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踌躅不前,主要原因是墓室石门上方挂着一款匾额,上面写着一首诗“白楸之棺,易朽之裳。铜铁不入,丹器不藏。嗟矣后人,幸勿我伤。”
我们几个都被逗乐了,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墓主人明明跟着藏宝一起沉睡,竟然强词夺理地说自己是个穷人,一边挥着屠刀乱砍人,一边说自己是个大善人。就好像一个衣着光鲜、满身珠光宝气的人跑到大街上,告诉大家他身无分文一样可笑。
这首诗是借用古人的,魏征南军司张詹墓的碑刻上就是这样一首诗,但人家真是薄葬到一贫如洗的地步。
我的理解是,李润之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实在没办法了,就挂一块匾额告诫盗墓人说,墓室只剩下一具柏木棺材,死者身上穷得只剩下一身破烂衣裳,没有任何宝贝藏在棺木里,请盗墓之人高抬贵手吧,不要伤了他的尸体。
大牛嗤之以鼻,说若是别人躺里面哭穷,老子兴许还能网开一面。李润之是什么人?虽说是民国时期哀牢山最后一任土司,但此人大肆敛财,传闻此人走私鸦片,贩卖文物,霸占茶马古道索要过路费,几十年的经营早已聚集了大批的财富。若说他是穷光蛋,世上没人人是富人了。
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兵马俑内藏鬼尸,墓道驻守鬼府阴兵,就在墓室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还设计一道死亡之水,这些损招每一样足够杀死任何寻宝者或者盗墓者。如果不是倒斗人进来,而是考古专家或者探险家进来,弄不好要害死更多无辜的人,这样一个满嘴哭穷的人竟然厚颜无耻到让人放他一马,不仅可笑可气可恨,而且有种被戏弄和嘲讽的屈辱。
我大喝一声说,掘他丫的坟墓!他越说墓室无珠宝,我们越是要打开棺木看看,否则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话说得是有点狠,这我承认,但我心里想得更多的是,那些数量庞大的宝藏都是民脂民膏,是他李润之多年搜刮老百姓的不义之财,我把它找出来,归还给国家和人民,算是对得起摸金校尉的美誉。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得不说,摸金校尉是历史赋予的特殊产物,在古代,这个职位的存在可能并不光彩,甚至被万人唾弃,或许不得好死,甚至一辈子沉浸在内疚和痛苦中死去。但今天意义不一样了,国家需要更多的考古人来寻找失落的墓葬,它们不仅仅是历史和文化,还是一个五千年文明古国的历史见证,以及人民创造的智慧和失传的文明。
田七和大牛没想到我的境界这么高大上,差点给我跪下磕头。看他俩眼巴巴的那股感动,我很大方说,我这人脸皮薄,你俩磕头拜谢就免了,我不想被折寿,若说些感谢之类的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田七果然慷慨激昂说,本来我以为一个女人不应该参与到倒斗中来,我一直觉得摸金校尉是一种屈辱的职业,像是过街老鼠般胆战心惊,今个听君一席话,我反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种荣耀。
我说雷锋做好事是不留名的,你荣耀归荣耀,自己知道就行了,别满大街嚷嚷去,那样的话警察很快请你去坐坐。
大牛咧嘴就笑,握着我的手说,感谢你的茅塞顿开,感谢你的醍醐灌顶,感谢你的点水之恩,我打生下来就做了摸金校尉的卸岭力士,我爷爷哄骗我说,手艺是祖传的,职位是皇帝册封的,就连天生神力都是老天爷恩赐的。我听说一些前辈倒斗人不是被抓起来被枪毙就是牢底坐穿,吓得我都不敢下墓了。
我说大牛千万别这样想,剑有双刃,就能杀人也能救人,人有两面,能做好人也能做坏人。摸金校尉如果只为一己之私,那就是祸国殃民,就是国家和人民的罪人,如果一心为国为民,就是雷锋精神,是光宗耀祖的。
马伊拉和虎娘子一脸的崇高,忍不住为我鼓掌称赞。其实我说了半天的慷慨陈词,我自己都觉得不像说得有点大,或许真得有感而发,或许只是即兴表演。
大牛歪着牛脑袋看了我半天,支支吾吾地问道,天宁哥你不是玩我吧?感觉不太真实,一个杀猪卖肉的屠夫竟然满嘴的仁义道德和阿弥陀佛,我怎么觉得把你今天吃错药了。
我说你大牛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能始终如一,懂吗?这叫觉悟。
大牛故意将我军说,什么叫觉悟?
我被这个大傻子一下问住了,情急之下来不及思考,我就跟糊弄二大爷似得说,觉悟这个词很神圣,像你这样的一般人还真不太好领悟。觉悟就是今天觉明天悟,不知不觉中就明白了。
李润之墓室近在咫尺,门口铺着修整的方砖,一直延伸至墓道。墓室两旁各蹲着一只黑乎乎的镇墓兽,张着血盆大口直直地对着我们,令人心底直发毛。
墓室石门肯定是可以打开的,因地层变动的缘故,门缝微微裂开一条门缝,好像是虚掩着的。如果我们此刻想进入,似乎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出自如。
但我忽然间犹豫了。前面所出现的每一样危险足以让人命丧黄泉,而且机关连环相扣、花样百出,招招置人于死地。但到了墓室门前却截然相反,墓主人不仅哭穷讨饶,而且大开方便之门,有点开门纳客的意思,这到底是一场鸿门宴还是一个登堂入室的邀请?
我不得而知。这就是空城计的厉害之处,看着稀松平常,或许里面杀机四伏,看似客客气气,没准暗中剑拔弩张。摆在面前的墓室之门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魔鬼,它正悄悄地张开巨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而我们一旦不知深浅地走进去,它就会将我们咬得粉身碎骨。
我说大家还是靠后站着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前一步。众人领命后退,俱都张目以待,看我下一步作何打算。我用手电筒细细地搜索,防盗墓手段不外乎几种,如果足够的经验和细心,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不至于被机关算计而丧命。
墓室之门是虚掩的,上面的顶板却很高,旁边故意露出几盏油灯,只要站到墓室石门跟前,点燃油灯不费吹灰之力。
我想象不出为什么顶板设计得如此之高,难道仅仅是为了宽敞吗?
田七说门券高垒,门顶高耸,大墓比较常见,大多是为了威严和美观。墓室是墓主人栖身之所,外面修建的再怎么高大上和富丽堂皇,也实属正常,一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地底铺设规规矩矩的方砖,而且棱角分明却并不多见,鉴于李润之所处时期已是民国,模仿西方的建筑风格也是有可能的。
大牛看看我,然后又看看田七,橡根墙边草地说道,一个完美论,一个阴谋论,你俩到底谁靠谱?到底听谁的?
我说你不是废话吗?当然谁对听谁的,你要是大清朝那会,肯定是个叛徒,你要相信领导的方针战略是正确的,不可动摇的。你没看出我具有领袖的风范吗?
大牛厚颜无耻说,我这叫谋虑,见风使舵,也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田七突然胳膊肘往外拐,帮助我说,大牛哥,其实你这叫有奶便是娘。
大牛气得肚子都快炸了,躲在一旁生闷气。
我发现地面的每一块方砖恰好一一对应着顶板的方砖,整齐和精准的程度近乎完美无暇。墓葬的工匠大多师出名门,他们的手艺自然无可厚非,但也是因人而异,偷工减料之事见怪不怪,能做到毫厘不差的大多是帝王陵墓,区区一个土司墓葬最多马马虎虎,他再有钱也只是个暴发户,工匠不会做到如此精准的。
大牛眼神一眯,好像明白点什么,对我连连举着大拇指。田七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情况,说你俩志同道合的,好像颇有默契,也不能给我们几个打哑谜呀,说出来吧,让我们也听听。
我说,好多东西看似完美,其实就是一个缺陷,尤其是在墓葬中最为明显。倒斗人都不傻子,熟知反盗墓的种种手段,否则根本活不到现在。摸金校尉更专业一些,上千年的经验积累一代代地传下来,能称之为摸金校尉的几乎都快成精了,大到砖瓦结构,小到一块墓砖,略有不同都能看出来差别来,对流沙,翻板,暗箭,落石、毒气、焰火……这些机关的布局更是轻车熟路、了然于胸,不能说进墓葬如履平地吧,那至少也是来去自如。
大牛打断了我的话,说剩下的重点还是我炫弄吧。地面的方砖和顶板的方砖,无论大小和位置都高度吻合,最主要的是上面的和下面的石板缝隙几乎一致,甚至毫厘不差,这隐隐约约地告诉我们,这里不是翻板就是落石陷阱。
(本章完)