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放心,儿臣知道。”端木幽凝笑笑,似乎并没有怒意,“而且母后和丞相有所不知,儿臣今日此来,正是为了与母后商议此事。”
闵心柔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哦?商议此事?如何商议?”
端木幽凝叹了口气:“母后,儿臣被立为后已经三年,却一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心中深感愧疚,也早已多次劝皇上广立嫔妃,好诞下子嗣以定民心。可是皇上待儿臣情深意重,生怕此举会令儿臣伤心,一直不肯答应。如今玉麟国旱情严重,为了黎民百姓,此事已是刻不容缓,因此儿臣的意思是,不如借此机会举行一次妃子大选,多选出一些才貌双全、德行上佳的女子入宫,母后以为如何?”
万万想不到端木幽凝居然如此通情达理,闵心柔与柯正言彼此对视一眼,各自惊喜万分,柯正言更是忍不住喜动颜色,更为自己方才的无礼不安,立刻躬身施礼:“皇后娘娘如此深明大义,臣却……臣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说着他就要屈膝下跪,端木幽凝一把扶住,含笑摇头:“柯丞相一心为国,且不畏权贵仗义直言,实乃我玉麟国之幸,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柯正言站直身体,再次躬身请罪,心下却不由大安:既然皇后不加阻挠,此事便成功大半了!只要有妃嫔诞下皇嗣,说不定这天谴便会结束,让苍生平安!
闵心柔同样为端木幽凝的大局为重而欣慰,却依然有些担心:“幽凝,你果真同意云儿立妃?你若有半分勉强,哀家也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儿臣是真心同意,并无勉强。”端木幽凝微笑,看起来没有丝毫破绽,“母后,儿臣身为一国之后,心中装的也是黎民百姓,只要百姓安好,儿臣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何况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本就不是儿臣一个人的,儿臣怎能独占?”
“好孩子,母后果然没有看错你!”闵心柔这才真正放心,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待云儿乃至整个玉麟国都恩重如山,母后也希望云儿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可是如今这情形……”
端木幽凝摇头:“母后,您不必解释,儿臣什么都懂!既然您也同意,不如我们立刻商议一下妃子大选之事。”
当下三人进行了一番商议,闵心柔也把此事交给端木幽凝全权处理。她身为皇后,负责此事本也天经地义。只是灾情严重如斯,显然不可能太过繁复,只能事急从简。
一切商议既定,端木幽凝告退离开,虽然步履平稳,心中却早有一股尖锐的剧痛弥漫开来。看来东陵孤云立妃已是刻不容缓之事,不是她果真那么高风亮节,实在是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改变!
只是,她如何能不气、不怨?
下意识地摸上自己平坦如昔的小腹,她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如果当初留下那个孩子,如今谁还敢将灾情赖到她的头上?
如果不是欧阳玉婷和方水晶给她下蛊,导致余毒未清而无法有孕,她此刻大概也儿女成群了吧?
既然上天不眷顾,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立妃?闵心柔虽然从来不曾逼迫她,对她也总是温声软语,笑脸相迎,然而这种法子却比什么都有用!何况还有柯正言等人推波助澜,她又怎能置之不理?
她不愿让玉麟国的江山后继无人,也不愿遭百姓唾弃,成为千古罪人!
端木幽凝闭上了眼睛,泪已顺着眼角滚落。
侍女湘南和兰馨一左一右站在一旁,不时彼此对视一眼,满心担忧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端木幽凝。皇后娘娘自宁凤宫回来之后便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什么也不说,唯有脸色越来越苍白,白得几乎透明!
上天太不公平了!皇后娘娘那么好,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却为何要承受世人的蜚短流长,硬说是她惹来的祸端?就不能给皇后娘娘一个孩儿,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湘南叹口气过去点燃了烛火,又回到床前轻声问道:“娘娘,您可要吃些东西?奴婢去准备?”
隔了片刻,端木幽凝才微微摇头:“本宫没胃口,你们下去歇着吧,有事本宫会叫你们。”
她这个样子,二人如何能放心离开?
湘南皱了皱眉,刚要再开口劝说几句,东陵孤云突然闯入,竟微微有些喘息,脸上的神情也显得震惊而意外:“幽凝,真的是你的主意?”
二人忙敛衽作礼:“奴婢参见皇上!”
端木幽凝强撑着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一眼看到脸色惨白、容颜憔悴的端木幽凝,东陵孤云眉头一皱:“幽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有什么不妥?”
看着他同样苍白憔悴的脸,端木幽凝一声苦笑:“皇上还不是一样?这脸色又好看到哪里了?”
东陵孤云挥手命湘南和兰馨起身,早已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咬牙冷哼:“母后太过分了!居然瞒着朕下了一道懿旨,要文武百官三日后将家中适龄且未婚配的女子送入宫,要为朕举行妃子大选,以充实后宫,还说这是你的意思,简直一派胡言……”
“皇上!不可这样说母后!”端木幽凝皱眉阻止了她,接着静静地开口,“因为母后说的是事实,妃子大选的确是臣妾的主意。”
东陵孤云瞬间震惊而无语,只管瞪着端木幽凝。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咬牙怒喝:“幽凝!你这是何意?!当日朕说过会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朕怎能负你?!”
“臣妾相信皇上不会,”端木幽凝笑笑,尽管笑容绝美,却无端令人心神俱碎,“可是臣妾更不想做玉麟国的罪人,请皇上成全臣妾!”
“我们两个都还有机会!”东陵孤云万未料到端木幽凝会背着他准备妃子大选,越发恼怒不堪,“幽凝,独孤洌不是也说了吗?只要余毒排清,你就可以有孕的!朕可以等!等多久朕都不在乎!”
“但是臣妾在乎,朝中大臣在乎,百姓更在乎!”端木幽凝依然在笑,笑容也更令人心酸,“旱灾已持续三年,再等下去,会有更多百姓饥饿而死,皇上忍心吗?”
东陵孤云呆住,说不出话来!
不忍心看百姓受苦,难道就要放弃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坚守的东西吗?当日的铮铮誓言还在耳边,叫他怎忍心背弃?!
“皇上,此事就这么定了吧,算臣妾求您。”端木幽凝叹口气,柔声相劝,“群臣家中有不少品貌俱佳的女子,只要她们入宫之后诞下龙裔,旱情或许就真的能够缓解,到那时,岂不就天下太平了?”
东陵孤云咬牙:“可是你怎知,只要诞下龙裔,旱情就一定能够过去?”
“臣妾不知道,只是希望如此,如果旱情果真能因此而结束,则不仅是万民之福,更是皇上之福!”端木幽凝笑了笑,却令她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诡异,“何况就算真的不能,到时候谁还会把旱灾的根源硬安在臣妾的头上?臣妾的压力岂不就可以消失了吗?”
东陵孤云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原来你把那些女子硬塞给朕,就是为了消除你自己的压力?”
端木幽凝一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一颗心不由尖锐地痛了一下!然而如此多事之秋,她不愿多生事端,只是微笑着说道:“这份压力固然属于臣妾,又何尝不属于皇上?一直以来面对群臣和百姓的谣言,皇上都尽力维护臣妾,否认旱情与臣妾有关。但毕竟空口无凭,百姓拒不相信,皇上岂不同样为此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那么一旦谣言不攻自破,所有人加诸于皇上的压力也会烟消云散。”
东陵孤云沉默,但他知道,端木幽凝说的并非全无道理,甚至已基本上是全部的事实。他为此事承受的压力的确不比端木幽凝少,已几乎令他不堪承受。而立妃并诞下皇嗣,的确是令压力消失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可是朕不在乎的。”东陵孤云叹口气,“朕愿意为你承受这些压力,而且只要朕还活着一天,就没有人敢伤害你。”
端木幽凝抿了抿唇,泪又流下:“臣妾知道,所以臣妾更不能太自私!臣妾也不能让任何人来伤害皇上啊!每次想到皇上为了维护臣妾必须时时面对群臣的责难,臣妾便心如刀割,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子都塞进后宫,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东陵孤云忍不住笑了笑,却比哭还要难看:“若是那样,莫说是堵住他们的嘴,把他们整个埋起来也够了!”
端木幽凝也在笑,只不过是流着泪笑:“臣妾也知道皇上委屈,可就如当日皇上说过的那般,您既然是皇上,又是为了黎民百姓,那么这委屈您注定得受,没人替得了您,臣妾能为您做的真的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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