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曾经看不见深山中的老魔,自然也看不到城主府里的不安,更看不到府城里的风雪。
但是他不能看不见眼前的如诗跟如画,于是他显得有些头大。
虽然他眼里的两女清丽的容颜,依旧是黑白的色调。
看着如诗眉间那抹淡淡的哀愁,笑了笑,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诗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小雨妹妹真的死了?你的眼睛会不会好?为何你又返老还童了?”
当初去了定安城,让她认识了西门小雨,那个安静恬美的少女,一想到这事,如诗就想要发疯了。
更不要说,眼下李修元脸上蒙着一方丝巾,模样又回到了当年少年时光。
一想到小雨,李修元直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痛得他不得不扶着桌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跟一旁的上官艳红说:“忘了她,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小雨,要不你们就滚一边去,不要再靠近我……”
不等三女说话,继续说道:“是的,小雨死了!我的眼睛估计好不了,我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回到当年的模样。”
他的语气有些冷漠,因为他的心真的很痛,为此,他打算回到府城,也不去见王怜花和庄婉儿了。
两女只是无心之语,却深深地伤害了他,要以后不想再被人就此事一再伤害。
西门梦蝶看着李修元的模样,心里更是痛得不行。
红着眼睛,拉着他的手说道:“干爹别怕,以后有蝶儿做你的眼睛。”
只有乌鸦没有怎么担心,在他看来,李修元有一个厉害的师父,时间一到,自然会替他治好眼睛。
上官艳红沉默片刻,看着两女说道:“你们也不小了,怎么就长不大呢?这是你们的梦蝶妹妹……”
想到自己有定安城中留下一些痕迹,没想到西门小雨也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抹看不见的痕迹。
以前,他总觉得已经对西门孤星夫妻两人足够好,把最好的东西给了西门小雨和西门梦蝶。
却忘了,人活着最重要的,最基本的不是那些东西。
而是能像眼前的如诗、如画一样,好好地活着。
想到这里,李修元喃喃说道:“记住,去了登天之路,不要逞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忽然间,如画觉得面前的少年很可怜,只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
因为她和姐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痛。
上官艳红看着二女说道:“别的不要说了,一会吃过午饭,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去逛逛,给梦蝶买些衣裳和靴子。”
李修元点了点头,说道:“后天,不管西门孤星回不回,我都要回定安城了。”
上官艳红一愣,望着眼前这豪华的房间,望着窗外的花园,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从五域一路而来,他以为已经去念,断念,于世间什么人都不欠了。
便是修罗开域对他来说,他也不再欠任何人的人情世故,该还的他已经还过不止一回,是时候跟他们说再见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来究竟还是做错了一些事情,包括他在修罗战场上的表现。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所谓的英雄。
因为他一次次地大包大揽,为身边的朋友也好,亲人也罢扛下了一次次的风雨,让他们习惯了自己的存在。
每当遇到问题和麻烦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想到自己。
盼着他来替众人分担风雨,消灭为害一方的恶魔。
只是,倘若他之前桃花源的时候,那个女魔若不是多嘴,若不是他心有所感,瞬间射出那破天一箭……
等他离开桃花源,回到修罗天域的时候,曾经的朋友还能剩下几人?
想到这里,李修元如被雷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的三个女人。
不是每一颗种子,只要种下,施肥,浇水,就能开花结果。
不是每一个修士,只要进入那道门,便能一路披荆斩棘,最终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李修元忍不住看着如诗、如画和上官艳红说道:“修行本就逆天,死在路上很正常,不要以为我在吓你们。”
他身边已经有人入了轮回,也有侥幸做了地府的修士,但是更多的,则是身死道消。
就像他最初的兄弟,耶律明珠的亲爹耶律齐一样。
而耶律齐跟眼前的西门小雨一样,在他心里留下一道伤,只要不经意翻开,就会很痛,很痛。
上官艳红也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苦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的心,已经飞去了登天的路上。”
如诗轻轻地点了点头,拉着李修元的手说道:“在登天之前,你帮帮我们。”
……
等了两天,没有等到西门孤星父子两人。
李修元带着西门梦蝶和如诗、如画先行一步,往定安城的方向而去,上官艳红留在这里等西门孤星,顺便处理四季楼的事情。
从今往后,四季楼只能在众人的梦里了,就像那楼前被冻住的小桥流水一样。
行至半路,于深夜之中,一阵惊天动地的劫雷,让西门梦蝶突破了洞天境的门槛。
而在山洞里过夜的如诗、如画也如愿连破了两境,于蛮荒世界也算得上大修士了。
至少在登天路上遇到危险之下,多了一些自保的能力,这也是李修元唯一能做的事情。
只有乌鸦不吭声,知道李修元心情不好,它早早吃饱的饭,就去做梦了。
冬至之夜,一行人回到了定安城。
李修元没有前往城主府,而是传音把皇甫青梅喊了出来,让她一个人来了闲来酒坊。
如诗、如画两女则是去了李秋水的锦衣坊里,酒坊太小,没有她们住的地方。
皇甫青梅进到酒坊的后院客堂,看着跟乌鸦一起背佛经的西门梦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西门梦碟放在佛经,跳起来喊道母亲,抱着她号啕大哭之下,才跟着哭了起来。
看得乌鸦看不下去,干脆飞到外面的柜台陪着李修元和小红说话去了。
小红看着一旁煮茶发呆的李修元,轻声问道:“这小姑娘是小梦蝶?她怎么……这是吃了什么神药了哟……”
同为女人,这回轮到小红吃醋了。
李修元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乌鸦轻声说道:“你若老老实实地修佛,未必不会有那么得意的一天。”
乌鸦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陪着你呢。”
李修元这才跟小红说了一句:“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得到的机缘自然不一样,莫要羡慕她人,别人的痛,你不会明白。”
只是一这瞬间,乌鸦顿时明白了一些道理。
想着自己运气好,入魔之后只是一夜之间便安然无事,而眼前的小姑娘,只怕要花上无尽的年月,去炼化那一身的魔血了。
这个痛,又岂是小红能明白?
看来,正如李修元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痛,莫要羡慕旁人。
小红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小姑娘这些日子是回家住,还是住在店里?”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随她自己吧,在定安城中,掀不起什么惊天的波澜。”
前面店里,李修元跟乌鸦,小红窃窃私语。
后面的客堂皇甫青梅抱着自己的女儿哭成了一个泪人,原本已经彻底心死的她,没料到天上掉下来一个女儿。
还一下子回到了当年少女的时代,让她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埋怨李修元为何不早些回来。
最后还是西门梦蝶替干爹说了话,解释李修元先去斩了山间的老魔,这才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定安城。
“母亲,我们可是连爹爹和爷爷都没等,就早早回来了。”
皇甫青梅掏出丝巾替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西门梦蝶替母亲擦了又擦,最后双双来到了店前。
皇甫青梅看着李修元说了一句:“那个……我要带小蝶回家看看外婆跟奶奶……”
李修元想了想看着西门梦蝶问了一句:“你的情况,告诉她了?”
西门梦蝶摇摇头,母女俩只顾哭,哪里想着说这些正经的事情。
李修元叹了一口气,给母亲俩倒了灵茶,然后看着皇甫青梅正色说道:“小蝶入了魔,每天要跟着我学佛法……”
皇甫青梅一听之下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会不会有危险?我要怎么办?”
李修元摇摇头:“这事我也说不清,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总之,她跟着我一起,乌鸦是她的师弟……”
皇甫青梅闻言怔了怔,不可思议地问道:“小蝶……她这修为……就算他破境了,也来不及了啊?”
直到这个时候,皇甫青梅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洞天境的修士了。
“她的事情有我师父出手,暂时替他镇压了下来,但是随时会发作,在望天城的四季楼里就发作过一回。”
李修元看着她静静地回道:“难不成,你想将一家人都变成恶魔?”
皇甫青梅摇摇头,小心问道:“要不,我把母亲叫来这里?”
眼见自己的女儿有李修元看着,皇甫青梅也放下心来,就算花上十年去磨,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大不了,自己母亲和婆婆每天来酒坊里陪着。
李修元哪里想在这个时候再见那两个女人,想了想拿出一张定身符,放在柜台上。
看着她说道:“她也不是时时发作,这张定身符你收着,她要是发作就贴上去……记住,每天早上过来,跟乌鸦一起背佛经。”
皇甫青梅哦了一声,代表她听懂了李修元的意思。
然后一口喝光了柜台上的灵茶,拉着西门梦蝶的手匆匆离开,便是一城的风雪,也阻不了她的脚步。
……
城主府的花厅里,再次响起了一阵哭泣声,一家人都在痛哭,失而复得,喜极而泣,为了死去无法复生的人……
不论是王怜花还是庄婉儿,都哭得伤心欲绝,皇甫青梅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在想西门孤星父子回来之后,定安城要不要面临一些风雨。
西门梦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一路奔波而回,又在路上破境渡劫,把她折腾坏了。
安顿好自己的女儿,沉默了良久。
皇甫青梅才幽幽地说道:“两位母亲,小蝶以后就要跟着她干爹了……天路将会提前开启……”
王怜花一愣,问道:“小蝶就算刚刚破境,也进不了天路啊?”
“这事母亲不用担心,这是李修元的事情。”
摇摇头,皇甫青梅苦笑道:“你们看到的小蝶是正常的模样,可是她已经入魔…随时都会有发作的可能。”
庄婉儿眉头一皱:“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