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醉了!”
蓝娘垂目,看着葛荆一口一葫芦一口一葫芦的将她拿来的十几葫芦酒全部吞掉,看着十几支葫芦噗通噗通扔进溪流,沉沉浮浮飘飘摇摇的流向远方,看着河面上已经不只是那几个妇人,几个汉子也提着竹竿凑了过来,满河捕捉着葫芦,浑然不顾这葫芦的主人就在石桥之上。
我吃醉了,这是理由!
蓝娘感觉她的心猛然抽搐起来。
少小离家,从万里之外的帝都来到这可谓是荒芜之地的陕西行省,一拳一脚一刀一剑的拼杀到现在,她看似柔弱实则已经百炼成钢。那颗心早已经坚若磐石,再难为别人而动,而痛。
现在,她看着葛荆摇摇晃晃趔趔趄趄的走过石桥,然后一拐,走向东方。
“你去那里?”
蓝娘轻呼一声,声音柔弱却能清晰的传到石桥另一侧,葛荆的耳中。
“去东方,避开这里?”
葛荆喃喃的回答着:“你来了,玉家来人了,西域高原来人了,哀牢山连武进都出面了,这里会变成战场吧。你说真打起来,我看到胡勒怕忍不住出手,还是躲开点好,躲开点好啊!!!”
蓝娘身子微微一动,脸上泛起一抹苦笑。
头脑这么清晰,只是看到几个人就猜测到这里即将化为战场,还是喝醉酒的人吗?
我吃醉了,所以提起不刀,拎不起剑,打杀不了胡勒。
扯淡呢?
经过哀牢山井栏陉口跟胡勒一战,现在的葛荆应该是修为精进速度最快的时候,若是再让他跟胡勒大战几场,真说不好他能不能一个精进将胡勒斩杀,甚至枭首。
偏偏为了陕西行省的百姓,他这个即不是大明人也不是荒族人的外人,强自把心中的执念平复下去。
若是心性不足之人,仅这一次弄不好就会心念失控,锐意全消,以后再难聚集,武道再难突破。
灵玄师,尤其是宗师级及以上的灵玄师,武功有时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继续突破,修炼的都是心灵,都是神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意念。
凝聚意念,感悟天地,成就意境。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心掌握,心若有了束缚,自然再难沟通天地,感悟自然,还谈何成就意境。
甚至心志不坚者还会因为心有束缚渐生污垢,不仅不能成就意境,严重的,已经凝聚的意境还会退化,溃散,修为大减。
这也是为何哀牢山要武进亲自出面,阻拦葛荆的原因。
是不是从胡勒手中将葛荆救出,看的是葛荆自身修为如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拦葛荆后,防备葛荆心气难平,修为大减甚至神志崩溃。
只是谁都没想到葛荆心志如此坚韧,听到武进的话毫无表情,直接应承下来。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葛荆认可退却不是因为武进的压迫,而是从内心里看待陕西行省受苦受难的千百万百姓。
吃醉了酒,不过是像他说的那样,给自己一个理由。要不然,不用说玄力护体,就是没有玄力,凭借千锤百炼的灵玄师肉身,将他扔进酒缸,扔进酒池也难让他醉上半分。
望着葛荆逐渐远去的背影,蓝娘一句话都没说,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想着什么。
“蓝娘...”
玉君心不知何时站在蓝娘身后,神色复杂的望着葛荆远去的方向。
因为我吃醉了,这几个字玉君心也听到了。
他有些懵,实在是想不到葛荆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荒唐而不可信的借口,蒙蔽自己,蒙蔽他人。
可他又知道,葛荆根本没想到过蒙蔽谁,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让自己相信而已。至于他人,和葛荆有关系吗?
玉君心真正心惊的还是葛荆最后那几句话。
去东方,规避西方即将开启的大战。
只是几个人就能让他看出这么多东西,猜测出这么多事情。
这人,不是一个粗鲁,只通武功的莽夫。
“他有大智慧...”
玉君心猛然抬头,双目炯炯的看着蓝娘:“那么,把瑶寨之事交给六扇门而不是玉家,他是故意的!”
蓝娘漠然回首看着玉君心,淡淡道:“谁说过他不是故意的了,你就那么高看玉家,认为他必须要投入玉家不成?”
瞬间,玉君心的脸又红了。
蓝娘淡然道:“玉家,除了十九娘,从来就没进入过他的眼。”
玉君心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怎么可能,咱们可是帝都玉家!”
蓝娘冷哼一声:“那你看没看,崆峒山小南川,葛荆在进入姑臧城之前拳打十六王子朱标,跟四王子朱栴拳剑相迎寸步不让。”
玉君心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十六王子朱标只是一个熊孩子,惹不惹还没什么,四王子朱栴却不一样,他曾和葛荆说过,‘朱某自帝都而来,行程五万里,挑战三十二位名家,未尝一败。’那不是假话。
即便他猜测的那样,三十二战束手束脚,无一战为真,却也不是谁想败就能败给他的。
到了朱栴这种地位能与之交手的人都不简单,想败得让朱栴挑不出毛病更是难上加难之事。
“沅江城,脚踩商郡王,更是几乎上达天听。那可是商郡王朱松,不要以为商郡王被宵小所困,令不出商王府就敢随意小觑。”
蓝娘冷冷的回头道:“只要商郡王一朝醒悟,他还是那个天下第一王。”
玉君心的嘴用力抿着,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蓝娘眼眸中闪亮的眼。
“十六王子朱标,四王子朱栴还有商郡王,那一个不必玉家强,可他又曾把那一个放在眼里了。”
蓝娘身子缓缓转过来,玉趾轻移,走下石桥。
“那,他是为了什么?摇头轻富贵,冷眼傲王侯吗?”
玉君心两步跟上,追问着。
蓝娘摇头道:“摇头轻富贵,冷眼傲王侯,还有什么文人自古傲王侯,其实都不过是自持姿态,想把自己买一个好价钱而已。可葛荆不是,他是真的不将王公贵族放在眼里,在他眼中,你我、王子侯爷跟下面的村夫糙汉没有任何区别。”
玉君心身子一晃:“怎么可能!”
蓝娘淡然道:“你忘记了,他自小从狼群中长大,在狼的眼中,虎豹豺狼和山猪野兔有何区别?”
“饿,这个...”
玉君心茫然摇头。
蓝娘笑道:“这是庞大人的话,虎豹豺狼和山猪野兔在他的眼里只有一样,那就是食物,唯一的区别是,能吃到嘴的食物和吃不到嘴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