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病危,圣王广纳天下良医,事成者加官晋爵,世袭勋爵。”
五月,一则消息传遍天下,这名来自于西洲的帝后秦瑶病重,圣王大怒,斥太医院。
宫内,帝居,病榻前。
秦瑶不复当年活泼跳脱的模样,她脸色苍白,身形瘦削,霞冠置于地而黑发披散。
荒背对着她,有些不忍面对。
“陛下,瑶瑶她...可能是先天性白血病。”
黄复来根据秦瑶的病征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拉着黄复来的手说道:“你能说出病的名字,你一定能救她,对不对?”
多少年了,当初被他视为传宗接代的工具人不知从何时起,在他心里扎了根。
秦瑶的一瞥一笑,嗔怒嬉戏此刻不停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又找回了当初和老爹在一起的感觉,那是家的感觉。
现在,才短短十几年就要被剥夺走么?
黄复来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给荒以幻想,作为一个千古帝王,他一旦失去理智,造成的破坏太大了。
于是他忍痛说道:“此乃绝症,无药可医。”
“陛下,”秦瑶拉下珠帘虚弱说道:“臣妾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同年九月,帝后秦瑶无力回天,每日都靠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灵药救命。
“陛下,我美不美?”
秦瑶凤冠霞帔,红袍挂地,一如当年新婚模样。
荒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美,在孤心中,你是最美的。”
秦瑶无力地倚靠在荒胸膛,吃吃地笑道:“陛下的心意,瑶瑶一直都懂,能在臣妾的大英雄心里留下一点位置,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女人细腻如水,怎会不明白枕边人的心意。
阴差阳错也好,命中注定也罢,这么多年来,秦瑶已经习惯了,如今临死时看到荒为自己伤心的模样,她反而有种喜悦,这喜悦超脱了对死亡的恐惧。
“陛下,我想回西洲看一看...臣妾已经十多年没看过西洲的海了。”
秦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想听海浪拍岸,海鸥呦呦。”
“那是...臣妾的家乡。”
荒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秦瑶的心意他一直都懂,为了陪伴自己,从来没提过回家看望。
但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他仰天努力想让泪水倒回,沉着百年多的仪态第一次失态。
“传令!帝后西行归乡。”
“大荒历170年,帝后西行返乡,于赤焰沙海中溘然长逝,寿三十有七,追封大乾圣后,圣王荒修圣后陵墓于西洲什刹海,又修行宫于其旁,每年小住陪伴。”——《巫皇传》
秦瑶病逝后,荒便将对其全部的爱意注入到了两个子嗣身上。
荒无姓,虽曾姓姬,但已无瓜葛。
于是他便为自己的儿子取名为,乾守。
女儿则叫乾琴,圣后逝去后,追加为“思瑶公主”。
【大荒历182年】
西洲天狩部落声称寻找到圣后转世,辗转数月送入了皇宫。
“像,实在是太像了。”
黄复来立在大殿上,震惊地看着当初的天狩长老带着名为“安心”的女子立于堂下。
荒坐于上首,眼里俱是柔情。
但旋即,他摇了摇头:“不过是一朵相似的花罢了。”
安心则是跳脱地抬头笑嘻嘻问道,丝毫不怕周围的森然侍卫与气氛:“大叔,我的族人们都跟我打赌,你的茅厕里是金马桶。”
天狩气得胡子都歪了:“混账住口,岂可干扰圣听。”
别到时候马屁拍到马脚,为了献上女人把自己老命搭上去了。
荒听到后心里一颤,连说话的语气与神态都这么像。
这句话是当初选秀之日后,秦瑶一模一样问过自己的话。
“擢西洲天狩长老为忠义公,世代享大乾勋爵。”
奖赏落下的时候,天狩便明白,自己赌对了,圣王果然是痴情男子,爱屋及乌之下,必然也会倾心于安心。
这点从其数十年来未曾再纳妾选妃便可以看出。
深夜,望月台。
黄复来与荒一如十几年前般对饮。
“黄先生,莫非世上真有轮回转世之说?”
荒有些犹豫地看着远处在露台上和乾琴打成一片的安心。
黄复来放下酒杯劝道:“我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世即使存在,那也不是同一个人了,只是一朵相似的花,陛下作为千古一帝,应当只信今生今世才对。”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远处的安心:“好花堪折直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陛下,把握当下。”
“好你个黄复来!”
一旁的阿珂捏着黄复来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开始替自己的好姐妹秦瑶打抱不平:“原来你是这样的人!说吧,这是看上了哪家狐狸精,你想要陛下先替你做榜样。”
都说时间会改变一个人,阿珂变了但也没变。
她已有接近五十岁的年纪,但由于保养得当,依然是如同三十岁的贵妇般,只是气质已与当初的恬静少女无关,数十年操劳家族事务的她,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很多。
但只要两人彼此相爱,那边什么都没变。
荒哑然失笑,看着妻管严的黄复来哭笑不得。
“世上...真有轮回么?”
荒喃喃自语,看向空旷只剩一轮明月的天空:“创世神又是否真的存在?”
“世人与我又是否只是瓶中一浮萍,转瞬即逝?”
说着,他长叹一声:“孤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