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破旧的大铁门,振华踏入了曾经就读的母校。
相对于以前,村小学有了不少变化,东侧的一排瓦房是前几年新盖的,取代了以前的土坯草房。校园的绿化做得也不错,四棵雪松,两排冬青树。
校园的中间,是两根水泥预制桩,周一升旗的时候,就将旗杆绑在预制桩上。两根预制桩之间,架着一根槐木横梁,横梁上吊着学校的铃铛。这个铃铛有历史了,吊在那里,像是一口古钟,又像是一个倒垂的斗。钟身浑圆,比热水瓶外壳还要粗一圈。
东湾村的大人小孩都知道,这不是古钟,而是鬼*子当年侵略时,留下的一枚哑弹的外壳。三十年前,建造东湾小学的时候,这枚哑弹被挖了出来,并拆开褪去了药,又从中间切断,上部留在了东湾村,做了小学的课铃。
这个铃铛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人们,这片山青水绿的土地,曾经被豺狼掳掠过。
振华摩挲着那个铃铛,百感交集,有仇恨在胸膛里盘旋。因为振华的爷爷,当年就死在鬼*子的手里。父亲赵成海是孤儿,是隔壁赵成全的爷爷奶奶,将他养大的。
学生们一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老师,你知道这铃铛是怎么来的吗?”
振华看着这群可爱的孩子们,说道:“我知道,这是鬼*子当年侵略我们祖国,侵占我们家乡的时候,留下来的炮弹壳,对吧?”
“对!”学生们很开心,一起点头。
振华点点头,大声说道:“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读书,学好知识,长大以后建设祖国和家乡。落后就要挨打,我们不能再让任何人侵略我们,对不对?”
“对!”学生们齐声回答。
“很好,都回教室里读书吧。”振华点头说道。
学生们四散而去,钻进自己的教室,却并不读书,继续追逐玩耍。
振华又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四处打量。
办公室设在西侧的老房子里,两间房子的面积,中间四张条桌拼凑在一起,四周放着椅子。
抬头看看屋顶,已经破旧不堪了。四面墙壁开裂,歪歪斜斜,东墙向东倾斜,西墙向西倾斜,南墙向南,北墙向北,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路上挣扎,随时都会趴下来。
办公室向西,还有同样的四间房子,做了两个教室。
教室没有门,窗户上玻璃也全都不见了。
振华走进去看了看,心里叹气。这危房,怎么放心做教室?
假如上课期间,一场狂风雨造成了教室的倒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是振华刚刚才来,又能说什么?
七点二十,徐进终于骑着自行车赶来了。他家住河东镇,每天早上来,中午回家吃饭,午饭以后再来,晚上再回家。天晴路好的时候,可以骑车,赶上雨雪天气就遭罪了,五里长的泥巴路,要走半个多小时,浑身大汗。
可以说,徐进做这个教书先生,比王响做杀猪匠并不轻松。
“振华来了啊。”徐进停好自行车,进了办公室,从角落的书柜里找出几本教材和教学大纲等参考书,对振华说道:
“我们几个老师昨天研究过了,你教三四年级的语文,以及三四五年级的体育,没问题吧?教材和参考书都在这里,还有刚刚调走的梅老师留下来的教案笔记。你第一节课让学生自习,熟悉一下教材和教学大纲,第二节课正式上课,我听课,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徐校长,我先看看。”振华点点头,接过那些教材和资料。
“对了,以后你就是学校的总务主任,负责学校的日常管理,主要是开门锁门和打铃工作。”徐进又说道。
“行。”振华又点头。
总务主任,振华心里想笑,这官职听起来很大的,不知要不要负责打扫厕所?
邓炜璘和另外两个老师都陆续来了,振华都认识,一一打招呼。
这两个老师以前都教过振华,一个是刘立银老爷子,五十多岁了,读过三年级,自称高小毕业;一个是女老师田开芳,年近五十,小学毕业,后期在师范深造过三个月,对外宣称师范毕业。
七点半一到,振华打铃上课。
邓炜璘在一边看着振华打铃,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么打!”
打铃过后,振华拿着教材和粉笔,进了办公室旁边的四年级教室。
教室里坐着四十多个学生,看见振华走进了,都抬眼打量。
“上课。”振华将教材放在讲桌上,说道。
“起立——!”班长彭晓森大喊。
学生们全体起立,对老师行注目礼。
振华点了点头。
“坐下!”彭晓森又喊口令。
学生们坐了下来,看猴子一样看着振华,明亮的眼神里一片期待,想知道这个新老师会怎么教书,会不会和以前的老师不一样。
“这节课,大家复习以前的知识,过两天……我报听写,看你们学得怎么样了。”振华面对着四十多学生,有些心虚。
学生们无所谓,各自拿起课本,装模作样地自习起来。
其实振华也知道,乡下的孩子纪律性很差,没有规规矩矩自习的。
振华也坐了下来,打开教材,对照着教学大纲和梅老师留下来的备课笔记,学习备课,准备下节课试讲。
一转眼,第一节课混过去了,第二节课开始。
振华打了上课铃,带着教材走进三年级的教室,举目一看,却心里一惊。
因为振华看见,校长徐进和老夫子,并肩坐在后排。
老夫子手里抱着枣木拐棍,正严肃地看着自己。
振华有些郁闷,有些不明白,老夫子既不是公办教师,也不是民办教师,他来听什么课?
“上课。”振华心里发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讲。
学生们起立,老夫子也拄着拐杖站起来,向振华点头。
振华当不起老夫子的礼,回鞠了一躬,开始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