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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蜷缩在床角,双手横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窘迫地将那破碎的衣衫往上拉了拉,试图掩盖住那半露出来的身体,又匆忙将那锦被拉起,盖在自己身上。

叶寒凉满脸愧疚,带着些许惊恐:“我……有没有伤到你?”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凄然的笑容,嗓音低沉地说:“是断痴蛊发作了。”运指如飞封住胸口后背数处大穴,一咬牙,毫不含糊地将那春水从背上拔了下来。鲜血飞溅,滴落在她脸上。她尖叫一声,擦去脸上的血水,看着手上鲜艳若梅花的鲜血,颤栗不已:“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方才的样子太吓人了。”她慢慢地从床角爬起来,身体还微微颤抖着,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那道露骨的伤,“你的伤……”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与担忧,让他心中一颤。

“且死不了。”叶寒凉盘腿打坐调理内息,他虽及时封住穴道,但后背上的血却依然止不住地流淌下来。那春水实在是件诡异的剑器,若非她大病之中浑身乏力,加之她不懂武道,又对他手下 留了情,不然这一剑早扎了他一个透明窟窿了。可那道伤口,却依然止不住地淌着鲜血。

“你真的没事了?可是你还在流血不止……”阿七忧心不已,又愧疚万分。这家伙虽差点非礼了她,她却不忍看到他死在自己手里。她慢慢爬到他身边,“你的蛊毒,为何还没解掉?这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想办法解掉?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如何不知?”叶寒凉凄凉一笑。这一剑再偏颇三分,便断他心脉了。这春水造成的伤口不知为何,迟迟不能止血。这断痴蛊既已种下,却极难解。况且,至今,他仍不知是何人在他体内下了这至阴至毒要人命的蛊毒!思及种种,他心口一荡,一口鲜血,狂喷出来。那阿七正半跪在他身前,这一口血腥味极浓的血,直喷了她一身。而那少年脸色煞白,两眼微阖,破沙袋一般倒在她身上。

“叶……叶寒凉,你……你千万不能死啊!我……我已经尽力避开你的心脉了,你怎么还是……”她的身上沾满了鲜血,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紧紧地抱住那具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身体,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然而,船舱外依旧是风雨交加,狂风肆虐,她的呼救声被淹没在了呼啸的风声和雨声中。任凭她如何哭喊,也没有人敢踏进船舱半步。这昆仑宫大魔王的命令,金龙帮的小喽啰们又怎敢有丝毫的违抗?她哭了许久,声音早已变得沙哑,眼泪也几乎流干,却始终没有人来相帮。

那女孩儿的一颗心几乎冷到极点,如坠入那无底深渊,怀中之人的体温正一点点地消散,那张风流绰约的脸惨若白纸,半点血色皆无。

“叶寒凉,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你别玩了,你是不是装死吓我?”她抱着他,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手指触及他背上血淋淋的伤口,绝望和无助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扶着他的双肩,泪眼朦胧中凝视着叶寒凉那紧闭的双眼,颤抖着擦去他嘴角的血迹,轻轻抚摸着他微冷的脸庞。

阿七哭了半晌,见他已昏死过去,定了定心神,抹干净眼泪,将他侧放在枕畔。翻身下床,船舱地板上已湿淋一片,她赤着脚,透心的凉意涌从脚底涌上周身。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从船舱一角的木箱中翻出那簇新的衣衫,拿起春水,将那好好的新衣,一割一划,撕拉成数条。木箱里瓶瓶罐罐似乎存有不少药,她找到那金疮药,咬着牙脱掉他的衣衫,将大半瓶的药粉不要钱似的全洒在那道伤口上,又用那些碎布条一层层地将伤口包扎好。直忙了大半夜,她又乏又累,几近虚脱地歪在床边,拉上被子将那昏迷不醒的人轻轻盖好。她慢慢站起来,脚步摇晃,眼前一黑,又摔倒趴在床上,那把春水掉在潮湿的船板之上。她慢慢俯身捡起那春水,指间冰凉。春水的锋芒刺痛了她的眼睛,照亮叶寒凉苍白失色的脸。她一咬牙左手握住那春水,轻轻一拉,鲜血瞬间流出。她举着流血不止的手,将那微温的鲜血,一滴滴一串串滴入他惨白的唇间。

“那云之颠的毒,想也解开了。”她喃喃自语,自说自话,脸上浮现一层凄凉的笑容,“你看,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的。在平阳坞的时候,有两次我动了逃跑的念头。在家主眼里,我不过是个有那么一点点用的药人,对,他也喜欢吃我做的菜,家主他……他说我眉眼之间像极了裴夫人。”阿七呵然一笑,掌心的鲜血涓涓滴滴地流入他口中,他薄薄的唇轻轻抿动着,下意识地将那鲜血喝了下去。“裴夫人天人之姿,我怎么会像她?我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可惜,她死得好惨。萧夫人心眼小得跟针眼似的,她以为家主对我……她命人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我被打得半死,那次我动了逃跑的念头。还有一次,傅……少主说流云十三式是因为我给了他灵感才悟出来的,他要教我这套剑法,表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她的丫鬟就狂揍了我一顿,我半个月都下不了床。我真的好委屈啊!我躺在床上,想着怎么逃离这地狱一样的平阳坞。可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像小时候一样,沿街乞讨?受尽别人的白眼?还是又被人抓到要卖到扬州妓馆去?”她怕自己睡着,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这许多话放在心里从不敢表露出来。她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头晕脑胀,掌心的痛楚阵阵袭来。她再也强撑不住,虚弱地倒在他身上。

漆黑如墨的江面,宛如一块神秘的黑绸,狂暴而深邃。那巨大的龙形楼船,犹如一头威猛的巨兽,破水而行。狂风不歇,呼啸着撕扯着江面,掀起汹涌的波涛,似乎要将一切吞噬。狂风暴雨之中,楼船的帆篷鼓鼓作响,巨大的桅杆上摇曳着一盏盏明亮的风灯。船舷边,浪花飞溅,那水花如银珠般散落,打在船板之上。

船舱之中,灯光摇曳,叶寒凉茫茫然醒来,摸到那张温凉的脸。这女人真是好生聒噪啊!叽叽歪歪说个不停,她怎么又不说话了?

“阿七?”叶寒凉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她倒一动不动,他却痛得直冒冷汗。

他慢慢爬起来,灯光照耀下,他发现自己半裸着上身,身上斜斜缠绕着布条,鲜血淋漓。她的手掌搭在他胸口,还在慢慢地渗着血。这个女人她做了什么?他拉过她的手,看着上面细细的伤口。这个蠢女人,她以为她是……她掌心的伤口慢慢流出的鲜血弥漫着淡淡不同寻常的味道,是药香。他曾在一本秘典中读到过,百年前,武林中曾有人将活生生的人炼化成药人,取药人骨血为药,以达到提升武功修为的作用。如此丧失人性的做法,自是为人所不耻。他昏迷之中似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絮絮叨叨的,他虽神智不清,却隐约听了个大概。没想到,这些年她竟受了那么多苦楚。她那么好的一个人,连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怎么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竟忍心迫害她?

“你怎么那么傻?”他将她放平在枕上,盖好被子。将放在床头的金疮药洒了一点在那道伤口上,那伤口竟然……方才那伤贯穿了大半个巴掌,现在……却以眼见的速度在愈合。他怔了半晌,才取过一条布条将那伤口仔细地包扎好。看着她满身血污,叶寒凉心疼不已,不知哪些是她的,哪些又是他的,他取了一条素裙,颤巍巍地将那满是血污的衣衫脱了下来。

“你……你做什么?”那阿七悠悠醒来,见自己身上只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叶寒凉手上提着她那件破烂污脏的裙子。她想也不想地一巴掌迎面甩了过去。那少年本是半倾着身子,以他的身手躲过这“意外之灾”原不在话下,但他竟生生受下她这没由来的一巴掌。

“衣服上都是血……”他侧着脸,温声道。烛光氤氲,将那张秀丽无端的脸映照得栩栩如生。这一巴掌甩得不轻,脸上红红的手印子映着烛光,竟有些好看。他嘴角一扬,眉眼皆是笑,看来,她的身体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丫头整个妖孽一般,无论世事如何挫磨她,她都能很快获得新生。

“我……我自己来……”她伸出手,他将雪白柔软云锦织就的衣裙挂在她手上。“你……你出去!”船舱外依然风雨不歇。

“外面下雨呢!”他笑涔涔地别过脸去,“吾乃君子,不该看的,绝对不偷看。”他顿了顿,侧着脸斜斜望着那投在船板上的光影,她拱着背躲在被中将衣裙换上。

“反正也平平无奇,有啥好看的!”那自诩君子的少年,幽幽怨怨地叹息道。

“你说什么?”她恼极,团起床沿那件破衣烂衫往他头上砸去。

叶寒凉反手一抄,将那团烂布紧紧抓住。那衣上触目惊心的鲜血,令他心中如刀剜一般地疼。

“我说,春归便肯平平过,须做桐花一信寒。 ”他大笑着搂着那团脏衣脚下风卷流云只一息之间便一屁股坐在那船舱角落中的硕大木箱之上。

“你敢嘲笑我!”但凡任何一个略有姿色的女子,被人嘲笑平平无奇没有不恼的,就像那些附庸风雅之徒若被人嘲笑腹内空空皆草莽,自是一样气恼万分。她一转头望见枕畔那盈盈如春水寒意砭骨的春水,反手拔出,往他头顶甩去!

“喂,你来真的啊!”叶寒凉抖动手中破衫,将那春水叮的一声打落下来,扎在船板之上,入木三分。“想谋杀亲夫……”

“你再胡说八道,我……我……”那姑娘咬着苍白的唇,气得半死,一句话也说不全,只任那盈盈泪光在杏眼中打着转儿。委委屈屈一双玉似的手臂横在膝盖上,一张满是泪光的脸种花一般深埋在双臂里。她一介孤女,又能拿他这大魔头如何?他要拿捏她便拿捏她,要搓得她圆便圆要扁便扁。她还能怎样?她费心费力拼死拼活救他性命,他却只当她是个玩笑,毫不在意,毫无尊重……她真是命苦哇!越想越悲催,越想越苦闷。泪水哗哗啦啦如雨下。

“你别哭……我错了,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叶寒凉躬身拔起那春水,小心翼翼走到她身前,拿起那鲨鱼皮做的银色剑鞘,将春水利落地插了进去,放在她手边,“收起来吧!”他柔声道。但丫头却不搭理他,沉溺在自己的哀伤中不能自拔。

“是我不对,我嘴贱,该打。”叶寒凉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慢慢倒退着往舱门口走去,“我走,我出去,行了吧!”他叹息一声,哗啦一声拉开舱门,急骤的风雨迎面飘来,扬起他的长发,掠过他的衣衫。那少年站在风雨之中,如一面猎猎的旗。

“你去哪?”舱外的风雨狂掠起大床上悬挂着的锦帐,刺骨的寒凉拂面而来,她忍不住一哆嗦,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舱门哗啦一声给关上了,舱外飘摇的风雨被那厚重的木门阻隔在外。

阿七怔怔坐在床头,烛光清澈,摇曳着她孤冷的身影。

叶寒凉穿过那冷雨凄风,大步下了舷梯,敲响那舷梯下的一间房门,窗里的灯还亮着。金龙帮的小喽啰们正围炉吃酒,吆三喝四的,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听到有人这大半夜的敲门扰他们酒兴,正大大咧咧地骂过来,开了门,望见来人浑身湿透水淋淋地站在风雨之中舱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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