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祁继在楼上干什么?
他本来在陪儿子看动漫,后来程航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小杜拍到几张照片,你可以看看,已发到邮箱里。謦”
挂下电话后,他对靠着自己的儿子说凡:
“小白,你自己看一会儿,爸爸去处理点公事,等一下来陪你……”
小白点头。
祁继独自进书房,登录邮箱查看了照片,顺带给手机充电。
三张照片全是骆樱的,每一张上,皆神情冰寒冷漠。
其中一张,是她望着时檀的背影,在阴冷发笑;一张是她在翻看报纸,报纸上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图片,她的手指狠狠的捏着时檀的脸孔,眼底没有祝福,只有深深的寒气;一张是她背对骆厚予,脸上尽是森然之色……
他越看越心寒,这个女人,怀着那么深的恨意来接近时檀到底想干什么?
最让人担忧的是,他家这丫头,现在对她根本就是一种掏心掏肺的心态。偏偏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女人的亲近,有企图之前,他根本就不好对她下逐客令,这会直接危及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在这世上,能让时檀在意的人真不多:慕以淳是一个,骆遂忻是一个,骆厚予是一个,骆樱也算一个。来自亲人的暗箭是最难防的。在这种情况下,时檀很容易受到伤害,可他暂时还真是找不到任何法子将她们隔离开。
怎么办?
从书房出来已十点多,影音室内,儿子睡着了,他心事重重的坐下,亲了亲儿子的脸之后,眉间稍霁。
小家伙还没深睡,翕了翕眼皮,含糊的叫了一声“爸爸”,他嗯了一声,把小家伙送去房间,给他盖好被子。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好主意,转身出来时,无意当中发现小书桌上摆着一本相册。封面上的人物是小白在做可爱的鬼脸。
他的注意力一下被勾了过去,伸手拿来看了起来。
等一张张看完,再抬头,发现已都快十一点了,她还是没有上来的迹向。
他忍无可忍,将相册夹着,去了书房,拿手机发了短信下去。
睡觉的时候,是一个人最没有防御能力的时候,之前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包藏祸心,现在既然知道了,他怎么能再放任她与狼共枕——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时檀因为这个女人出点什么事,他会悔青肠子。
几条短信一发下去,他来到门口,看了看手表,决定了,五分钟之内,她要不上来,他就跑下去抓人。
没一会儿,一脚步声传了上来,他的笑容跟着弯了起来——对的,现在,只要一见到她,他的心情就倍儿爽。
待走近,他把门开了,把笑容拉得更大,女人一脸不情愿的出现在了面前,还瞪了他一眼:
“祁继,三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三更半夜,当然是等你回来睡觉……”
祁继一本正经的说:“说好的,只在楼下睡一晚的,怎么可以反悔?”
“我和我姐那么多年没见,你就不能让我们多待一会儿……”
她很不满。
“我跟你也那么多年没见了,你好意思撇下我去陪你姐?夫妻关系,比任何关系都重要。那是家庭和谐的第一步……其他都得靠边站……”
“……”
她接不上话了,这家伙。
“走了,回房去……刚刚我睡不着。在翻你和小白的照片。少一个解说员在边上,看着有点没意思,过来过来……你给我说说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将她拖进来,关上门,一把拉着她绕进了他们的房间,上了床之后,他把那照册拿过来,指着上头的照片问起来。
时檀认得,这本相册是小白的,里头收集了十来张照片,一张张全是他灿烂无比的笑脸,另有两张母子俩调皮捣蛋的合照,
她本来有点恼,可在接触到这些照片之后,那些恼就渐渐散了。
“这几张啊,让我想想……好像挺久了,那全是他懂得拍照之后在家里随便给拍……”
一边翻着,她一边很认真的想着,修长的手指在那一张张小
脸上拂过。
祁继看到妻子一看到这些照片,就消气了,不觉宛然。
这女人啊,每次见到儿子的笑容,她脸上的线条就会跟着柔软下来。而这种柔软能平添她的女性美。
他喜欢这样的她,贪婪的注视了几眼之后,便低低诱哄她说起话来——对的,他喜欢和她说话。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给拍的。小家伙挺有艺术细胞的嘛……”
的确很有发现美的潜力,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小孩子拍的。对于这个儿子,他真的是了解太少太少了。
他忍不住想叹息:
“檀,你没有给他拍成长照片……我想知道多一些小白小时候的事。”
“有啊,我年年都会给他拍一些照片的,以记定他的成长过程。好几本照片,全在英国那边的公寓里。以后有空,我们过去把那些相册全取来……小白小时候,很逗的,有时候,我看着这些照片,会止不住发笑……对了,我的网络相册内有一些随手照的,你要不要看看……”
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全是柔柔的笑,整个人几乎在朦朦发光,美的惊人,他有点看傻眼,好一会儿回神,忙接了一句:
“哦,是……是吗?快给我看……”
“等着!”
时檀下床,去把自己的手机拿来,登录了那个从来不公开的网络相册,等把照片调出来之后,就将手机递给他,从第一张开始,和他讲述着小白的成长历程:
“这是小白出生第一天给照的,头发很长是不是……”
“嗯,是哦,怎么这么长?”
祁继惊奇的说,又黑又密,就像小卷毛,非常的秀气。
时檀笑着摸着小白照片上那头软发:
“听说是在母体肚子里营养吸收的好,胎毛才会长得长……”
“哦,是这样的啊!”
他点头,一顿之后,紧接着关切的问了一句:
“生他的时候,辛苦吗……”
女人生养的时候,男人应该在场,可他却从头到尾没有参予进去,这绝对是一件很让人引以为憾的事。
听得问,时檀不觉回忆起生产时的光景:
“很辛苦……我生他的时候,没去医院,一个人在农庄,唯一一个知道我怀孕的老太太,过世没几天,而玛丽姐夫妻在医院,因为她胎位不正不得不剖腹产,在医院住了几天,没法顾到我。最主要还是因为我的预产期没到,结果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羊水提前破了。”
那一次,她几乎要以为自己难产死翘了,想要联系医院,偏偏手机罢工,那时候,她孤立无援,在简陋的工棚里疼的死去活来,身上的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生了足足十几个小时,才生下来,整个过程,她历经九死一生,生产的疼痛,就此铭心刻骨。
“生的时候,身边没别人,就我自己。小白的脐带,还是我自己剪断的。有时回想,真是有点后怕。要是那一次,我没有挺过来,现在,我早没了……还好,我们娘俩福大命大……”
她感慨的一句,拇指在小白脸上抚了又抚。
祁继听完,心疼死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的睇着这个被母性光辉笼罩着的女人,突然很懊恼当初自己怎么就没及时把人找到……
“这张是十天时候照的。是不是长大很多?”
正当他自责,她却已把注意力转到了别处:
“这是小白的满月照。头是不是很大?眼珠子是不是特别黑,特别的亮?”
头的确很大,眼珠子也的确黑而亮……
他满怀虔诚的看着,思绪跟着跳跃着,心想:满月那天他的儿子穿的真是喜庆,本来啊,他该有一个热热闹闹的满月宴,全是这个狠心的丫头,害他错过了小白人生当中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不过,只要一想到她生他养他这么辛苦,他哪还好意思抱怨……
“这一天,他好像不太高兴,瞧瞧,没几张是笑的,这两张眉心都蹙起来了……”
“嗯,那天他哭的很厉害……”
“为什么哭得厉害?饿了?”
他好奇
的问,虽然他没有当作新爸爸的经验,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小婴儿,除了吃就是睡,睡饱了就想着吃。饿了就哭,那是一种本能。
“我以为他饿了,给他吃奶,他不肯吃,把奶~头塞到他嘴里,他哭的越厉害。那时,我真急,后来是玛丽告诉我,是小家伙的硬腭上火起脓了。我细细一看,还真是吓了一大跳。那回,小白一连几天不肯吃,饿瘦一大圈。我也跟着急了好几天……”
祁继忍不住盯着她看,想象着她当时独自带着娃娃,那该有多急——他光听着心就悬了起来。
时檀往后翻着,又指着一张说起来:
“这一张是五个月时候拍的,瞧,他学会翻身了,不过因为头比较重,没法翘起来,我在边上给他照片时,他想转过头来看我,这小表情,是不是有点坏坏的模样……
“这一张是八个月时候拍的,他能爬了,也能稳稳的坐起来了。我说,小白,坐好,他就会蹭着坐起,还会咧着嘴嘿嘿对我笑,我说,小白躺下,他往后一仰,就顽皮的翻起身来,特别的有意思……”
“十个月时,小白知道往嘴里塞食物了……瞧,他在吃西瓜,长着四颗小白牙,是不是特别的荫……”
“这是小白第一次叫妈妈,方桦给我们拍的。第一次听得他软软的叫妈妈,感觉很奇妙的……这是我在逗他,他笑的多高兴,拼命的叫妈妈,我也跟着乐坏了……
“这是小白刚学会走路时摔倒了,看,这上面的他,哭得多委屈。那次,我把他扶起来之后,让他攀着墙,就在前面冲他拍手,他想过来,可又不敢放开双手走,小嘴直扁,脸上还带着泪珠子呢……
“这是我出任务回来,他开心的在亲我……家里保姨给拍的……那牙齿笑的多白……”
……
时檀说了很多很多小白小时候的事,这么多年以来,小白一直就是一个秘密,除了方桦,除了保姆,她几乎不和其他人说孩子的事。
她本以为和他是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因为小白,他们却可以有说不完的话:她回忆陈述,他时不时插话询问某些细节,听得那是津津有味,脸上全是向往之色,欢喜之余,难免会有几丝未能参予小白童趣十足的婴幼儿时期而遗憾。
“我和小白都没有合照!”
听了那么多之后,他低低说,放下手机看她,那种满是遗憾的表情,让时檀蒙生了一种罪恶感。
“找个时间,我们出门一趟,我要和小白一起去拍照,拍很多很多……我还要拍几张一家三口的照片,选一张最漂亮的挂在楼下客厅里……”
说到这里,他往头床头上靠了上去,用手比划着。
时檀没接话。
他突然睇视起她: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大愿望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和父母合照一张全家福。”
他突然就笑了,只是这笑容是寂寞的,更是感伤的:“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与我而言竟成一种奢望。母亲在时,是奢望,母亲没了,奢望永远成了奢望。”
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是读得懂他的寂寞的。虽然小时候,她和父母有过无数合影,可那些合影,早已随着父母的死而不复存在。这么多年,她根本就没有他们的照片。所谓的合影,只能成为梦中追忆的美事。
“好!挑个时间,我们去拍全家福。”
他是寂寞的,她也是寂寞的,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更容易起共鸣。
时檀答应了下来,而立之年的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家,至于以后的家,她会努力维持的。
他微微一笑,低头啄了她一下,又把手机捡了过来,却没有再看,而是递给了她说:
“把这些照片发到我邮箱里。等有空,我挑一些给印出来,做成影集,给爷爷奶奶看,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时檀抚了抚唇片——又被轻薄了,不过,现在她好像已不像之前那样排斥了,嘴里慢吞吞接上话道:
“打包起来,有点麻烦……很多呢……你的手机呢……在床头柜上呢,你拿过来,我把账号给你,用户名是安妮,密码是小白的生日,以后你想看,自己上去
翻……网址是……”
她报了一个网址,而他飞快的输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个登录界面,输入账号就密码之后,就登了上去。
“……可以看到了是吧……这样简单多了……”
时檀让他把手机拿过来,一步一步指引他登入她和小白的电子相册,看着自己的照片在他的手机上显示出来,他却突然笑了,还伸手揉了揉头发,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的确很简单。”
时檀因为他的笑而呆了一下,猛得意识到这个用户名和密码,她从来就没有和人分享过……今天却告知了这个让她讨厌了这么久的男人。
“呃……你慢慢看吧!我睡了!”
小小的不自在涌上来,她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放,往被子里钻去,侧过头。
他也钻了下来,一双手轻轻的拢住她,没有乱动,就这样静静的相拥,这一刻,他有感觉到了她的某种退缩,遂微微一笑,开解道:
“时檀,人和人相处,有时就这么简单。瞧,你现在就是已经慢慢在接纳我了吗?”
是的,以平常心待人,距离就能拉近。
是的,因为小白,她在一步步带他走进心里去。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她还是有点惶惶不安的。
这样一个男人,太过于出色——她总觉得,她和他,未见得是匹配的。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唯一。而不是唯一的婚姻,是不安全的。
她闭了眼,心里莫名有点烦,算了,不想再考虑这件事。
“时檀……先别睡……”
他突然将她转了过去:“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
她只好睁眼看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他很温柔的抚她的发说:
“明天起,你回刑侦队吧!快点把那案子查明白了,至于骆缨的离婚事件,我知道你不想我插手,但我希望她的事也能尽快解决掉,所以,收集房宝山的出轨证据这件事,交给我去做,你呢,全心查你的案……
“这件事,你别反对。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是三月,我的意思是这个月内一定把这两件处理了,然后我想带你和小白出去走一走,就我们一家三口,趁春暖花开的时候。那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不知小白有没有那种盼望,反正,我是打小就有这种向往的。
“到时,我们一起出去玩上十天半个月,等玩痛快了,再回来重头彻查你想查的案子,尧之那边好像还有案子想交给你。再开始新案子的调查之前,你需要好好放松放松,我呢,我也需要放下一切,好好度一个假……你看怎么样?”
他已把他们的未来规划好,就等她定案了。
时檀本想反对的,心思转了几下之后,算了算时间,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算有你帮忙,一个月时间,可能还是有点不够的!到时看好不好,要是能处理掉这两件事,我们就出去走走。”
她曾答应小白要带他出去玩,只是一直没成行,所以,他的这个计划,她并不反对——既然决定好好经营,那就该彼此配合,磨合……
至于小白的学业问题,他每天都有在做各种题目,看各种视频教学,倒并不会受影响,只是常常脱离群体并不好,所以,她想,等再过一些时候,风头过了,小白也该回归正常的学校生活了。趁这段时间,让小白和他多相处也是好的。
“一言为定!”
祁继眼神一亮,伸出了小手指。
时檀不由得一呆,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还玩拉勾勾,这是小孩子玩的好不好……她小时候就常玩,不过,自从大哥哥死了之后,她就再没有和人拉过勾了。
“这什么表情?”
他支着头,笑着勾她脸膀子,说:
“童心未泯是好事……人活在世上有时很累,怀着一点童心,生活才有希望。拉勾是承诺的一种表示,或许很稚嫩,但不可否认,人都应该有信守承诺的精神。有时,最简单的举动,才是一种真。当年岁渐长,我们更需要保留住这份真。你觉得呢?”
一句话,令时檀赫然惊坐起来,失声惊叫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这句话,很多年前,她和大哥哥说过。
“怎么了?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他静静的反问:
“这是某位知名设计师曾经在被采访时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她喜欢和她女儿拉勾,一旦拉勾,就一定做到,这是一种精神,而不能单纯的看作孩子气的行为。当我们勾下这个勾时,所代表的是心的承诺。多年之前,我偶然间在一本名为《生活中的贵族》的杂志上看到的,我觉得那位女士说的很不错……”
祁继不疾不慢道出了这句话的出处。
那层层泛的惊疑自时檀眼底平息下去,原来他是从杂志上看到的,她顿悟的同时,怅然,而又微微一笑。
那位设计师正是她母亲。
很多年之前,她爱和大哥哥拉勾,可大哥哥对此嗤之以鼻,说,那太弱智,于是她就头头是道的把母亲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搬过来堵他嘴。
大哥哥听了之后,笑了,终于妥协,愿意和她拉勾。
“时檀,你认为这位设计师的观点怎么样?”
祁继问。
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他知道她记起了什么,或者她还是记得那个拼命救过她的大哥哥的。这令他微微欣慰,可现在他却不能告诉她那些年他遭遇过的事。
再等一等吧!
等一切都过去了……他再和她相认——刚刚那句话,他是故意把出处引到了那本杂志上的。
“很有真谛……”
她点头!
“那我们要不要勾一下勾……”
他又伸出了手指。
她瞄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手指,且和小时候一样,勾完之后还不忘加一个印。
这个习惯性动作,终令祁继扬起了一朵大大的笑。
时檀却被他这个笑稿得有点不知所以然。
“睡觉!明天我们分头办事……早点处理完了,早点成行!”
他揉揉她的短发,抱住她钻了被窝里去。
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激情如火的缠绵,只是静静的相拥,静到可以听到对方平静的呼吸声,以及稳稳的心跳声……
时檀在她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睡意袭来之前,她在想,要是能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祁继,也睡了过去,他突然明白了,治失眠的最佳的物理方法就是抱着她一起睡……十八年前,管用,十八年后,一样……挺好,真的挺好。
未来,幸福是可期的……
这样的幸福,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待续!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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