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朝,会同年间。
“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耶律德光险些笑出声来。至于为什么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倒不是因为他由此想到了大辽在最后阶段的遭遇,而是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宋朝已经形象全无、出现这些事情半点也不让人有什么激动之情。
不过,他确实是经过这一系列事件,更进一步地认识到了宋国的情况和问题:不是没有有识之士,也不是没有有雄心壮志之人,同样也有着敢为人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义士,甚至有时,宋国民间普通百姓的抵抗意志还颇为强烈;
——但是,上述的这些所有类别的人,大多数时候,却并不能真正做下决定,他们在更多时间中并没有决断的权力,而是受到更上一级的驱使。
而这些在更多时间能够掌控局势、真正影响到大局走向的人呢,大多数时候,都并不是上述那一些中的任一种类。
越想,耶律德光便越不由自主地对宋国产生了浓重的同情,当然也有对于宋国能够威胁性较低而高兴;同时,他甚至潜意识中对大辽的情况的满意度提高了,表现在外,就是先前观看完那“贵族风尚”后,面对大辽贵族们时有出现的不满和沉思眼神出现的频率降低了不少。
果然,幸福都是要靠对比的。
南宋,绍定年间。
看到窝阔台居然连一点缓冲都没有的就开始准备再度出兵,赵昀有一瞬间是崩溃的,他甚至一度想要干脆扔下不管,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朝堂上有衮衮诸公,现如今又有史弥远立于朝中……他不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个念头出来后,赵昀就又想起来神迹中那句“被这一次的打击搞的灰心丧气”——就这一次打击,皇帝就郁郁不振,开始逃避,不敢再有什么雄心壮志……这个问题要是神迹没有明确点出来也就罢了,偏偏却直接说出来了!
这让他还怎么逃避?——毕竟,他还要脸。
赵昀现在年纪还算年轻,也并没有真的自己直接遭受打击,神迹中虽然他的想法最终惨败,但到底感受并没有像那个自己一般强烈。同时,此时他的心中也还存有着一些对于开创大业的渴求,对于自己的脸面也还是颇为在意的。
再有,现在史弥远还在,赵昀自己还没有尝到过不受他压制的掌握大权的感觉,自然也不愿意在此时就进一步落入下风。
于是,他尽力振作了起来。
只不过,蒙古的速度还是有些超乎了大宋君臣的承受力:这是一年十二个月,没有一天不在征战啊!
赵昀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赵彦呐:“这个赵彦呐……”史嵩之不好说,郑清之是他的老师,可赵彦呐这件事上的问题可是明明白白。
迅速有人回答道:“官家容禀,赵彦呐曾为提点刑狱,时誉甚都。及至崔公与其共事,方察其人大言无实……”此人说到此处,顿了又顿,终于道,“崔公以为他日误事省必此人,请庙堂毋付以边藩。”
所以赵彦呐最后又怎么跑到边藩,不只是跑到边藩,还担任了四川制置使,成为了最高长官?
赵昀开始回想自己对四川制置使的记忆。
啊,先是郑损,但是他在成吉思汗派骑兵南下入侵四川之后,抛弃了重要州府……然后就换成了桂如渊,但是桂如渊在面对拖雷带兵“借道”之时,先是对蒙古的行军路线判断错误,后是弃城而逃……所以现如今就换成了赵彦呐。
“……”然后赵彦呐现在也弃城而逃了?
赵昀在心中把这三个人全部划了一笔——这几个人不能用了。
但是川蜀地区至关重要,到底派谁前去才能不至于出现又一次的弃城而逃?崔公,崔与之?但是他一直推辞自己给他的任命。
【赵彦呐跑了,但是随后又调派了麾下的何邻和王宣带兵前往沔州,支援高稼。】
【面对来袭的阔端带领的蒙古兵马,高稼选择了疑兵之计,升旗鼓噪,假做疑兵。】
【但是等到蒙古军真的出现之后,何邻和王宣也学习了他们上司的做派,直接带兵逃遁,再一次只留下了高稼一人。】
【高稼最终战死,而阔端则成功地占领了沔州。】
【听闻沔州被攻克、且高稼战死的消息后,赵彦呐再度转移,进军青野原(沔州北)。】
【这个决策显然并不如何正确,因为青野原现在并没有与宋军的后方达成联系,属于一种夹在攻克了沔州的蒙古军和从北方南下的蒙古军中间的状态。】
【因此,不出意外的,阔端马不停蹄、毫不犹豫地就包围住了青野原。】
【青野原如果被阔端成功夺下,那么功劳不仅在于俘获或者杀死了赵彦呐这个四川制置使,更在于青野原本身作为蜀之咽喉的地位。】
【因此,不管是出于保赵彦呐的需要,还是出于保青野原的需要,宋军都紧急前来救援。而这一次北上救援的人,就是时任利州守将曹友闻。】
【曹友闻是曹彬的十二世孙,目前为止已经是一员声名显赫的将领。】
【他紧急派出了弟弟曹友万抄小道直奔青野原,自己也带着精兵迅速赶到,随后与守军内外夹击,成功解围。】
【在解决了这边的问题后,汪世显的先锋军也已经到了大安,曹友闻又迅速回师,解救大安;大安暂且安定后,阔端又派出了数万兵马,曹友闻又掉头与这一支蒙古军作战,击败了蒙古军。】
【阔端见此,便暂且带着大军稍稍退却,曹友闻也引兵前去据守三关之一的仙人关。】
宋朝,开宝年间。
“曹友闻,曹友闻,好!”赵匡胤对于曹友闻对于局势的准确判断大为欣赏,他到底是武将出身,更能够体察到武将的优秀表现,“不愧是国华(曹彬的字)的子孙!”
本身曹彬就是他的倚重大将,曹彬的后人如此出色,同样是他眼光优秀的一个证明。而且,这也可以说明大宋没有亏待了这一批他所信赖的武将们,这让赵匡胤的底气也更加足了。
高兴了没多久,赵匡胤很快就不能继续维持住那种愉快的心情了。
“有着赵彦呐这样的上司,曹彬难保不会被他所牵累……”他叹道,在蒙古入侵的情况下,还有着赵彦呐这样的最高长官,赵匡胤对于曹友闻的未来很难乐观,“而且,川蜀难道就只有曹友闻的兵马?只有曹友闻一个将领?”
青野原、解救赵彦呐要他来处理,大安的战事也要他来处理,蒙古数万兵马继续入侵还要他来处理……就连三关之一的仙人关,还需要曹友闻前去驻守。
仙人关原本不可能没有守军,但是居然还是不能让曹友闻放心……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赵光美的神情也有些扭曲,赵匡胤的担忧他同样明白。虽然现在有曹友闻,让川蜀地区的情况看起来好像还可以,但是这都是表象。
只靠曹友闻一人,能撑多久?
孤军从来不能长久。
【阔端的攻势暂时被打退,但这种情况并没能长久维持下去。】
【蒙古西路大军尽数集结到此后,宋军不敌,便开始退守由秦入蜀的各处关隘,想要以扼守关隘来阻挡住蒙古军队的脚步。】
【但这个打算也并不成功。】
【九月,阔端集结大军,再次发动了一波攻势,由蒙古作战大军和被驱使为工役的百姓结合在一起的五十万人,向几个重要关隘进发。】
【曹友闻收到蒙古大军再度出动的消息后,认为这一次不能托大,必须尽可能地利用地形,出奇设伏来保住关隘。只是镇守在凤州东南的武休关的都统赵显忠并没能做到,很快,阔端夺下了武休关。】
【既然拿下了武休关,那么下面的路也就比较好走了。阔端直接带兵进攻兴元府,而不出意料,很快,兴元府也被蒙古军夺下了。】
【拿下了兴元府,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当然是大安。】
【阔端并没有什么掩饰自己意图的打算,他不做遮掩,继续带兵直指大安而下。】
【看到宋军连番败退的赵彦呐此时已经慌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求一个保障,而不论时局究竟需要什么。】
【他向曹友闻下令:迅速带兵前往大安,抵抗住蒙古,保全大安,从而保证蜀口依旧掌握在宋朝手中。】
唐朝,贞观年间。
“所以,四川制置使这个位置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李世民难掩无语,“怎么接连三任制置使,都是这么个行事风格,这么个头脑?”
按照此时宋朝的疆域情况和外界情况而言,四川地区应当是全国核心区域之一——是面对北方强敌入侵的核心防线,也是阻拦敌军、保住宋朝所需的重要地带。
既然这样重要,理当派遣出足够担当这样大任的有见识、有能力的人来担当这一地区的最高长官才是,但宋朝怎么连续派出了这样的……不仅愚蠢还能拖后腿的人?
或者说,平时可能不愚蠢,但关键时刻就一定能反方向发挥作用的人?
“让曹友闻去大安,简直是想要把他、把整个四川都往死路上推。”长孙无忌嫌恶道,这个赵彦呐到底有没有任何军事经历?还是说,这人还是一个典型的宋朝的特有的文官?
既然第一反应是调遣曹友闻,那起码说明赵彦呐是认为曹友闻是他心中最可靠的将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相信他的判断?——虽然神迹还没有讲到曹友闻的反应,但正常逻辑,曹友闻显然不会认为此时他抛下自己镇守的地方而去大安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大安是什么地方?确实重要,但是,大安多为平原,起码和其他地方相比如此。这样一个地理环境,简直是为蒙古数万骑兵造就的,是他们的理想之地。
但是宋军是什么情况?北宋就缺马,南宋只会更缺,步兵绝对占据了大多数。
并非步兵就一定不敌骑兵,但是在没有合适的战术和装备的情况下,步兵更容易陷入劣势。
【曹友闻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他派人告诉赵彦呐:“沔阳蜀之险要,吾重兵在此,敌有后顾之忧,必不能逾越沔阳而入蜀,又有曹友万和王宣首尾呼应,可保证大捷。大安地势平圹,无陷可守,正好发挥敌人骑兵之所长,我步兵之所短,况众寡不敌,岂可在平地控御。”】
【曹友闻的话说得非常明确,也坦白了自己打算进行的战术,并且保证了“大捷”,且又确切指出了赵彦呐的计划的不可行之处。】
【但没有用,赵彦呐不听。】
【赵彦呐不听,曹友闻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赵彦呐是上级,曹友闻只能听从。】
【况且,赵彦呐为了确保曹友闻能听从自己的命令尽快赶到大安,还一日七次持小红牌来催促。】
【曹友闻只能转变自己的思路,开始思考如何在处于不利条件、众寡不敌的情况下击败蒙古军。】
【最终,他决定用奇兵来抵消己方的不利因素,用趁夜出奇兵、并且内外夹攻来获得战胜敌军的可能性。】
【于是,曹友闻命曹友万、曹友谅领兵上鸡冠隘(陕西勉县西南),多张旗帜,向敌人显示宋军坚守的决心。曹友闻自己则选精锐部队万人,夜渡汉江,秘密前往汉江东的流溪埋伏。】
【两军最后约定了作战的暗号:当敌军到达时,内以擂鼓举火为号,外呼杀声,内外夹攻,以击败蒙古军。】
东汉,建安年间。
曹操一看这个地方:“这不就是阳平关一带?”倒也不怪这个赵彦呐如此在意,只是实在有些能力不足。
先前自己讨伐张鲁,张鲁就是靠着阳平关才守了那么长时间,让大军久攻不克,最终还是己方假做退兵之态,让他守备松懈后方才夺下阳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