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间,两人再次不敢拿定主意。
沈云初沉默了,林西茹转头,看向一旁的高知意,“高小姐难道不觉得这是米酒?”
高知意垂了垂眸,也不慌张,只语气平淡道:“恕臣女愚笨,不懂品酒,但臣女以为,这是什么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同谁喝。”
“酒不过是陪衬而已,心之所向,未必就是言之所倾,出口的话会骗人,但心和行为骗不了人。”
“臣女以为,说的再好听,再天花烂坠,也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此言并不无道理。”
以退为进,不义问题本身而论的诡辩,显然从林西茹看她的眼神中来讲,她对高知意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
可也并未着急下定论,而是眸光一转,又将视线落在沈云初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沈云初却皱了皱眉,琢磨许久,她道:“大人,恕臣女不敢苟同。”
此言一出,林西茹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了,高知意也不太明白沈云初反驳的意义在哪儿。
又是良久的沉默,沈云初才接着道;“大人,米酒也好,果酒也罢,都没有不好之处,但意义就在于,它们的出场不同,做工不同,味道相似,但谁都不可作为谁的替身。”
“我认为,是不应该模糊其中概念的,正如人一样,各司其职,各做其事,如果有人冒名顶替,以假乱真,长此以往,这世间还有何真理可言?”
言罢,四周安静的诡异,林西茹眸光深沉,她知道,不管是沈云初还是高知意,都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但两个人的回答,却是截然不同的,让林西茹意外的是,传闻中果决到能和高家断绝关系,带着被扫下堂的母亲出来自立门户的高知意,竟然在这种事情上选择了一个最模棱两可的答案。
反观一向温顺又听话,所有人眼里林家小妹一样的沈云初,却给了个最刚正不阿的答案,一时间,林西茹心头竟不知应该高兴还是忧愁。
在紧张的等待中,沈云初还没分到林西茹开口,就率先听到了高知意的心声。
她说:“这姐妹儿,无敌了好吧,这都敢硬钢?”
沈云初垂了垂眸,心头有些失落,神色间也难免能看的出一二。
不知过了多久,林西茹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她转头,看了一眼正盛的日头,“那今日便暂时到这儿吧,算算时间,陈夫子他们现在应该还没走远,本官差人送你二人过去。”
看来这就算是结束了。
高知意心头暗自松了口气,沈云初也抬眼,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林西茹,却见她表情自若,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一刻,沈云初还是第一次那么想读到一个人的心思,可惜意外获得的读心术,在林西茹这里,并不管用。
坐在去往郊外的马车上,两人都没有言语,耳边只有隆隆的车轱辘声。
“欸,”突然,高知意冲她喊了一声,沈云初淡然的收回目光,看向她,没有说话,她问,“你明知道那只是一场试探,刚才又为什么非要反驳她呢?你不怕她生气?你不想拜师吗?”
她问这话,是真的很疑惑,沈云初并不是那种说话做事不经过脑子的人,虽然沈家地位高,但她也未被养成胸大无脑的那种女人。
而是林西茹在整个盛安,都是威名远扬的,能拜入她的门下,可谓是多少个渴望官场拼出一方天地的女子一生的夙愿。
她看得出来,沈云初是想的,可当时她说的话,明知道有可能激怒林西茹,但她还是说了。
沈云初明白高知意为什么有此一问,她稍作沉思,只说,“我是想拜师,但我不想我所崇拜之人,是个是非不分,忠奸不明的,当然,如果今天她真的只是说米酒的事情,那就当是我小心眼儿了,我也不是非要靠着林大人才能做得了女官。”
说着,沈云初语气微顿,视线轻移,目光落在窗外,外头的景物飞速闪过,她接着道,“对于我来讲,拜师可能会让我更轻松一些,会少走许多弯路,但这并不代表,失去了这个资格,我就永远做不成女官了,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
沈云初回过头,再次对上高知意略显诧异的眼神,“路是自己的,要怎么走,该怎么走,能怎么走,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因为我是沈云初。”
放眼整个盛安城,沈家可不是吃素的,她想做女官,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也不是没有,让她爹去盛安帝面前帮她求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她并不想这么做,那样会落人口舌,说她名不符实,她沈云初算不上要强的人,但一件事,既然决定了要做,自然是要尽自己的全力做到最好。
听着沈云初的话,高知意沉了沉眸,沈云初也没再说什么,直到马车停在郊外,两人都一路无言。
还没下马车,外头便传来少女嬉戏的声音,外头的下人敲了敲车门,“二位小姐,咱们到了。”
沈云初同高知意下了马车,前面不远便是一片丛林,溪水潺潺,姑娘们脱了鞋袜,挽起袖子,扎好衣裳便下水玩去了。
两人还未走近,在水里嬉笑的姑娘们便瞧见了两人,其中一个站在水里朝着她们挥手,“知意!酥酥!快来啊!”
高知意笑着冲她挥手回应,正要小跑过去,却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依旧斯条慢理的沈云初,“你不去吗?”
沈云初摇摇头,没说话,高知意也并不多问,刚才也只是出于礼貌罢了,她快速跑过去,脱了鞋袜,下了水。
冰凉的触感,瞬间让他心情愉悦了起来,一抬眼,就见裴雪颜坐在一旁巨大的鹅卵石上,只将双脚泡在水里,目光跳跃之间,已然落在不远处的沈云初身上了。
高知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云初找了个树荫低下,拿出自己带的书,便认真翻看起来。
高知意回过头,看向裴雪颜,裴雪颜似乎还没有注意到,直到高知意朝她覆水去一滩水,她才惊觉,回过神来。
两人四目相接,裴雪颜怔了怔,高知意道:“跟我说说她的事吧。”
听着高知意的话,裴雪颜的表情有些意外,但琢磨了片刻,还是道:“其实她挺可怜的,小时候,她生过一场大病,听说当时惊动了整个太医院,沈将军也从外头找了好些名医来,才将她救活。”
“但自那以后,她身体就一直不好,像这么热的天,也不能随便下水玩,过冷过热,都会让她大病一场,寻常人有个小病小痛的,挨几天也就好了。”
“她不行,再小的病和伤,都有可能要她的命,沈家对这方面也一直都及其的小心,不敢有半分懈怠。”
裴雪颜说完,不知道怎么的,高知意心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总觉得,沈云初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一种不应该属于像她这种经历的人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