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同文挣扎着翻过身,一边冲外面吼:“老高,我没事,我没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这里还有反战联盟的两位同志,你们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舒同文还想再说时,其中一个将校呢已经冲过来,拿刺刀抵在他脖子上,一边用日语大吼,看他神情狰狞的样,随时都可能下杀手。
舒同文却神情如恒,对柳忻说道:“柳忻同志,你告诉他们,我是新四军青阳独立团政委,我可以⊥外面的人暂停进攻,我想跟他们谈谈。”
柳忻虽然是女同志,却也是一名久经考验的老兵了,当下不慌不忙地把舒同文的话翻译给了守在柴门右侧的野口隆幸。
最后柳忻还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说:“看见我身边的这两位同志了吗?他们跟你们一样,也是日本人,但他们已经幡然悔悟,他们已经认识到,这是一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他们已经加入八路军,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们反战的决心。”
“八嘎牙鲁,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河野俊眼睛里瞬间流露出狂暴之色,这次说的却不是日语,而是鳖脚的中文,他在大上海厮混了好几年,勉强可以说几句中文,这小日本大声咆哮着,手腕一抖就要抹了舒同文喉。
“等等,先别杀他们。”野口隆幸一个手势制止了河野俊。
河野俊这才悻悻然地收手,野口隆幸过来将舒同文拎到柴门边,借助舒同文的身体遮挡住外面可能存在的狙击手视线,然后用生硬的汉语跟他说道:“你,告诉外面的人,让他们退出十里外,否则,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那不可能。”舒同文坦然说道,“今天无论你们杀不杀我们,你们都走不了啦,我们中国人是绝不会被屠刀给吓倒的,就算流再多的血,我们也绝不会屈服。”
说话的时候,舒同文神情淡然,但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坚毅,既便是野口隆幸,也绝不怀疑眼前的这个中国人必然能够说到做到。
当下野口隆幸轻轻颔首,说道:“中国军人的血性,我们已经在战场上领教过了,作为一名军人,我必须承认,大多数的中国军人都是令人钦佩的。”
舒同文笑笑,顺着野口隆幸的语气说道:“其实,你们日本军人也很了不起,但是遗憾的是,你们的血性被一小撮政客、野心家给利用了,你们成了他们手中攥取权利、实现欲望的工具,你们知道吗?你们所谓的圣战其实是一场赤裸裸的侵略战,这就是一场反人类的侵略战争,注定会失败。”
野口隆幸内心其实也给这场战争定了性,那就是一场反人类的侵略战争,但他绝不会在一个中国人面前承认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日本人,当下岔开话题:“我不想跟你讨论这场战争的性质,因为我不是日本首相,你也不是国府领袖,这毫无意义。”
舒同文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不是国府领袖,你也不是日本首相,我们不能决定是否终止这场战争,所以讨论这场战争的性质毫无意义,但我们都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更是受害者,那么我们就来说说这场战争给中日两国人民带来的苦难,你们知道吗,不仅仅只是中国人,其实日本人民也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野口隆幸沉默了,日本人民当然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就连他都是受害者
舒同文指了指身边反战联盟的那个上等兵,说道:“他叫仙岛,他的家乡在北海道,是一个虽然偏僻却美丽无比的小渔村,因为这场战争,日本国内物价飞涨,他们的家乡已经饿死了人,还有他,他叫小野,他的一个妹妹竟然被日本政府征为了慰安妇……”
“够了,别说了”野口隆幸突然间咆哮起来,舒同文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疼处。
舒同文面不改色,接着说道:“就这样一个野蛮、残暴、毫无人性的政府,你们却在为他而战,值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真的占领了中国,实现了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广大日本人民就能得到好处吗?”
“不,你们什么都得不到,你们得到的,只有战争的伤痛。”
“醒醒吧,野口隆幸,所谓大和民族的生存危机,所谓的千年国运崛起之契机,都不过是政客炮制出来欺骗、煽动你们的谎言,在九州、四国、本州岛上,你们日本人几千年都活下来了,突然之间就活不下去了?”
“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别说了”野口隆幸的情绪彻底失控,一边咆哮着,一边拿刺刀抵住了舒同文的咽喉,握刺刀的右手背上,一根根的青筋都凸了出来,显示着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正剧烈挣扎,他从小建立的一贯信念,正在承受惨烈的拷问。
“我为什么不说,我为什么不说?”舒同文却对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刺刀视若不见,转瞬生死的残酷现实甚至更激发出他的斗志,他的眸子里流露出异样的神彩,直直地盯着野口隆幸,说道,“野口隆幸,你可以杀了我,可以剥夺我生存的权利,却永远无法剥夺我说话的权利,正如你们日本军人可以抹杀我们无数中华儿女的生命,却永远无法征服我们中华儿女的精神。”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野口隆幸咆哮着,劈胸将舒同文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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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一阵阵的咆哮从前面茅屋里不断地传出来,高慎行的心霎那之间揪起来,相比围捕野口隆幸,现在他更关心舒同文的安危,十九大队的老兵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到现在还活着的已经廖廖无几,他委实不愿意看到舒同文凋零在自己面前。
在高慎行心里,就一百个野口隆幸,也比不上舒同文一个
“阿文,你没事吧?阿文,你没事吧?阿文,你倒是坑一声啊”
可现在,舒同文现在掌握在野口隆幸手里,高慎行除了一遍遍地高喊,就再没有别的对策了,最多就是用日语冲里面吼:“野口隆幸,孙子,你给我听仔细了,要是里面的人有个好歹,我非把你挫骨扬灰,我让你死了,骨灰都回不了日本”
高慎行正大吼大叫时,前面茅屋里陡然传来平的一声枪响,隐约之间还夹杂了一声女子惊呼,然后就是一片死寂,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高慎行的铁拳瞬时握紧,眸子里也在顷刻间流露出野兽一样的光芒,嘴里却仍在大吼:“阿文,阿文,你倒是应一声,你他娘的倒是应一声呀,应一声呀……”
吼着,吼着,高慎行竟流下泪来,依稀之间,他又回忆起了,淞沪会战中,第一次见到舒同文时,那愣愣的样子。
“老高,你哭了?你怎么哭了?”高慎行正默默流泪时,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惊抬头,却看到舒同文已经好端端地从茅屋里走出来,正用一种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现在的样子,给了他极大的吃惊。
“阿文,你……”高慎行便赶紧背过身去,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等再次回过头来,高慎行就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问道:“阿文,你怎么出来了?野口那孙子呢?”
“野口在里边,他受伤了。”舒同文有些急切地问道,“我记得你们第5大队不是配有边三轮么,在不在这?”
“在呢。”高慎行道,“这次进山围捕野口隆幸,我们还向司令部借了一辆边三轮,都在前边山坳里藏着呢。”
“那赶紧把边三轮开过来,把野口送医院。”舒同文急道,“野口不能死,这小日本要能策反,影响可不小。”
“你说什么,策反野口?”
高慎行吃了一惊,赶紧让李牧去开车,然后带着两个队员进了老鸦口,走进那栋茅草屋后,高慎行一眼就看到,野口隆幸满头是血倒在了血泊中,另一个日本军官却跟傻了似的,痴坐在野口的身边,高慎行带着人进来,拿走了他的步枪,也是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