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娘子被蛊惑心智,一心寻死。我急得不行,不敢贸然跑过去阻止虎娘子,她敌我不分,搞不好连我一块弄死,又不忍心放任她自生自灭而不管不问。
我疾言厉色喊道,虎娘子别做傻事!我们是你的朋友!
声音虽然很响亮,但她根本听不见。
我说这话就后悔了,此时虎娘子心神俱乱,跟她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虎娘子笑得很凄凉,一只手举起剪刀,另一只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锋利的刀刃,手被割破,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绽落朵朵血花。她举目无神,嘴里却幽怨念道:“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无情流水多情客,人是无情也动人。”
老妪巫师不知何时将塞在嘴里的红盖头吐了出来,又桀桀怪笑了几声,忽然说了句“葬红花来喽!葬红花来喽!”
大牛哭笑不得说道,尼玛,死人都敢乱说话了,玩呢?真把我们当鬼了?
我眼珠子都红了,直到老妪巫师喊着葬红花来了,我才一下彻底醒悟了。只要虎娘子血染葬红花,女尸就能复活,而这一切都是这个死老婆子捣的鬼!我不由分说,抢过大牛手中的王者之剑,劈头盖脸地砍向老妪巫师,我心里坚信她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这次没有冒火花,只听见“咔擦|”一声闷响,像是一个葫芦被切开了两半。老妪巫师人头落地,滴溜溜地滚在地上打着旋转。她的身体轰然倒塌,脖颈冒出一股子臭烘烘的黑血。
大家异常震惊,死了上千年的尸体怎么还会有黑血呢?头颅和脖颈衔接处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她如何做到开口说话呢?
头颅陡然张嘴喊道,死亡黑血,召唤葬红花!雪儿,你可以复活了!
声音很机械,听着非常刺耳,一字一顿虽然不连贯,但语气很惊人。
我大惊失色,原来死去的女人叫雪儿,老妪巫师是她的娘亲!但死亡黑血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唤醒世上并不存在的葬红花?
我陡然惊醒,扭头看见虎娘子正倒握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生死存亡千钧一发,我顾不得自身安危,跑步飞身扑了过去,我已经看见她那双死亡的眼神,她究竟想为谁而死?
众人齐声惊呼,但谁也来不及阻止我。
我使出吃奶的劲,双手牢牢抱住虎娘子的双臂,任凭她如何剧烈挣扎,我死活不放手。她的力道的确惊人,她猛然沉腰低头,抓住我的双手腕狠狠往地上摔去,我双脚悬空,感觉身子一轻,身体便被重重摔在地上。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上心口,感觉骨头架子都散了一样。
田七紧张喊道,赖天宁小心!她要杀你!
等我看清危险的时候,虎娘子举着剪刀向我的心脏捅了下来,这娘们够狠的,一点不都不顾念我救她的情谊,好歹你心里喜欢我,这回怎么下死手?。
我来不及多想,死死抓住她握剪刀的双手,心想能阻挡一会是一会吧,但无奈力量悬殊,刀尖正一寸一寸地逼近我的心脏,我唯有拼死抵抗。她无情地笑着,放佛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
我没指望她能清醒,但还是抱有希望地呼喊说,虎娘子醒醒吧,我是赖天宁,救你的人!
虎娘子冷若冰霜,俊俏的脸上浮现一层浓浓的杀机,她恶狠狠地继续捅着剪刀,或许看我快不行了,忽然心疼得不得了,满脸妩媚地吃吃笑道,一块死,一块生,前生今世有缘人;你的血,我的血,葬红花落有情人。
这是虎娘子都一次开口说话,但我知道,根本就不是她的声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大声呵斥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死了一千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无辜?难道就是为了你的痴情梦?人死如灯灭,放掉虎娘子吧,算我求求你行吗?
虎娘子变脸太快了,又开始咬牙切齿说,她不死,我怎么活?你不死,又怎么活?葬红花就要来了!我们赶紧去死,一会就活了,你放心没痛快,我依然像前世那样爱你,我们一起吟诗作对,花前月下,一起对月当歌,不醉不归。
她眼神迷离,我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浓浓情意,但我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她,我也不是我,两个世界,怎能活回一千年以前的爱恨情仇?我说,雪儿,你叫雪儿是吧?路归路,尘归尘,你是鬼就要走鬼路,我是人自然要走人路,人鬼殊途但不同归,不要犯傻了!
田七疾恶如仇地喊道,别跟她废话了,赶紧把她杀了,你不忍心杀虎娘子,她却要杀了你,因为她不是虎娘子,她是死去的雪儿!赖天宁,赶紧下手,你不是心慈手软,你是在找死啊!
“花开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虎娘子眼神扑朔迷离地念叨着,她嘴角缓缓冒出一股黑血,拉着长长的粘稠的血丝,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黑血的颜色跟老妪巫师流的一模一样。
黑血有新鲜的腥味,也有难闻的臭味,她体内的血液正被黑血慢慢地吞噬,直到她真正地死去。
我快绝望了。虎娘子快死了,而我离死也不远了,剪刀的尖正缓缓刺破我的衣裳,心脏能感觉到压迫的疼痛。我不能认输,不能这样放弃虎娘子和我的生命,我大喝一声,使出最后一口气,拼命往上抬高了一点刀锋,翘起双腿紧紧夹住虎娘子的头颅,然后腰部用力下扣。
或许虎娘子分神了吧,或许她以为我必死了吧,竟然被我猝不及防地仰面摔倒。我反客为主,一屁股坐在她的肚子上,拼命地分开她握剪刀的双手。虎娘子反应毫不迟钝,一看杀我不成,竟然端着剪刀刺向了自己的咽喉。尼玛,这是存心找死的招数,我不会让她轻而易举的死掉,至少她不能死在我的怀里。
幸亏我双腿压住了她的头颅,双腿向中间并拢,恰好挡住她的咽喉。这一剪刀来势凶猛,狠狠地扎进我的大腿,她没有为她自己留任何退路。我疼得哎吆叫唤了一声,抓狂地对着大牛他们喊道,见死不救啊,你们快点过来帮忙!
也不怪他们不过来帮忙。倒在地上的老妪巫师的尸体咔擦一声,碎了一地,像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水缸突然之间被人打碎了,尸体里面炸开一窝子的法老蚁,红呼呼的爬出一大堆。
大牛挥舞着王者之剑,把老妪巫师的头颅一劈两半,将满腔恨意都发泄一个破脑袋上了。
叮当一声金属脆响,一根筷子粗的金钉子崩落出来,落在地面上,大牛一看是金钉子,爱才心切就捡起来了。从劈开头颅的痕迹来看,这根金钉子是插在头顶百会穴上的,我一下子回想起老妪巫师和虎娘子之间的种种怪异举动,敢情就是这么一根金钉子来控制着灵魂。
我脱口喊道:“三魂夺魄钉!”
古代巫师擅长一种控制灵魂的法术,用两根下好咒语三魂夺魄钉,分别插进施法人和被施法人百会穴中,施法人就能凭借自己的意念去牢牢控制对方的魂魄,从而控制对方的言行举止。
我忍着大腿的剧痛,一边压住虎娘子反抗的身子,一边对大牛喊道,赶紧过来救虎娘子,她头顶百会穴也有一根,拔出来就行了!
大牛、王妃、马伊拉和田七一窝蜂似得跑过来,突然冒出一大堆法老蚁,再跑晚了点就被吃掉了。
田七扒拉开虎娘子的头发,果然露出一根金色的钉子,她用力拔出来,一股血雨喷射而出,弄了她一脸都是血。虎娘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绵软无力地躺在地上,我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就夺下她的剪刀。
虎娘子有气无力地问我说,赖天宁,我终于抓到你了,这辈子都不放你走了。我在哪?我是不是死了?你们都死了吗?
她很虚弱,能活过来已经是奇迹了。我说你没死,你被一个叫雪儿的女人给鬼气附体了,差一点你就没命了,是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地救了你。
我们搀扶起虎娘子,王妃依然心存芥蒂,躲在一边袖手旁观。我不生她气,她做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换成我早就动了杀心,毕竟站在面前的是灭狼人族的仇人。
法老蚁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墓室,它们很聪明,已经提前堵住了墓室入口,我们既下不去,又上不去。
田七从大牛手里夺下两根金钉,很随意地扔在地上,这种邪恶的东西即使是金子做的,它也是脏的,倒斗的人很忌讳这些,它再值钱也不会眷顾一眼。
我们正在讨论该如何逃生的时候,两根三魂夺魄钉啪的一声合在了一起,我被吓了一跳。我心想坏了,人虽然救了,但被诅咒的三魂夺魄钉还是合在了一起,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诅咒的安排。
墓室顶棚倏然掉下很多拳头大的碎块,我抬头看去,上面露出密密麻麻的很多黑洞,顷刻间落下大片血红的花瓣,色泽太艳丽了,以至于我们看得眼花缭乱。
马伊拉惊喜喊道,葬红花,世界上真的有葬红花!这不是一瓣,而是一大片,太壮观了!
我终于知道它为何被叫做葬红花了。无树无根,无枝无叶,每一瓣小花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葬红花的汁液跟血一样鲜活,花落泥泞终成土,落在女尸身上就能生根发芽,重塑一个新的生命。
好美的景色。乱序飘摇的葬红花,落满了拱桥,落满了大红轿子,也落满了一地的法老蚁,老妪巫师的尸体也被掩埋地毫无踪迹,世界一下子干净了,没有棺椁,没有墓道,没有死人,无论之前如何邪恶和丑陋,此时却变得浓妆艳抹,一片红颜,这是红色的世界。
葬红花可以孕育新的生命,也可以断送死去的灵魂。法老蚁是死而复生的灵魂,在浩如烟海的葬红花中挣扎地死去,化成一层淤泥,似乎所有的罪恶瞬间化为乌有。
我们看得如痴如醉,想得五彩纷呈,梦得神魂颠倒。葬红花是个神话,却活在我们的心中,她像雪花一样纷纷而落,落花堆积如山,但她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不知道头顶密密麻麻的小洞里面究竟藏着多少花朵,只看到无穷无尽,雨落缤纷。
我的心越来越沉了,因为我一眼就看到了死亡。葬红花虽好虽美,却终归是死人之花,她们事无忌惮地一层一层地埋葬我们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活埋。
逃已经无处可逃,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更看不清要走的路。
满室飞舞的葬红花像鹅毛大雪一样遮挡住了整个视线。没错,葬红花是死人的葬红花,而我们是活着的人,她不应该继续将我们埋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