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二蛋回到战壕时,张友全正收集各人的缴获,国军不要求缴获归公,从战场上缴获的香烟、饼于、罐头或者毛巾等物资,可以留下,但是药品和弹药必须上交,尤其是药品,更是必须上交,严禁官兵私藏。
十九大队官兵还算自觉,都主动上交了药品。
驴二蛋也把从战场上搜刮来的两只挎包交给了张友全,其中就包括那个小日本少尉的皮质挎包,张友全从这只皮质挎包里搜出了整整六瓶奎宁片,顿时大喜过望,一拳就砸在了驴二胸口,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二蛋,真有你的。”
驴二蛋冲张友全咧咧嘴,然后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
张友全愣了下,待反应过来时驴二蛋早已经倒在地上,当即便蹲下来将驴二蛋扶起,右手触碰到驴二蛋后背时,感觉黏黏的,收回来一看全是血,张友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就这片刻,驴二蛋的黑脸膛就变得跟张白纸似的。
“二蛋,二蛋醒醒,别睡,千万别睡过去。”张友全一边大声呼喊着驴二蛋名字让他别睡过去,一边又扭头吼:“老牛,张大卵蛋,快他娘的过来,把二蛋抬救护站去,二蛋快要不行了,快,快找担架。”
两个老兵冲了过来,用担架抬起驴二蛋就走。
张友全有心跟过去,可小日本却大举进攻了,小日本那几门九二步兵炮在于掉十九大队的重机枪阵地后,也开始对前沿的二连阵地实施自由炮击,不时有炮弹落进战壕,伴随着巨大的炮弹爆炸声,不时有国军官兵被炸飞到空中。
借着炮兵的掩护,小日本的步兵很快迫近到两百米外,遂即各个火力支援小组的九二式重机枪、歪把子轻机枪开始猛烈开火,那子弹就跟水一样猛泼过来,压得二连官兵连头都抬不起来,张友全再顾不上替驴二蛋的生死担忧,开始全力投入战斗。
这一次,小日本一上来就是总攻,足足一个步兵大队,以中队为单位,向着十九大队驻守的牛屎墩轮番进攻,战斗打得极其惨烈,小日本就跟涨潮的潮水似的,一波才刚刚褪去另一波又接着汹涌而至,十九大队就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除了小日本步兵的进攻,鄱阳湖面上的日军炮艇在完成掩护步兵登陆任务之后,也向牛屎墩南北两侧发起集群炮击,激战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第二波日军轰炸机飞临星子,在扔下航空炸弹之后,开始逐次俯冲下来,用机枪猛烈扫射。
冯圣法站在东孤岭上的前沿观察哨里往外看,发现牛屎墩已经完全被炮火覆盖,甚至远在将近千米外都能感受到脚下传导过来的冲击波,爆炸所产生的红光和烟尘就跟一朵朵绽放的烟花,绚烂到极致,可在这绚烂的背后,隐藏的却是残酷的杀戮。
前沿观察哨里的气氛显得很有些压抑,副师长何凌霄、参谋杨绍任都在,两个人全都抿着嘴不说话,虽然没人明说,可所有人都能够想象得出来,十九大队在牛屎墩打得有多苦多么的不容易,这样的火力强度,绝不是一般的部队所能承受的。
把58师另外四个主力团拉上去,也未必能在这样的火力强度中坚持下来。
完全可以想象,等这一仗打完十九大队只怕又要像之前几次般伤筋动骨了。
冯圣法忽然感到有些内疚,自从淞沪会战开始,每当58师有艰巨的任务,每当58师需要有人站出来牺牲时,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徐十九,想到独立十九大队,而徐十九跟独立十九大队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淞沪会战,在58师急需打开局面时,十九大队一举光复罗店
南京之战,在58师需要有人牺牲时,徐十九主动请缨率部留守赛虹桥
兰封会战,当58师需要部队断后时,徐十九再一次站出来,勇挑重担
但是这一次又一次挺身而出的背后,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牺牲,冯圣法甚至已经记不太清给十九大队补充过多少次兵力了,五次?十次?抑或十几二十次?但有一点冯圣法却记得非常清楚,十九大队就从未被真正打垮过
无论战死多少人,十九大队还是十九大队
在罗店,在大场,在青浦,在赛虹桥,在砀山,十九大队多次拼到最后,多次拼到只剩下百来个甚至几十个骨于老兵,但只要及时补充兵力,十九大队马上就跟韭菜似的,刚刚割了一茬立刻又长出了新的一茬,怎么都打不死拖不垮。
徐十九甚至有了个新绰号,58师不少官兵都私下称呼他打不死的徐阿九。
但这次冯圣法却有些担心,因为348团的四百多号残兵才刚刚补充进十九大队,徐十九就再会带兵,再会治军,只怕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这四百多号残兵心服口服,而军心不齐则又难免会影响到战斗力,面对小日本这么猛烈的进攻,十九大队能不能顶住?
徐十九固然是铁打的汉子,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十九大队固然是一支铁打的部队,是一支真正的精锐,可他冯圣法似乎对这支部队苟求了,再铁打的汉子,再硬扎的硬骨头,终究也存在着极限,这仗打完也该给十九大队喘口气了。
牛屎墩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饭冢国联队所属步兵第大队一千多日本兵,就像涨潮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涌向十九大队阵地,第一波溃败下来,第二波很快又汹涌而至,偶尔,两次攻击之间小日本也会对牛屎墩炮击,小日本海军炮艇、航空兵也会来狂轰滥炸。
但是从上午到傍晚,整整八个小时过去,小日本就连十九大队摆在牛屎墩脚下的第一道防线都没能突破,如果说饭冢国联队所属步兵第大队的进攻是一波接一波的海潮,则十九大队的防线就是坚固的礁石,任凭海潮涨落,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小日本的进攻不是说挡就能挡住的,那得用命去填。
一天激战下来,张友全的连已经死伤大半,到傍晚时,全连加一块都已经凑不齐一个排了,其中更有一大半身上还带着伤,但就这样,这些伤员也丝毫没有要下火线的意思,一句话,连的官兵们已经打红了眼了。
当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也收起时,小日本发动了天黑之前的最后一次进攻。
饭冢国五郎给步兵第大队施加了压力,第大队的大队长弥腾少佐急了,拿出神风抹额往额头上一系,然后举着军刀亲自担当敢死队长,带着最后拼凑起来的大半个中队向牛屎墩发起了总进攻,这一次,弥腾决心要孤注一掷了。
高慎行挎着他那杆改装步枪走进了大队指挥部,对高慎行说道:“大队长,连就快顶不住了,是不是放弃第一道防线?”
“不行,第一道防线不能放弃。”徐十九断然拒绝。
牛屎墩不同于东、西孤岭,东、西孤岭背后是庐山的崇山峻岭,小日本除了正面进攻别无选择,所以既便放弃山脚下的前沿阵地也没什么关系,收缩兵力之后还可以加强两座主峰的防御,但牛屎墩却不是这样。
牛屎墩是孤悬鄱阳湖畔的一处高地,张友全扼守的第一道防线不仅仅是十九大队整个防御工事的屏障,更是连通东、西孤岭的通道,一旦放弃了这道防线,小日本很容易就能够掐断牛屎墩跟东、西孤岭之间的联系,到时候不仅弹药补给运不上来,守在牛屎墩上的十九大队官兵就吃饭、饮水都成问题。
人可以三天不吃饭,却不能半天不喝水。
别看牛屎墩紧挨着鄱阳湖水面,似乎很容易就能取水,其实不是这样,小日本炮艇巡逻艇早已经完全封锁了牛屎墩的正面,十九大队的伙夫要想从正面担水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可小小的牛屎墩上又没有水愿,所以只能由东、西孤岭往牛屎墩不断地输送。
“那我带l连去加强防线。”高慎行紧了紧改装步枪,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不行,l连不能动”徐十九再次断然拒绝,“现在还不到l连出击的时候。”
徐十九打仗,既便是防御战也绝不会被动防御,他一定会在手里留下预备队,在必要的时候向小日本发起强有力的反击,徐十九始终坚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鲁建帮的l连就是徐十九的铁拳,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轻易出动。
“那我带3连去总可以吧?”高慎行望着徐十九眸子里已经喷出火来。
对于徐十九把张友全的连摆在牛屎墩脚下第一道防线上,高慎行是很有意见的,要说战斗力强,鲁建帮l连的确强,但再强还能强过张友全的连?张友全的连由原十九大队缩编而成,这一百多老兵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比鲁建帮l连差?
徐十九打仗一贯喜欢把战斗力最强的部队扣住,就好比把拳头缩起来,关键时刻才会猛然打出去,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这个没什么好说的,高慎行承认徐十九这套战术对付小日本的确有效,实战中也的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但是,最有资格担当拳头部队的绝不应该是鲁建帮的l连,而应该是张友全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