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贞观年间。
若是知道刘恒和刘启的疑惑,唐朝的贞观君臣们一定会说,起码到了大唐,阶级的意思应该也和神迹中的不一样,和贾谊说的没有太大差别。
除去贾谊的《新书·阶级》外,《三国志》中用到的阶级一词同样是依据礼制、区别尊卑,“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
房玄龄疑惑:“官位之有等,如阶之有级也,这样的阶级何来斗争?”换句话说,这个“共和”朝代,他们的阶级一词究竟是何意,才能使不同阶级之间能够出现斗争?
他陷入了思考。
以当下的种种“斗争”来看,无一不是利益相关,若说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也就是利益团体之间的相互斗争,这其中,又包含姻亲、同门、同乡等等关系,这能称得上“阶级斗争”吗?
不对。
他换了一个方向,喃喃出声:“士农工商?”
若说将视野放至整个天下,而不止于朝堂之上,那还有的区别群体的方法,无疑就是如士农工商、良籍贱籍等了,这样的身份之差根深蒂固,长久存在——符合自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的说法。
但若是以这样来推论斗争……身份等级之差是人人认可的,“士”的身份也是所有非士人所向往的,何来斗争?有的不过是人人想要成为士人而已。
李世民也顺着这个思路在思考,半晌,他道:“农民起义?”不论王朝是盛年还是末年,起义从未停止,虽然盛年的时候多是反贼、民变称呼。农民起义这个词,还是从神迹中学到的说法。
而且,农民起义也能对得上时间,自秦朝诞生后,农民起义就出现了,汉朝也没少发生,直到大唐建立之前的王朝中也一直存在,确实是反复出现,也确实是有特点和规律——当地方官员贪腐、治理不力,天灾频发无以为继,王朝气运殆尽之时,就会出现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李世民几人无奈地眼神交流了几瞬,虽然总还觉得并不能十分符合,但这也是他们短时间内根据已知的信息推出的最符合条件的结论了,只能暂且放过。
另一个问题,让李世民颇有些郁闷:“昔日朕跟随高祖创下基业,神迹中也说朕登基后功勋卓着,大唐更是光辉远大,但即使如此,朕的大唐也不过是在秦汉的基础之上打转吗?”
不是他自夸,但是从先前唐太宗的部分来看,他的成就、大唐的辉煌——包括那个李隆基在位前期,在所有朝代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那句“文明的发展和阶级斗争的主要特点和规律,秦汉时已有”,不就是暗中指出,随后的各个朝代,包括他们大唐,并没有什么超出其中、跳出秦汉的发展吗?
阶级斗争也罢了,他们暂时还无法确定,但文明的发展怎么也会如此?
宋朝,开宝年间。
赵匡胤同样对于这个“自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感到郁闷,却又不得不承认,好像大宋确实从根本上和前代、前前代、前前前代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
他对此郁闷的同时,又有些不满:“这天下难道不正应该如此吗?”
王朝建立,天子放牧天下黎庶,又有百官来辅佐天子,还能有什么与众不同?
倒是那第一句,赵匡胤比其他朝代的君王们更加敏感在意一些——“人人皆拭目翘足以为庶几复见太平”,人人都拭目以待、翘首以盼,期待天下一统、太平盛世!
他的脸皮不由有些抽动起来。
自秦启之,而汉承之,他承认,虽然始皇帝暴虐,但这一方面确实无法抹去。而汉朝更不用说,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将大一统深植人心。此后每逢乱世,人人都认为天下终归一统……
这难道不是他创立大宋的夙愿吗?可是他的大宋……
赵匡胤没有把握,他真的没有把握。虽然他现在知道了赵光义及其子嗣在统一方面的自欺欺人,此时也已经杜绝了赵光义继位的可能,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位期间能够达成愿望,更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一定能够继承并实现统一天下的愿望。
明朝,洪武年间。
与其他朝代相同,洪武年间的君臣们也讨论了一番所谓“阶级”“封建”“一统”等问题,但很快,虽然还没有讨论出结果,他们的视线就被转移了。
让他们转移视线的是朱橚:“这个两千年,是实指吗?那秦朝距离我大明有多少年了?”
这句话宛若平地惊雷,惊醒了所有还沉浸在对话语进行深刻分析的人——对啊,这才是关键!秦朝距离他们大明多少年了?距离这个两千年还有多久?
什么封建、什么阶级,都不重要。
马上就有擅长数算的人,和通晓史书的人开始一同计算。
“大约有不到一千六百年……”先得出了一个大概数字,就立刻禀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大惊:“咱大明居然没有六百年国祚?!”他原本以为,即使大明总有灭亡的一天,那起码也得有个五六百年的国祚才对——神迹中那个音乐彩蛋,又不一定是大明的全部皇帝。
皇子们也不愿意相信,虽然他们未必也认为大明要有六百年,但愿望还是美好的嘛。
大臣们讷讷不语,这话怎么说?没法说啊。
眼看着朱元璋的怒气就要积攒到顶点,随后喷薄而出,皇子们纷纷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谁让他们觉得,承担这份怒火的一定会有他们一份呢?
朱樉把话题再次撤回了词语辨析:“这‘民’已经见过,那这‘共和’朝又是何意?”
朱元璋此时的怒火还没有喷发。
大臣们如释重负,纷纷将全部热情都投入了对共和一词的辨析解释中,仿佛他们人人都是博古通今的词语大师:“应当是周厉王时期的事情,厉王无道,国人作难,王奔子于彘,诸侯奉和以行天子事,号曰‘共和’元年。和就是周共伯,名和。”
“是这样,但是《史记》中写的是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
“要是拆开来看,这‘共’字通常就是一同……但也可以象征玉……”这话没有细说,但那个“玉”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有权力意义的玉嘛。
“和就是柔顺、适中、没有战争……难道是喜悦?和共连起来,一同喜悦?”
清朝,康熙二十八年。
明朝关注的两千年,清朝这些人自然同样关注。
但他们比明朝所得出的结论更让人愤怒——如果这个两千年是切切实实的话。
明朝结束到秦朝之间,大约就是一千八百五十年左右,而他们大清的创立时间,又有按太祖建国、和太宗定下“清”这个国号两个时间。
但不论如何,若是按两千年整来算,大清……不到二百年。
这怎么可能?!
在场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一点,毕竟大家都是一条船上,且多为满臣,纯粹的汉臣数量极少。
一定是因为两千年是虚指!两千年,两千三四也是两千年啊。
【彩蛋四:战国之世,我与骑寇争,尚不甚烈,秦以后则不然矣。秦、汉之世,盖我恃役务之力之优,以战胜异族,自晋以后,则因为社会之病状日甚,而转为异族所征服者也。故曰:以民族关系论,汉、晋之间,亦为史事一大界也。(民·吕思勉)】
【吾人揽史,恒赞叹战国之时,刘项相争之时,三国竞争之时,事态百变,人才辈出,令人喜读。(共和·管理员)】
秦朝。
嬴政开始将这几次神迹中的语录彩蛋都统合起来。
在这些语录中,标注的朝代有唐,宋,明,以及民和共和,而在神迹中的其他内容中,还可以确定的朝代包括魏晋南北朝,辽朝,金朝,元朝,清朝,以及唐和宋之间的那段交替时间。
但别的不说,从语录的内容而言,民和之前的王朝就已经产生了极大的不同,至于共和,就更是带着不同的色彩。
“两千年后吗……”他自语道,思绪仿佛跨越了时光的河流,飞向了不知情况的后世。
他开创皇帝制度,立三皇五帝之功勋,已经是开天辟地的创举了,那这与两千年间都极不相同的民和共和,又会是怎样的变动?
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他开创的“皇帝”,在那个时候又是什么样的?
汉朝初年。
刘邦笑笑:“朕的天下,确实要多多仰仗众位人杰才是。”
刘项相争时,不就是在说他开创大汉之前的那段时间吗?那确实是事态百变,人才辈出,多少英杰相聚其中,不断涌现。
纵使天下稳定后,就必须要除掉各种不稳定因素,刘邦也不会否认这些人在他建立大汉的路上,所作出的贡献,所展现的才能。
倒是那三国,就是说那东汉末年的群雄争霸期间吧,看起来,倒也是人杰竞相焕发——难道说,真的需要是乱世,才能造就这般风采吗?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无奈,若真如此,人才虽好,光芒万丈,但铸就这样风采的却是江山倾覆、遍地流血啊。
从这么看,倒不如即使没有那么星光闪烁,但天下承平来得好。
东汉,建安年间。
若说彩蛋四的第二句话给了曹操、刘备、孙权等人不少的安慰:他们终归在史册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即使最终没能达成夙愿,没能使自己变成一统的王朝,但到底没有白费。他们的才华横溢,历史都看在眼里、记在书册。
那么,第一句话无疑就是让他们爆掉血管的走向。
战国、秦朝的中原与异族之争,他们不做评价,但汉朝的与异族之争,他们可是了解的——即使不从史书上阅览,从年长者口中,也会得到不少的信息,了解不少故事。
自高皇帝以来,从天子到百姓,无不为了有朝一日击败匈奴而积蓄力量,直至武帝时期,一扫漠北,打出了所有的屈辱,也打出了大汉的气魄;再到如今,即使已是东汉末年,各地实际自立,但他们凡是有些力量的,也不会让异族骑在自己头上。
与异族交好的势力先不说,其他势力,就如神迹中曹操北征乌桓一般,总会想办法将各个异族的力量或压制、或收编。
“司马家当真是恶事做尽!”曹操嫌恶无比,晋朝的情况,与他曹操,完全可以说是私仇加公仇,一个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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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从坐着的姿态变成了站着,又开始踱步:“怎么还没听到曹孟德把司马家处理了的消息?”他所在的这个时空,曹操已经强制征召了司马懿,结果却迟迟不见处理司马懿的消息传来——他已经确定,能够看到神迹的除了自己,还包括曹孟德和刘玄德。
唐朝,贞观年间。
李世民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或者说指代词:“原来这个指导员是这个共和一朝的人。”
早在明朝的故事里,讲到方孝孺的时候,就出现过“管理员”这个人,虽然这明显不是什么真名,但这个代词看起来就不是指什么普通百姓。
能成为共和朝的“管理员”,难道这个人就是这一朝创立、或者传承阶段的核心人物?
辽朝,保宁五年。
辽景宗耶律贤和皇后萧绰一同沉思:“自晋以后的社会之病状日甚,我大辽有和晋朝等相似的弊病吗?”难道这就是日后,大辽迅速败于那女真金国的原因之一?
至于说异族,大辽才不是异族,大辽明明是正统啊,承天授命,奉天意而为。
明朝,洪武年间。
朱棣从词语辨析中拔出了自己,在一堆故事的记忆中扒拉半天,终于翻到了一个关键:“清朝!”
“嗯?”朱元璋也已经不耐烦听那些人争辩共和、阶级等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什么意思,在现在意义也不大,倒不如关心关心其他。
见朱元璋关注,朱棣反倒有些哑然了,毕竟,他的这个内容可不是什么好的内容——前面,他爹才因为大明国祚不足六百而生气来着。
但他只能道:“我大明之后,应当是有一个清朝。”又补充道,“就是讲汉朝外戚的时候,提到有个清朝隆科多。”
朱元璋反应了一瞬,猛然炸了:“我大明和那民之间还有一个清朝?!这清朝,听名字,好像不是汉人王朝?!”
这下,一下子和神迹中那句“转为异族所征服者也”给对上了。
完了。除去朱元璋外,所有人绝望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