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庙门前长着两棵百年古树,我们将绳索固定在树干上,目的不是直达山底,而是半山腰搜索崖壁的一尊雕像,捆绑好绳索,同时向山腰进发。为了打消其他人的顾虑,我说大家尽管牢牢抓住绳索即可,注意落足点,这片山壁素有摩崖石刻之称,危石和残壁都被工匠们清除干净了,所以不用担心头顶的落石。
我们缓缓下降,虽然不用担心坍塌的落石和残壁,但下面崖壁的风势很大,光秃秃的山崖几乎没有任何屏障,刚开始下去没觉得什么,到了半山腰就不行了,我们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时候不小心就撞在了一起,鼻青眼肿的,都是一些皮外伤。我们死死抓住各自的绳索,只要人掉不下去,至少性命还能暂且保全。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五个人的绳索万一被纠缠在一起,在狂风中撞击上崖壁,弄不好会出乱子。我背着一根半米长的撬棍,利用它正好可以不停地戳击石壁,看似牢不可摧的石壁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有个窟窿能插进去撬棍,至少能缓冲飘荡的身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一直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其他人觉得我的方法不错,纷纷效尤,山壁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我怕大家听不见,大声喊道,尽量躲开摩崖石刻,那里一般不会有石缝!一是不能破坏文物,二是这个地方被大规模修整过,即使当年曾遗留过石缝,现在都被水泥堵上了。
我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摩崖石刻占据了悬崖大部分,如果选择其余小部分下手,既能缩短时间找到一条合适的石缝,以解大家的危机,又能反其道而行之地寻找到藏匿的石像,这是一举两得。
我们不是很顺利,游荡不定的绳索,不仅让我们吃了不少的苦头,也耽误了不少时间,甚至连撬棍敲击石壁的力度都掌握不好,有时力量过大,造成火星四射,有时力量太小,撬棍仅仅碰破了一点碎石而已。
有增无减的风势确实挺讨厌的,我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事先固定一根绳索,这样大家就不会被狂风戏耍。
风声呼啸中,我隐隐约约听到头顶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可是抬头寻找却是空无一物,我的听觉一向灵敏,按理说绝对不会听错,那些声音越来越密集,掺杂风中也越来越清楚。其他人也听到了异响,纷纷抬头查看。
我神色有异,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催促大家抓紧寻找到石缝,没有什么比此时活命更重要的事情。大家不敢儿戏,拼命地凿击山石,空中发出叮叮当当之声,我倾耳一听,那些先前的声音更密集也更近了,但为什么刚才却听不到呢?
我喊大家先停止凿击,然后再仔细辩听声音,果然它们都销声匿迹了。田七不疑有他地说,会不会是悬崖传来的回音?之所以如此密集,很可能是多次的回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凝重地摇摇头说,虽然有此可能,但我相信决不是回音所致。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小动物叫唤的声音,但我不敢肯定到底是什么动物。
大牛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看我抓住了什么?”
大家引目望去,大牛手里正捏着一只老鼠,看样子不太像平常见到的模样,因为有一条特别明显的黑线从头顶一直到尾巴根。大家都不以为然,巴塘山又不是鸟兽绝迹的地方,跑出来几只老鼠不值得大惊小怪。
王助理忽然说道:“这是黑线姬鼠!快放开它!”
我也寒心喊道:“大牛别扔,轻轻放到石壁上!它们是群居物种,老鼠的高智商跟人类差不多,它很可能是黑线姬鼠大部队的一个小侦察兵!”
一阵狂风扑头盖脸地吹过来,大牛手一抖,脱手将黑线姬鼠扔下了悬崖,它嘴里发出一阵短暂的唧唧之声,很有节奏,像是报警和求救的信号。我一听这声音就面色大变,不就是那阵子密集的老鼠叫声吗?
我不禁肝胆欲裂地喊道,快找到一条石缝,否则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黑线姬鼠智商虽然很高,但视力很差,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我们的方位,情形本来就岌岌可危,大牛又不小心伤了它们一只侦察兵,黑线姬鼠岂有不报复我们之理?只希望在它们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我们及时找到一条石缝,然后寻思应敌之策。我咬牙举起撬棍,开始疯狂地凿击四周的石壁,恨不得砸破山体。
我感觉到它们逼近的步伐,每撞击一次山壁,它们便会从上而下逼近我们一点,那种自上而下的压迫感非常强烈。我心急如焚,五条性命难道就这样葬送了吗?黑线姬鼠是有毒的,而且毒性能瞬间麻醉人体神经,我们就算不被活活毒死,也要掉下万丈深渊而摔死。我默默祷告,真的希望奇迹快点出现,究竟有没有传说的一条石缝,里面是否藏匿着一座石像,谁也不敢肯定,我只是根据青蛇瓷片的图像判断的。
手劲一软,我心里欣喜若狂,撬棍不费吹灰之力就插进了石壁,证明这里是空的,我又对着附近位置连着凿击了一通,无一例外地都轻松插进去了。我招呼其他人过来,大家齐心合力地凿击,一条自左向右的狭长空隙露了出来,我想以前肯定是裸露的,上面的山水常年携带着大量淤泥给堵住了,所以外表不容易被发现。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聚集了黑压压一片影子,唧唧的叫声胜过千军万马的雷鸣之势,我们都傻眼了,几米远的距离,却是黑咻咻一片小脑袋,黑色眼珠子都面无表情地瞅着我们,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绝望了,石缝的深度只有两三米,五个人刚好塞进区,窝里面不出来也不是办法,敞开的石缝无险可守,万一它们来个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我们也得困死这里。
我悲壮说道,同志们开始战斗吧,不管生死如何,还得奋起反抗,唯有拼死一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生当做豪杰死亦为鬼雄,杀了我五人,还有后来人!
王助理脸色惨白说,都到这个时候,诗歌就别念了,不是我不佩服你的文韬武略,而是我真得好想再活五百年。
小李一会哭一会笑地说,活是不可能的,没听说过黑线姬鼠有半路退兵的先例,死,我倒是不怕,就怕尸体都被啃光,甚至连个骨头渣滓都不剩下,我不想撑着一副骨头架子去阎王殿,那得多寒碜呀。
我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安慰说,兄弟你别害怕,死都死了,穿不穿衣服都一样,咱们无非就是少了点皮肉,无肉一身轻,没准下油锅的时候,你这身子骨跑得比谁都快。
田七吓得花容失色,女人爱美,她更不希望死得这么难看。大牛哄着说,姐姐不怕,我大牛守你旁边,让老鼠啃完我再啃你,我块大,说不定她们吃饱了就不啃你了。
王助理说你们也别太悲观了,黑线姬鼠也不是铁打的,也有自己的弱点,老鼠属于高度近视眼患者,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睁眼的打瞎眼的,我们不一定吃亏。黑线姬鼠的天敌是黑鹫,它是鹰科动物,按照食物链的生存法则,附近一定藏着数量很多的黑鹫,它们的爪子锋利无比,好比猪八戒的耙子,这么一划拉就能弄死一大片。
小李两眼放光说,老师你没忽悠我吧?你能保证黑鹫能替我们扞卫尊严?
田七破涕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会给你们烤老鼠肉吃,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是吃这个长大的,扒开火苗子,往里一放,不大工夫再掏出来,外焦里嫩,奇香无比,他说比狗肉香多了。
生死关头,这丫头却兴致勃勃地讲什么烤老鼠肉,更可气的是,小李和大牛馋得满嘴流哈喇子,刚才大难临头的囧样都跑没了。
我突发奇想地问道,王助理你见多识广,黑鹫有什么嗜好?除了喜欢吃黑线姬鼠,还喜欢什么特别的食物吗?以防万一,双管齐下才有胜算。
王助理嘿嘿笑着说,小子你真问对人了,鹰科类的飞禽都喜欢吃‘烤肉’,烈日烤的和明火烤的基本没什么区别。草原飞鹰,你知道不?有一次新疆考古,我们的大量食物丢失了,大家饿得都快不行了,天空盘旋着好几只飞鹰,就等着吃我们的尸体呢,它们警觉性很高,死活不肯飞到枪支的射程内。
田七心生悲悯说,结果都饿死了,还被老鹰吃了尸体,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阎王爷嫌你长得丑没要你?
王助理无比伤心说道,我们都活下来了,一个老专家为了救活大家,背着我们砍掉了一条胳膊,然后烧火将胳膊烤熟,老鹰受不了香肉的诱惑,再抢食的时候被我们用抢打死,吃了老鹰,我们才活着走出荒漠。
我无比敬佩这个舍身取义的老专家,这种高尚人格是至高无上的。我说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引来黑鹫,它们见到这么多黑线姬鼠,还不得疯狂掠夺?
田七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不行,我不同意你割掉胳膊!
大牛一听我要割掉自己的胳膊,撩开膀子死死抱住我,我感动地都快哭了,说你们想多了,还不到我舍身取义的时候。
我说大凡动物都怕火,大家先脱掉外套,浇上油,当第一波黑线姬鼠攻进来,大家就来个火烧老鼠,然后将它们的尸体用绳子挂在崖壁上,切记不能把火烧到里面来,那样我们就先被烤熟了。
人体不仅有温度,还有特别的味道,所以黑线姬鼠很快将我们的石缝包围起来,虽然它们千军万马,但无奈石缝太狭窄,加上老鼠智商高,它们摸不清情况反而不敢贸然进攻,所以第一次进攻只冲进来几百只。
怕烧火烧着自己人,只有等它们露头的时候,我们才用烧着的衣服猛烈挥打,密密麻麻的黑线姬鼠从石缝四壁爬进来,动作虽然不是很快,但数量太多了,纷纷露出尖锐地门牙,只要被咬伤一口,倾刻间就会暴毙而亡。
我一声令下,火势瞬间吞没了石缝口,黑线姬鼠被烧得龇牙乱叫,当然我们也被烤得不轻,裸露的皮肤像是被刀割一样生疼,为了救命,大家只能咬牙坚持。空气中顿时散发着一股烤老鼠的味道,伴随着大量的浓烟冲出石缝,在巴塘山弥漫开来。
第一波黑线姬鼠被烧死了大半,剩下的因为畏惧烟火,也跟着退了出去。短时间内两军对垒,暂时的偃旗息鼓,它们不敢再贸然攻击。我暗自祈祷,时间拖得越久反而对我们有利,或许躲藏巴塘山的黑鹫已经闻到了黑线姬鼠的香肉。
我不得不佩服黑线姬鼠的智商,它们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企图,于是第二次进攻很快就开始了。外面的衣服已经烧完,我建议在石缝入口的石头上涂满生油,老鼠行走崖壁全靠四只小爪子,一旦失去抓力,就会掉落悬崖。它们虽然来势汹汹,却在入口的石壁上不停地摔跟头,前面的摔落下来,接着砸中后面的,弄得场面异常混乱,也有小部分踩着同伴的身体冲进来的,但都被我们一鼓作气给“扫地出门”。
王助理和小李带着部分一米长的竹杆,本来是准备测量用的,却被我们物尽其用,用刀子劈开很多竹丝,做成了几把扫把,这东西很好用,黑线姬鼠体积小,拍打不管用,但用扫把贴着地面一挥,它们便被扫出了石缝,接着哀号着滚落下去。
这第三次冲锋却是出乎我的意外,它们似乎学精了,虽然围着石缝,却围而不打,前面的,停顿了一会,就退回去了,后面的跑前面来接替,如此往返了好几拨,真不知道它们唱的是什么戏。
我独自大着胆子望前一看,心里叫苦不迭,敢情它们把“口水”喷到石缝入口的石头上,我心想你们倒是挺会玩的,这是玩滴水石穿呀,大面积毒液不断地侵蚀石壁,已经有不少石头碎裂了,照此下去,石缝会被切香肠般切除,直到轰然倒塌,我们失去屏障就等于白白丧命。
王助理深深地叹口气,说道:“好聪明的老鼠!石缝坍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最可怕的阴谋还在后面呢,你们是否闻到一种刺鼻的气味?那是毒液蒸发的有毒气体,悄无声息地混合在空气中,慢慢地被我们呼吸到嘴里,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石缝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面唧唧复唧唧的吵杂,那种声音深深渗透进骨子里,甚至会觉得骨头都是奇痒无比的。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大家之所以不想说话,固然是为了减少呼吸,要命的是,每个人都感觉到浓浓的睡意。
死亡已成定局,我情不自禁泪眼婆娑,泣不成声说,都别睡着了,一旦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