行啊?咱们以前没用过这种啊,就是南边也没听谁用过。”

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于谨悄然对刘益守说道。

“赌一把,没法子了。咱们手里只有两千人,但是,虎牢关里可多的是人!只要坚守半个时辰,独孤信等人看到狼烟,一定会赶来支援的。”

听刘益守这么说,于谨微微叹息,无奈点点头。怎么说呢,他们这一队人,看起来就像是对骑兵毫无招架之力的辅兵。

当然,其实他们也可以不用装这么怂,但是刘益守加码的话,费穆也一定会加码。你留下的人太多,费穆会做什么?

人家可能会在洛阳城外就动手了!当然,那样就是两败俱伤,毕竟是小动作,费穆也不能大动干戈。

这样看来,费穆此番袭击的队伍,规模就不可能太大,而且极有可能是纯骑兵,来去如风那种。

一路无话的走了两个时辰,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刘益守和于谨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费穆到现在还不行动,一定是在等待某个契机。

比如说,大军埋锅造饭!

当然,如果找不到这个契机的话,那么黄昏时快到虎牢关,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就是对方发动进攻的时候。

“源士康,让亲卫队生火,不是点狼烟啊,别弄错了。”

刘益守对源士康交代了一句。

“于大哥,可以开始了。按计划,将那些平板车展开吧,围成一个圈,只留东面一个小缺口。我猜费穆没有人侦查,大概是不想打草惊蛇。他们一定是看炊烟作为攻击信号的。”

刘益守看着西面空空荡荡的官道,若有所思的说道。

于谨领命而去,正在这时,那位石娘子,闷不吭声的走到刘益守身边,有些急切的问道:“虎牢关到洛阳咫尺之遥,你这军中又无步槊拒马等物,还在此地点火造饭,难道不能一鼓作气去虎牢关再吃么?”

刘益守看着对方的俏脸,一副很有气势理所当然的样子,于是不屑摆了摆手道:

“我是军中主将,这支大军是我的兵马,我对这里所有人负责,死活都是我说了算。你一介妇人,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这不是床笫之间,你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的。

床上的玩法你熟,战场上你还是个嫩嫩的小鸡,一边呆着去。”

“你!”

石娘子气得直跺脚,冷哼一声就走了。

在于谨的指导下,那些盔明甲亮的军士,解开平板车上毛毡的麻绳,原来里面装的全都是一个又一个以往没见过的塔盾。

塔盾下方的凹槽,正好可以插到平板车上的四周。背后的握把,亦是可以用木棍撑在平板车上的对应位置。

一根又一根短矛,从塔盾上方的孔洞伸出,而平板车正中的位置,正好是……一架“新式”床弩!射击用的短矛,从塔盾上最大的那个洞伸出来,与其他防备马匹冲击的短矛同款。

简单来说,就是既能戳又能射!

组合方式虽然很新,但这种机动性很强的床弩,其实百年前刘裕玩却月阵的时候就已经玩过了,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这种平板车上的玩意,也如同斗兽棋中大象吃老虎,老虎吃猫,猫吃老鼠,老鼠又可以吃象一般,并不是无敌的存在。

只看对手是什么样的类型,是什么兵种组合,是怎么在用兵!

石娘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支原本“徒有其表”的大军变得武装到了牙齿,瞬间了然为什么刚才刘益守对她的态度十分不屑了。

那是一种“你还太嫩,一边凉快去”的深度鄙视。

“来了!”

刘益守连忙拉着石娘子跑到一辆“盾车”后面。其实大军操作这玩意很是生疏,盾车亦是没有用铁链拴起来,未必能经得住冲击。

可是,这条阵线,可以给盾车后面的士卒以支撑下去的勇气!

只要有勇气,对抗骑兵的时候只要能拖入僵局,那么胜利的天平往往就会翻转。

刘益守眯着眼睛看着从西边扬起的漫天尘土,只有骑兵高速前进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阵势。他用平静的语气对于谨下令道:“所有人床弩上弦,但不可射击。有违令射击的,斩立决!

通知源士康,准备点狼烟,我下令就马上点火!”

黑色甲片在太阳光下闪烁着亮光,奔袭而来的骑兵数量比刘益守想象得要少,不过看起来精锐程度却是大大的超乎意料。

不过刘益守依旧没有下令点狼烟。

对方领队的人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冲锋的速度减慢下来,最后完全静止。两支大军在狭窄且毫无回转的官道上,隔着床弩的射程对峙起来。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对面可是费穆都督领军?你们是恰好路过此地的么?”

刘益守让源士康喊了个话。

很快,那支全身黑甲的具装骑兵中,就出来一位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主将,领着两个亲兵,来到刘益守等人面前。

他摘下头盔交给亲兵,露出一张苍老而坚毅的脸。

“老夫就是费穆,听闻刘都督押送一批军资去虎牢关,如今天下不太平,老夫特意带麾下精锐来护送都督一程的。”

费穆拱手笑着说道,只是脸上的笑容非常勉强,因为刘益守麾下那些操作盾车的人,矛头都是对着他的。

“费都督费心了,我麾下军士训练有素,军容严整,可堪恶战。相信没有哪个蟊贼不开眼的来挑衅我们。”

刘益守也走了出来,对着费穆拱手行了一礼。

“如此便好,那老夫这就放心了,祝刘都督在青徐之地剿灭叛乱,得胜归来。到时候老夫再与都督开怀畅饮!”

“那在下就先谢过费都督了!”

刘益守笑着说道。

“在下还有军务,看到刘都督安好,在下就安心了,告辞!”

费穆一甩马鞭,拍马便走。他麾下的精锐骑兵前队变后队,很快就消失在刘益守等人的视野当中。

“费穆真是连装都不想装一下了。”

于谨悄悄的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道:“我还以为他会扮作马贼呢。”

“或许,他之前认为我们已经是死人,所以不需要伪装吧。”

刘益守叹了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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